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三只野鸭》
秋深了
深到了河水的疼痛深处
三只野鸭
从河水里浮出来l
眼睛里结满了霜
上半身漂浮在这个秋天里
下半身沉浸在千年波浪中
他们啄洗着羽毛
忽然 张开翅膀
把身上的水珠扇成了
我眼中的雨滴
霜降 一霎间
在我的血脉里呐喊起来
我坐在河岸边
上半身靠着一株落了叶子的苦楝树
下半身放到一块嶙峋的青石上
苔痕爬满了腿
秋色和三只野鸭在河里荡漾
他们一直在我的心里
一只游进过往
一只在现实里挣扎
一只飞向远方的苍茫
二
《远处的风景》
大河流淌 落日苍茫
湛蓝的天空飘满千万种落叶的金黄
秋风 象一只白色的大鸟
在森林 在草原 在山峦
在无边的田野上朴素低调地飞翔
田野色彩斑斓
五花山上 万木萧萧
一群群蚂蚁 黑熊 土拨鼠为贮藏冬粮忙碌着
野马嘶鸣 雁唳如泣
草树荣枯了
一生的时光
在儿时的村庄里
我汗涔涔的亲人们背驮夕阳
肤色黝黑
在鲜亮的色彩中格外扎眼
像一垄垄沉思的水稻和黍谷
成群的单薄 低矮 倔犟
正在一茬茬老去
时光之镰 收割着收割庄稼的庄稼
接家乡电话说
四大爷和三奶奶收完了他们一生中最后一块地的土豆和玉米
我流泪了
我上大学的儿子不解地问个不停
三
《石头记》
千万颗星子漂浮
苍穹深处 银河堤岸上峨峨嶙峋
鹊桥之畔
石头的心事觉悟万物之灵
流星雨
划过天宇扑向人间
万千种劫数
一座红楼一卷书
圣洁与荒唐 繁花与枯叶
通灵玉和绛珠草
梦境的石头在沉默地歌唱
多少心魂与故事
都是一块开花的石头
四
《这十年》
时光 在额头的皱褶里风干成河
父亲握着镰刀斧头的手
雕刻着母亲的笑容
而我的儿子
松树般的长大了 茁壮而巍峨
这十年
岁月在我家的山河里涅槃
那一片葱地里栽上了楼群
曾经种满高粱玉米的小山坡上
一座高架桥气势如虹
父亲在高铁的呼啸声中
疼痛地把他的牛车藏了起来
母亲把她的饺子
捏成了新型舰艇的样子
看着电视说
月亮里的嫦娥捎信回来
她想家了
妻子和我
对读博士儿子的满口新名词
敬畏而又不屑
妻子焦急地追着他找对象
儿子有些嘲弄地笑着
他又给我换了一个手机
里面存着他的快闪
我和我的祖国
十年啊
一段雨雪霏霏春风浩瀚的河流
穿过我们所有的时空
我们相互凝视着拥抱着温暖着
会心一笑
五
《熟悉的味道》
风霜连同成熟的果香
酿成秋色
在我的骨头里咔咔作响
万千种熟悉的味道
氤氲开来
母亲晾在墙头的干菜
新做好的黄豆酱
刚要出锅的蒸馍
散发温馨甘甜的气息
父亲在池塘里撒网打鱼
挖出一节节的藕
日子在他旱烟锅的火头上
闪闪发光
风把邻家的炊烟
拐着弯吹落在篱笆上
鸟鸣 鸡叫 那匹红马打着响鼻
都混着青草的味道
妻子把一串红辣椒挂在门前
烀起一锅苞米土豆茄子
说当博士的儿子会沿着这个味道
找回家来
六
《秋风扫过的地方》
嘈杂 零乱
风和雨 泪滴和汗水
各种鞋子摩肩接踵
在五色斑斓的境域里
小船一样漂来荡去
富足与贫穷 春华与秋实
在一起挨挨挤挤
鲜灵的吆喝
在繁华扰攘中慢慢风干
一大堆笑容夹在白菜叶子的皱褶里
土豆们看着一群胡萝卜吵架摔跤
南瓜 冬瓜苦着脸在挑拣的目光里
细数光阴的故事
世界从交易里完成价值
生活有时不过斤斤两两
一群群老头老太们
把秋色穿在身上
头上奓撒成雪里红缨子
忙着人生冬季的收贮
秋菜市上
西风扫过的地方
一群蚂蚁搬运食物
时光繁荣而美好
七
《冰之我》
我其实并不知道我这么冷
恰如很多的寒冷
一直以为自己是最悲悯的温暖
风霜如砺
我来到这世间 是一个渐渐冷静和理性的过程
有人说 某种神迹贯穿天地
我不知道
是否贯穿过我
其实 我一直在某一等温线下
我成为我不是因为我
譬如你长成自己厌恶的样子
但寒冬腊月
我知道 我是受害者亦是施暴者
霜和雪
在一起抵毁而又融入我
有一种冷酷其实是一种慈悲
恰如慈悲亦是悲苦
在封冻的河面
在凝结的路上
在滴沥的檐下冰溜中
我其实一直都在
如果你的清醒与坚守还在
一片冰心在玉壶
我知道 我一直在你的肝胆与骨头里
等着你无法破译的解释
让我
在与万物的拥抱中
体会和展现你
八
《芦花》
一丛冬日修行的芦花
长在水湄 云畔
或者诗卷里
我们相对凝望
雪地苔痕洇墨绿
风中霜叶上头白
如果我们都把自己坐成了对方
那一个我们各自的前世
谁会畅然而笑亦或痛哭失声
一粒粒冰冻的鸟鸣砸来
我和芦花都一动不动
九
《触角》
风霜雨雪 从血脉里
骨头中涌出
我在大地上涂写文字
大地在用春夏秋冬
写我
蝴蝶 蜗牛 金龟子
一声虎吼 一句马嘶
一滴杜鹃鸟的啼血
一丛山菊花的深呼吸
都在我的诗中飞进飞出
从此岸到彼岸
无数个我向我围来
离我而去 幻化成花鸟虫鱼
探寻造物的神秘与灵性
在冬天的鹅毛大雪里
我看见自己如万年紫藤
根系深深扎下
触角无处不在
我的笑容中万千疼痛
世界无感无力
时光厚待一个诗人
如稻草人一般安静美好
十
《在晨读中气温骤降10度》
天气是早都预报过的
从竹书纪年的简牍开始
暖冬与凉夏亦或反之
一直自春秋起伏贯穿到现在
雪白血红
现在 我坐在窗前读书
黄帝与蚩尤的石斧上
滴着不知零上或零下几度的血
被舜帝放逐的尧 湘妃的眼泪测不出温度
秦王扫六合的戟 赵高的鹿和马
以及鸿门宴的酒 乌江岸上别姬的吼声
在冰河纪的冰霜里挣扎
时冷时热
万物与人类的温暖总是短暂的
左右两个极点是相通的
严冬的雪 酷夏的雨
在宇宙之眼中同源同流
但我相信天地间有一种恒温在
气温骤降了10度以上
我仍然记起那棵没有穿棉衣的树
以及树下觅食的麻雀
在雪地上画画的孩子
那些冻得嘶哑的叫卖声
气温骤降零下10度
我看到一些人的血却渐趋沸腾
太史公脸上的霜雪逾浓逾重
十一
《雪花捎来的消息》
所有的笔直都是不真实的
雪花 在空中
划出无数曲折回环的弧线
落如蛱蝶
在涳濛迷茫里寻找自己
停在我发梢的那朵
是数十年前的旧相识
那一座小小院落
那一天的寒冷至今晶莹而质感
面如紫铜的父亲领着我们劈柴
古铜上热气蒸腾
一呼一吸 连同他的倔犟
每一句都吼出心肺间的冰冷
瞬间凝成霜雪
一朵一朵开上父亲的黑发
胡须的硬茬上
只有一朵咣咣飞落我的掌心
而今夜 那一朵雪花又回来了
我不知道她带来了怎样的消息
历经沧桑轮回的漂泊
父亲却确定的老了
蓬松的须发积如轻雪
他艰难吐出的每一句阿尔茨海默症
都被这个世界迅速融化
在雪花与父亲之间
不知所措的我茫然而立
一群白蚂蚁从掌心攀援到头颅
霜飞雪寂
十二
今日小雪
无关乎节令与时序
雪 其实一直在我的心底蛰伏
不时地纷纷扬扬
与其中的任何一朵对话
都会让我们泪流满面
那一串打雪仗时母亲的呼唤依旧温热
那一朵滴在桃花上的泪珠依旧晶莹
那一瓣写入骨头的誓言依旧圣洁
那一杯渴望沉醉的老酒依旧深邃
小雪不小
每一片都是山河 梦想和疼痛
当一群群白色的大雁
从心底飞上发梢
这一个空明 苍茫而又丰盈的世界
沧桑着一种浩瀚又须弥的哲学和美学
就如今夜
我将焐热一块冰冷的石头
和她一起
在一首新诗的句子里站成雪人
倏然嘘气成云 磅礴一吼
万籁俱寂
一场大雪氤氲天地
而我们
在不动声色地咯血
十三
《在雪地里写信》
白发三千丈
雪 与嫦娥的泪珠一起开花
寒武或者白垩纪的凄美爱恨
从银河星子间飘落
冬天是季节的信使
雪花的每一瓣都满怀心事
晶莹了千年万里
山在雪中禅坐
树在雪中暝思
雪在雪中一片苍茫
万物相互凝视
风传递着彼此问讯倾诉的欲望
我拎着一壶酒与万物对饮
折一技枯荷为笔
在雪地上写一首不知寄给谁的诗
那些字字句句
倏然间化为七彩的蝴蝶
十四
《一群马在流泪中嘶吼》
秋天黄在草上 雪
把洁白的沙粒铺上旷野
起风了 夕阳滚落在马背上
一匹白马仰望天空 一匹枣红马低头寻找自己的影子
一万种蹄铁
草原宁静 粗砺和辽阔的回声
马群 是草原部落的幼稚园
每一匹小马驹都有
烙着胎记的乳名
群山在马蹄下奔腾
大地响彻 惊雷坦荡而诚实
汗血打湿每一匹马的鬓毛和肋骨
草原更加自由野性不羁
从宿命中来到宿命中去
马群跑不出风雨
草原 喝着马奶酒 挥着套马杆
弹着马头琴
马鞍 马鞭 马车 马刀
肉身不过皮毛
灵魂永不驯服
不在沉默中沦落 就在沉默中爆发
生命以不同的方式泅渡
白马非马 红马亦非马
一群马在流泪中嘶吼
牧人们不知道 在草原
马是真正的主人
他们要自己放牧自己
十五
《浓雾》
烟岚霜气
万千苍茫氤氲 弥漫天地
山峦 草树 楼宇
被雪色的羊群啃食而过
隐入模糊的天幕
鸟啼被打湿了
一粒粒沾在发梢上
鞋子如浮沉的小船迷茫若失
它看不清
河流的方向
远远的渔歌
偶尔在灰暗中闪亮一下
花非花 雾非雾
朦胧与隐约是关于真相的哲学
眼前和心底
浓到化不开的一种情绪
提醒我自己
别忘了在表象中寻找真实
浓雾之中
蹒跚的步伐曲折而坚定
每一落脚都是临界之势
嘘气成风 我想
撕破无边苍莽的潮湿和阴暗
十六
啤酒花园
不只是为了秋色
我们在海棠，桃李，紫藤之间
与天真的白菜 ，妩媚的香荽，耿直的大葱
相互凝视
在啤酒花园
谁不是一只装满风霜的杯子
杯中光影
一朵云牵挂另一朵云
一滴雨沟通另一滴雨
一片叶子接引另一片叶子
从正午到午后三点钟的时光
我和你坐在一起 就是啤酒就是花园
就是一个真实而隐喻的世界
风 读着我们 花 读着我们
而我们读诗 我们的诗相互读着
每一个字符都跳动着
大雁的啼唳
秋色逐一和我们碰杯
花与酒 诗与人之间
疼痛和慰藉蜻蜓一样翩然
不知谁忽然咳了一声
一枚血红的夕阳在晚霞中倏尔跳起
霜 一下子落了下来
秋色中
我的兄弟姐妹拥抱又分开
一只只大鸟飞进薄暮
十七
《古树》
鸟儿不栖 乌鸦的叫声
偶然滴落枝丫间的苔藓
遗世独立 凝炼朴拙成一丛
瘦硬青铜的骨头 长满瘢痕
繁花空色之外
寂寞形容的枯槁
丰盈灵魂的苍翠
山岚云气远远地围观
清虚之境 无关于春夏秋冬的炎凉
唐风宋雨 魏晋风雪 先民的骨髓
生长大地的根系
枯瘦的手臂 叩问混莽天空
吟诵古诗十九首
百年一瞬 忧乐千古
苍老的极致是永远年轻
古战场的燃烧一代代涅槃甦生
表里山河 尽是血肉和筋脉
日月 风光以及冰雪
在无欲无惧的肃穆中
烈度震撼
一株古树 平静地审视
天地洪荒的前世今生
我的身躯和肝胆 郁郁葱葱
万物不朽法相庄严
山径上的行人淡远如蚁
时光和生命万马奔腾
十八9
《山羊胡子》
山和羊相互凝视
眼神里飞着雪花
羊群把仄仄斜斜的蜿蜒时光
踩成疼痛的羊肠
山口之下 枯草和灌木丛
络腮胡子一样挂满冰霜
山塬的面孔 长满蹄印
狼和鹞子在窥视
幽淡的鸟声
像偶尓的嘶哑叹息
一群山羊在雪地里啃食
咀嚼苍茫是一种生存哲学或者诗性
它们用胡子和荆棘相互对刺
率性而又隐忍
羊们确信 山羊是有胡子的 绵羊没有
山羊的胡子上
有时挂着血滴或者泪珠
在荒瘠的雪原
羊群是沉默的大多数
驯服的深处藏着最惨烈的决绝
峭壁之上
一群山羊倔犟地翘着胡子
泪流满面
十九
《时光的尾声》
夕阳 嘀嗒嘀嗒滚动时钟
晚霞幕布一样徐徐拉开
一场大雪 沿着地平线切割
一部分时光封冻在冰面上
一部分流淌在河水里
残荷和老树 伸出枯干的手臂
象是呼喊或者挽留
一群白色大鸟飞的很慢很慢
象是寻觅或者想要栖止
一匹黄牛拴在被烟火熏黑的老屋前
打着喷嚏静静咀嚼
傍晚的时光
在烟袋锅的深呼吸里明明灭灭
一群老汉头顶着霜
围坐热气腾腾的杀猪菜
他们啃不动骨头
骨头也啃不动他们
一节一节吮吸着丰膄而又枯瘦的猪尾巴
夜色渐深 风无尽的吹哨
一盏盏灯火或者星光
都隐喻了序幕以及尾声
寺院里的钟鼓远远飘来又飘去
血脉与骨头里的疼痛和欢愉
永不落幕
二十
《哲蚌寺》
天心之海 湛蓝的眼睛俯瞰
寺门半开 亿万年老蚌一翕一合 香烟燎绕
菩萨噙着青铜的微笑
看日月星辰 转如经筒
修行珍珠的舍利
天堂的经卷徐徐展开
经幡把一页页灵魂的名字写在空中 召唤匍伏尺蠖的肉身跪拜 站起
大地铺满金黄的诱惑
群山和墙壁一起围了过来
中年的喇嘛把肉身裹进僧衣
把夕霞的光焰穿在身上
一步一朵莲花 走向诸神
走向菩提树下 挥手相招的女人
在哲蚌寺 万物皈依
每一个生命都是一只万年老蚌
骨头的坚硬与心灵的柔软訇然撞击
我们只有双掌合什
二十一
《零下七度》
一条线
一条静静起伏的海平线
把季节切成新的剖面
把时空割成阴阳
一个世界在线上开花
另一个世界在线下飞雪
阳光之下
无数的线条编织如网
一些网格中是温暖
一些网格中是严寒
零下七度
脚手架上
邻村的张二哥像一片残存枝头的叶子
孤独地舞蹈
蒸腾的汗气瞬间凝成霜雪
零下七度
世界用一半开花一半飞雪
来测量我们心灵的温度
二十二
《向日葵》
挺直 是一种生存的姿态或者美学
无关于高低 强弱以及场域
西风吹乱 草木凄凄
落花与黄叶凋零萧瑟
菟丝子 碱篷草 轱辘菜的缠绕中
一丛向日葵
宁静 孤高而热烈
扛起秋风的漂洗
拒绝蝴蝶与蜻蜓的造访
缄默梵高的涂抹
无论低矮 清峻还是寂寞的执著
都要打开自我
垂首是沉思 扬眉是自信
活成一种盛大的开放
鱼儿已被水涝淹死
荷花和野菊荣枯在自己的芳香中
在秋雨绵绵的碱洼地上
面对夕月与朝阳的镜头
我不知道
一株象我这样年纪的向日葵
该怎样的活着
二十三
《永远的霜》
明月如霜
好风如水
千年的月光积聚凝结
从燕子楼头苏轼的笔下
流淌 在今天早晨的秋叶之上
在秋的深处
西风把鸟鸣 把旷野里的秦腔
吹成晶莹的颗粒
融进万物之心
一群被称为花大姐的瓢虫
挣扎 舞蹈
霜
在叶子上留下永远的疼痛
在红枫黄栌上留下神灵之性
在三千白发上留下哲理和沧桑
就象今天早晨
父母在霜野里收拾秋色
在新腌的酸菜里撒上洁白的盐
而我在诵读
东坡和稼轩的《永遇乐》
二十四
《九一八》
柳的柔弱 湖的涵容
忽然
被一声枪响炸的零乱而粉碎
象五千年来
帝国的理念 仪轨和尊严
世界其实是丛林的
家国其实是相通的
人性
是桃花亦是刀剑
在海的这边与那岸
各自生存 枪声幽脆
或许营盘还记得当初
或许当初没思考过过去与未来
但这个站在仲秋的日子
是黎明前一个深深的弹洞
嵌成民族的伤口
而今夜 夜凉如水
我如一棵战场上燃烧的古树
被一声枪响再度唤醒
二十五
《缘》
一只蝉遇到炽热的夏
一株树赶上发芽的季节
一匹虎 豹或野马 山羊
都在梦中走向宿命
缘，是一片落叶
是一种花与叶 我与你的相逢
其实无关善恶
秋风或者冬雪
都是某种必然或者劫数
金棕榈遇到凤鸟
婆婆丁遇到老妪
中秋之月遇到清吟
遇到舞剑 遇到亲吻
遇到一种庄重与荒唐
或者
都是无奈与不得不的壮烈
缘，其实是天地之运
我们相遇
就是踏破了晴空的深蓝与浅蓝
其实
你不必在意
我认知的一切都依从你的心愿
都是我
此刻才懂得的炎凉与深沉
秋风啊 我们的一切
都在对一切禁忌的突破与打碎之中
就如此际
中秋之月圆缺随意
万物光辉
二十六
《南飞的大雁》
水阻山遥
落叶被西风吹成纷乱的黄云
簌簌流霜沉重每一片翅羽
我们在时光里辽阔穿越
脚下的山坡 湿地 树木和草窠
以及我们奔赴的江湖 堤岸 与丛林
都是故乡与归宿
生存在路上
路在云天之间苍鹰的眼睛里
在夕阳之下撒网弯弓的身影中
荆天棘地
我们契妇将雏
在风雨中奋不顾身地飞翔
挣扎
重复着一代代走过的旅程
在噙泪泣血的长唳中
我们看到
一群群一茬茬漂移奔波的人们
寂静悲苦的喧哗
对高飞的我们
有一种不忍直视的仰望
二十七
《水泊梁山》
残损的隘口 山寨
卡在暗哑疼痛的鸟鸣里
枯黄的苦麻菜 溅血的野桃花
一碗碗低吼的烧刀子
充满幽怨与亢奋的红眼睛
衣杉褴褛锣鼓旌旗地走过
风 吟诵着战场上燃烧的古树
梁山 锁在时空转换的铜钮上
另一个世界
在每个人的心中草木葳蕤
浸泡在千万年积下的硕大水泊之泪中
去梁山的那条路荒芫了
但还活着
一群又一群黄蚂蚁黑蚂蚁红蚂蚱绿蚂蚱
艰难地啃食草根 搬动树叶
一匹野马风驰而过
真的会有人
一起去梁山看水泊么
二十八
《题木屋图》
夜色涂抹掉所有色彩
世界定格于剪影
黑与白 在同框中
瞬间膨胀而静谧
木屋不一定在森林里
只在几株远古的巨树之间
远方的苍茫袭卷而来
迷路的人从弯弯的栈桥上
走进
天地因朦胧模糊而美好
没有人能看见活在另一世界的自己
木屋上偶尔滴落一滴虫鸣
一只野鼠咬牙切齿
几对蟋蟀的琴弹得影影绰绰
一切都在隐秘中被旁观着
就象紧紧拥吻的唇相互窥视
忘记了窗外之眼
窗外不知道月亮和野猫就在头上和身后
而这一切 就是被写进诗里的木屋
屋内屋外
二十九
一群白鹭（组诗）
（一）
鸿濛归来 何处归去
银河之雪披覆 沉重的飞翔
穿过苍茫与幽谧
释然小憩
江之干 水之湄
淡淡秋风浣洗翅膀的往事
湿漉漉的羽毛与灵魂
每一片都需要自己梳啄
洁白
注定被斑斓尘色啄成深深的
内伤
秋水如镜
万物的眼睛凝视之下
把嘴深深藏进渐风干的羽毛
是一种沉黙低调的生存哲学
（二）
云山苍苍 江水泱泱
一群白鹭 兄弟亦或姐妹
父子亦或夫妻
偶然栖居一处
梦里各怀心事
岸畔竹林里的风声似有玄机
江上远远的渔歌充满寒气
宁静的江山孕育更大的风雨
或许苍鹰正箭一样射来
矛盾 是祥和的一种存在方式
直视心灵是一种疼痛
一群白鹭相亲相爱 不如
相忘于江湖
（三）
相互梳洗 相互剥啄
一群鹭鸟的洁白充满神性
在五光十色中分外刺眼
有谁知道
哪一只是前世醉落江中的诗人
白鹭洲
如今种满了粮食和蔬菜 林果
沙棘树上挂满了鱼干和鸟铳
与洁白相称的栖居之地
雨一样滴落着
泣血的鸟鸣
一群白鹭安然歇息
你披雪成衣 她头白凝雪
谁敢呐喊出胸腑间噙泪的冰霜
圣洁的代价
混沌中生命之殇
一只年轻的白鹭振翅而起
他不肯懂得最美好的
和你一起虚度时光
三十
中年，一场大雪一样忽如其来（组诗）
（一）
一场大雪忽如其来
早上起来，盘膝坐入一卷冬月的万千气象
那一面青铜古镜，在对面的窗前，轻轻眨眼
一场大雪忽如其来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那两亩鬓角上草色萧疏，雪花在枝叶间飞落
像一幅新题的溪岸寒山，水墨淋漓
一种苍茫之意，笼罩天地
心灵的村庄升起炊烟，母亲，如老树伸展枯枝
在白发蓬松的老屋门前，唤我，回家吃饭
一场大雪就这样来了，燥热的梦境悄然温凉
雪过天晴的明朗、开阔与豁达中，我如剑出鞘
于生命的天幕上，划出永恒的星河
（二）
率一群雪花飞过山野
人到中年，是一株结籽的玉米，累弯了腰
抑或是南归的头雁，在雁阵中，挈妇将雏
当雪拥蓝关，马蹄声碎，谁还能找回被丢弃的自己
冬天的风在楼群间呼啸，都市的冷漠
鸽群一样盘旋，人群在森林里，站成树的距离
灵魂的孤独，灯红酒绿
中年啊，是一段雨雪霏霏的时光，川流而过
童年的蛐蛐呢，青春的蝴蝶呢
白云苍狗，一夜间，多少故事头白如雪
但今夜，在中年的溪岸上，
我是你客舟中，听过的，那只流泪的孤雁
正率着一群年轻的雪花，飞过山野
（三）
被激活的爱情春水浩瀚
独立苍茫，雪野之上
一朵被我注视良久的花儿，慢慢缤开
百丈冰中，你展颜一笑，千年的芬芳
玉树红梅，暗香疏影
那是春天的味道，撒满山坡，氤氲天地
如暗潮涌动，一种温暖而宁静的力量
阳光忽然升高了千度，冰消雪溶，山河变色
我忽然发现，在中年的堤岸边，我的青春还活着
不远处，欢乐与凄惶牵手而立，看它如何在劫难逃
中年心事浓如酒，遇到你，雪野之上
我就这样卑微地爱着，被激活的爱情，早已春水浩瀚
远方的梦境里，真有那一片传说的海么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