作者:许尔军

在我小的时候，处于当时社会整体贫瘠大环境因素影响，几乎家家户户日子过得都很贫穷。加之我们家兄妹三个都很年幼，奶奶又常年哮喘体弱多病，父亲被大队派遣跟随公社建筑站常年在外打工，每年只有春节才能回来一次。平时家中的所有经济来源，全靠我妈妈一个人在生产队里干活挣工分。与之别人相比，我们家日子就过得更加拮据和艰难。

记得在我九岁那年冬季，我由于常年营养不良得了一种黄疸肝炎病，整天面黄饥瘦目光无神走起路来膝盖酸痛。那时候不像现在这样自由，生产队干活不允许随意旷工。妈妈就无法请假带我治病，所以每天都是早晨上学前和下午放学后，我自己跑去大队卫生室打针治病。奶奶和妈妈看着我消瘦的模样，心疼又无奈的常常抹眼泪。但是由于家境贫穷也拿不出好的食物做给我吃，最多也就是每天晚上一家人都饿肚子，单独烧碗米粥给我喝算是增加营养。就这样，直到临近过年的时候，我的身体通过治疗才逐渐恢复好的一点。

大年初六，我三个舅舅家的表哥来接妈妈去他家走亲戚。奶奶悄悄地跟我妈妈说：你去娘家走亲戚把爱兵也带上，他们家生活过得好、你就带他在那多住几天，让他多吃点好东西补补身子。妈妈望着奶奶那殷切期盼的眼神，低头沉思了片刻，才勉强地点了点头。其实我知道妈妈本意是不愿带我去舅舅家的，因为当时外公和三个舅舅都会一种铸造手艺，就是全县所有生产队耕田使用的木犁的犁铲，都是我外公和三个舅舅带人生产的，所以他们家的生活过得比公社干部家都富裕。在当时那样的穷困环境下，极大多数人家都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我的三个舅舅每家都盖起了青砖到顶的三间大瓦房，在当时出行全部靠步走的年代里，三个舅舅每家都拥有一辆凤凰牌二八大杠自行车。与众多人相比之下，三个舅舅家的日子过得真是风生水起无限风光。

可即便是这样，我妈妈性格坚强家中日子过得再穷，也从不向三个舅舅家开口借一样东西。因为从我朦胧记事时起，就没看到妈妈去过三个舅舅家走亲戚。每年几个表哥来我家接她去的时候，妈妈都是把平时家中从不舍得吃的好东西拿出来，做好了给几个表哥吃。然后都是以种种理由和借口推辞不去三个舅舅家。这次如果不是因为我生病身体虚弱，奶奶让妈妈带我去舅舅家补充营养的话，我估计妈妈还是和往年一样推辞不会去舅舅家的。

吃过午饭后、几个表哥带着妈妈和我启程了，我也是生平第一次坐上了做梦都想做的自行车。大概一个小时左右，我和妈妈来到了三个舅舅家。下了车我便飞跑到了瓦房里，我抬头看着高高的房梁和粗粗的檩条，低头又看看铺在地面上的席纹青砖，接着又到门口摸着横平竖直的青砖墙体，心中真有一种感觉，好像到了皇帝老子的金銮殿里一样的兴奋和激动。 

 到了吃晚饭时候，妈妈带着我在桌子边坐下，看着满桌子的鸡鱼肉蛋丰盛大餐，我饥饿的口水谗言欲滴。不一会，三舅妈又端上来一箩热气腾腾又大又白的馒头，三舅妈看着妈妈带着我坐在那里不动筷子，连忙对着我和妈妈说道:快带着爱兵趁热吃饭呀！听了三舅妈这样说，我妈妈才拿起筷子带着我，和三舅舅家人一起开始吃饭。这时候三舅妈看着我只喝小麦稀饭和吃桌上的菜，就随手拿起饼箩里的一个大白馒头塞到我手中，可我看着塞在我手里的大白馒头却怎么也不敢吃，过一会我又重新把大白馒头放回了饼箩里。妈妈知道我从出生到现在就没吃过这样的大白馒头，就疼爱地对我说：吃吧爱兵，这比我们家过年吃的山芋干面窝窝头好吃的多。可是任凭妈妈和三舅妈怎么劝我，我就是不敢张口吃这又大又白的馒头。这时妈妈看着我难为的表情、就对三舅妈说道：嫂子你去厨房拿山芋面窝窝头给他吃吧！他从小到大没吃过白面馒头，这是被吓着了不敢吃了。三舅妈听了我妈妈说这话，接过话茬说道：他大姑我家没有山芋面窝窝头，爱兵真要喜欢吃的话，我就去邻居家换几个回来给他吃。说着就拿起了饼箩里的四个大白馒头，去邻居家换回了四个山芋面窝窝头回来。我接过了三舅妈换回来的四个山芋面窝窝头，就好似如获珍宝一般，狼吞虎咽的全部吃了下去。（直到现在我去三舅舅家左邻右舍的叔叔婶婶们，都还调侃地对我说：乖乖，小时候不敢吃白面馍馍的爱兵又来啦！）

一夜无话，第二天妈妈和我又被大舅二舅家接去各吃了一顿饭，晚上妈妈带着我睡在床上对我说：爱兵你在三个舅舅家多过几天，多吃些好东西补补你的身子，等到开学前我再来带你回家上学。妈妈明早晨起来就回去了，你的奶奶和两个妹妹还需要我照顾。古话说得好走桥不能当路，娘家再好也不是自己家，自己的家再穷日子还要好好过。听了妈妈的话我懂事地点点头，躺在妈妈温暖的怀抱里悄悄地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清早妈妈就起床回家了，我在舅舅家的庄子上和其他小伙伴玩到快晌午了，自己就准备回到三舅舅家吃午饭。我走到三舅舅家的厨房门外，听到了三舅舅和三舅妈的对话便停下了脚步。就听三舅舅问三舅妈他大姑呢？三舅妈应答道：他大姑说家中走不开早晨就回去了。三舅舅又接着问道：爱兵也跟着回去了吗？三舅妈回答道：他大姑说爱兵年前生病身体虚弱，把他丢在我们家多过几天吃点好东西补养补养，等到开学前再来把他接回家上学。这时候就听三舅舅说道:那还不让他跟回去留在这干嘛！俗话说：宁愿给人一斗米，不增添一人在家里。听了三舅舅说这话，我的心里五味杂陈屈辱的眼泪夺眶而出，此刻、所有的人间亲情在我的幼小心灵中荡然无存。我小心翼翼地后退几步来到堂屋里，从床底下拿出妈妈给我做的灯芯绒布鞋往腋下一夹，眼含热泪向着家的方向飞奔而去。

跑到回家的必经之路大舅舅家门前时，正好被大舅妈出来背草烧锅看到了，她见我抹着眼泪腋下夹着布鞋就赶忙问道：爱兵你怎么哭了？马上都到了吃中午饭时间你现在去哪？我听大舅妈问我这话强忍着眼泪撒谎道：妈妈说好了和我一起回家的，可是她却背着我自己回去了，我想家中的奶奶和妹妹，所以我现在也要回家。大舅妈知道我最喜欢奶奶当时也相信了我说的话，她说那你在我家吃午饭，下午我让你表哥骑自行车送你回去，这里离你家二十多里路，你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家？我说不用了大舅妈天黑前我肯定能到家的。大舅妈看我这么坚持，就说到那你在这等下，我给你拿几个煮鸡蛋带着留路上饿了吃。我默默地点了点头站在路边，不一会儿，大舅妈从家中拿来了六个煮鸡蛋装进我的兜里，并叮嘱我说路上别玩水早点回家，我连连点着头转过身朝着家的方向快步走去。

一路上，三舅舅说的那些话始终在我脑海里回荡，酸楚的眼泪情不自禁地流了出来。也不知走了多长时间太阳渐渐偏西了，我才走到离家还有五六里路程的周庄。由于我身体有病未痊愈，再加上自己也从未走过这么远的路。此时两条腿就像灌了铅一样的酸痛，脚底板也跑出了血泡火辣辣的疼痛。即便这样，我仍然坚持着一步一步向前艰难的行走。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我三舅舅家大表哥的熟悉声音，他大声喊道；爱兵你怎么不打招呼就自己跑回家了。吃饭时候我们都以为你去大伯家吃饭了就没找你，下午听庄上一个人说：他在朱湖街西边看到你的，当时我不相信我就去大伯家打听，才知道你没在他家吃午饭。大伯母说你午饭前就跑回家了，你现在赶紧上车跟我回去。说话间，大表哥就把我往他的自行车上拽，可是我怎么也不坐他的车。心里暗暗地说就算我回家饿死，也不会跟你回去吃受人白眼，没有骨气的嗟来之食。就这样大表哥和我僵持了有十几分钟，大表哥看我丝毫没有跟他回去的意思，就无奈地对我说：你上车吧！我送你回家。我听大表哥这样说，才勉强同意坐上了他的自行车。一路上、我坐在大表哥自行车上一句话也不说，大概骑了十分钟时间，大表哥把我送到了家里。妈妈一看这个时候大表哥把我送回来，就不解地问我、你怎么现在就回来了呀，我不是和你三舅妈说好的吗！等开学前我再去把你带回家里上学的吗？我强装笑脸对着妈妈说道:我想奶奶和妹妹不想在舅舅家，所以就让大表哥送我回来了。妈妈听了我说的话点了点头，接着就对大表哥说道：天不早了，你就在我家住一宿明早晨起来再回去吧！大表哥对我妈妈说;不用了大姑，明早晨我还要去洋河镇办事情。我骑自行车快现在就回去了，说完话,大表哥就跨上自行车走了。

看着大表哥远去的背影消失在暮色中，我再也忍不住了，委屈的眼泪哗哗地往下流！妈妈看我这样哭泣，在心里已经猜出了事情的一大半，她面色凝重地问我怎么回事?我一边哭泣，一边把事情原委一字不漏地向妈妈说了一遍。最后我哭着说道：妈妈今后就算我被饿死，也不会再去舅舅家了。听到这妈妈把我搂进怀里抱紧我，眼含热泪对我说：不去了，不去了，再也不去了！就算是饿死，我们娘四个也饿死在一块！

从那以后，直到我二十二岁那年外公去世，妈妈才去了十三年没去过的舅舅家。长大以后我渐渐懂得人情世故，我也曾无数次的在心里自己说服自己，或许当年三舅舅说的就是开玩笑的一句话，或许当年如不是我亲耳听到三舅舅夫妻两的对话，这件事情永远我也不会知道。我也试图努力地去安慰自己，事情过就让它过去吧！可是，时至今日这件事情在我心里也如鲠在喉，纵然我妈妈和舅舅们同胞亲情难断，后来我和舅舅家也都相互往来，但是幼年时候的那件事情，在我心里种下的阴霾却始终难以抹平！

同时，幼年时期发生的这件事情，也深深地影响和主宰着我人生道路的走向。它让我明白了亲情之间的微妙缥缈的关系，它让我理解了古人常说的“亲戚都有穷富分”这句俗语的涵义，它也让我懂得了一个哲理，那就是靠天、靠地、靠亲戚、靠任何人都不如靠自己！只有自己争气上进、奋发图强、励精图治、辛勤劳动去努力创造出属于自己的美好生活，才能让自己活得有尊严有脸面，才能立足于现实社会的不败之地，才能有底气地对一切外来的嘲讽藐视和看不起，硬朗又坚决地说不！这就是千年不变的亘古定律。

2022年12月20日晚终稿于盱眙

作者简介：

许尔军、男，1969年出生、网名：再别康桥，江苏省泗洪县大楼街道面西居委会人。初中毕业一直从事于建筑行业，曾做过小工、瓦工、瓦工队长、施工员、技术员、施工单位总负责、甲方代表，曾做过泗洪景泰置业有限公司工程部经理，国内建筑知名企业碧桂园、在泗洪泗州府项目的生产经理，在建筑领域有省建设厅考试颁发的，土建质检员证书，C类安全员证书，见证取样员证书，全国通用中级工程师，住建部中国建设人才信息网可查询的高级工程师。其创作的古诗词散文作品，多发表在今日头条、都市头条、人民文艺报、环球时报、央视新闻、天中文学、中州论坛、中国诗歌官网、搜狐网、每日酷讯、墨兰诗社、大湖文艺、洪城文艺、河南文学、金榜头条等、多家国内各大媒体报端。他系人民文艺家协会会员，大湖文艺平台签约作家、北京都市头条、和当代精英文学平台特邀供稿作家，江苏省泗洪县泗州许氏文化研究理事会常务理事。业余爱好文学、音乐、古诗词创作。其作品先后被大型诗集《诗海寻梦》《民间优秀诗选》收录，并担任《民间优秀诗选》丛书副主编一职，2020年荣获诗人乐园文学创作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