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古语之传盖不虚耳
当然,闽蜀同音还只是玩笑话,而闽蜀同风,则并非空穴来风。与苏轼差不多同时代的王得臣曾总结说,闽人和蜀人,“读书应举、为浮屠氏,并多于他所”,世人发现,四川和福建在科举考试和佛教信仰上比其它地方发达,从而为觉得闽蜀之间在风俗有某种内在的相似性。除此之外,这两个地方的人都喜欢攀“老乡”——“一路虽不同,相逢则曰乡人,情好倍密”。所谓“一路虽不同”,指的应是蜀人和闽人的乡土认同比较宽泛,不是以同州同县为认同,而是以宋代更高级的一级行政区划——“路”为范围,比起州县认同,路的认同可以构筑起一个十分庞大的同乡关系网络。
需要特别指出的是,宋代的“蜀”或“四川”,实际上并不是行政区划意义上的一级政区,而是分属于成都府路(益州路)、潼川府路(梓州路)、利州路和夔州路的四个政区,可是在宋代,不论是属于以上四路中的哪一路,蜀人似乎都有同乡的认同。这一点不同于其它地方的以政区现实作为乡土认同的标准,而是根植于地方文化的旧有传统。比起福建,在宋代始终为一路建置来说,蜀人的乡土情谊恐怕更为强大。
如果说科举发达与佛教氛围浓厚,以及好认乡亲,还只是一种建立在事实基础上的带节奏的话,王得臣接下来所说的两点,“亲在堂兄弟异爨”,以及“民间好蛊毒者” (王得臣《麈史》卷下《风俗》),则是直斥两地在某些陋俗上颇有些蛇鼠一窝之嫌了。
“亲在堂兄弟异爨”的现象想表达的是,当时四川与福建两地风俗不那么醇厚,由于不符合官方所宣扬的儒家伦理文化,因此可能经常受到官方文化的贬抑。而“蛊毒”的想象,在中古时代的士人群体中一直颇为流行,但宋代又有个新的特点。即福建和四川都是蛊毒的巢穴所在。曾经在福建做过地方官的南宋人洪迈曾说,“福建诸州大抵皆有蛊毒”,蛊毒“积人气血以活”,中蛊毒之人,“晓夕痛楚不可忍”,“甚则叫呼宛转,爬床刮席,临绝之日,眼、耳、鼻、口涌出虫数百” (《夷坚志》卷23《黄谷蛊毒》)。有意思的是,洪迈说蛊毒是通过畜养“蛇”、“金蚕”、“蜈蚣”、“蛤蟆”等物培痛出来,其中的“金蚕蛊”,据蔡條所说,正是四川人的发明。他在《铁围山丛谈》里记道,“金蚕毒始蜀中,近及湖广,闽粤浸多。”
仔细梳理史料可以发现,闽蜀同风的说法起源甚早。王得臣说,五代时就有蜀人孙光宪撰文反对这一说法。而王得臣在上述所列的一翻考察之后,却认为闽蜀同风是真的,并且感叹“古语之传盖不虚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