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者·庚子篇(散文诗三章)
聂秀霞
一
突然间湿了眼眶的,是阳春三月飘雪的早晨。
弯弯曲曲的小路,刺眼的白覆盖了浅浅的绿、嫩嫩的黄,覆盖了眼眸深处的使者。
想念在恍惚间拨动心弦,那些不为人知的旧名字消失不见。
被雨水浸泡过的鸟鸣、青草和树叶,怒放与凋零都在一瞬间。
屏气凝神,喧嚣的世界静止,容颜衰老,灵魂从肉体剥离。
找不到更贴切的词,揭开你,抱紧你,万物静默如谜。
二
庚子年的春天,人类的生灵经历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劫。
狼烟点燃,咽喉扼断,那排山倒海之势,如猛兽下山,海啸席卷。
疫情,就是命令。抗疫,就是责任。
一场肉搏拉开了序幕,至今,惨烈的战斗还在继续。
与亲人相牵相伴,命运与共,这是几代人在此一时刻的共同心声。
除夕夜,千万盏孔明灯升空,千万只酒杯碎裂无形。人不团圆,曲不终结。分秒必争,天下奇观。
这浩浩荡荡的开拔,这披星戴月的奔赴,所有的坚守、驰援与牺牲,只为攀登更陡峭的山峰,扼住恶魔的七寸。
奔走病区十几个小时或几十个小时,不能喝水、不敢吃饭,汗水湿透胛背,隔离衣如同水洗。
三
多少同胞被病魔折磨的五内俱焚,精神崩裂,徘徊在死亡边缘。
伤痛一次次折断心弦。拼搏一回回坚定信念。“我们是医务工作者”, “我们是共产党员”。
血脉相连,生死焉胁?五千年风云变幻,醉与醒,在一念之间分庭抗礼。
花之语,诗之经,这朴素的胎,扎根在心中,成为医者携手抗敌坚不催的阵营。
这不只是历史的重演,更是永久高悬的警钟长鸣和利箭在弦。
为了十四亿父老乡亲的平安,祈祷铸炼,用意志和血肉再筑长城千万,抵挡硝烟中敌人发起的一次又一次滥炸。
天地之间,谁的肩膀,扛起压在人们心头的一座座大山?
新的版图,新的景观。新的韬略,新的涅槃。一颗心躺下去,无数颗心站起来。反复练习刮骨疗毒与生死蝶变。
四
谎言被谎言围追,真相被真相揭秘。
爱过受挫时的萎顿,泣过小胜时的欢欣。
像一场无爱可谈的爱情,一次无景可观的旅行,虚空蚀骨,光束集中。
遇到不可遇的栖息地,因剧痛而无法呼吸的幻与真,患者与恶者殊死搏斗的痕迹。
火光深处,带着远古气息的祝福,一次又一次完成自我救赎。
看天际的云璞,听枝头的鸟鸣,那是没有穷尽的自由之境,接受仰目的赞美。
怀揣谷物和热吻,沿着彩蝶重生的路径,走向家,走向自然界每一个跳动的音符,并深陷其中。
一万倾水光中,所有的爱、期待和牵挂,都羽化成一片片纯洁无瑕的雪,恭候那枚太阳。
春日赋

这摧古拉朽的春日河流,在天上俯伏,在地上漂流,拐弯处有留白填满大地的深耕。
一寸光阴,承载过多少煅造的柔情?一滴晨露醒来,一只蝴蝶轻盈地飞。春日山涧,云雀唱了整整一个春天。
穿过两岸翠柳,抚平心中的伤痛。猛然抬头,看见周围皆是故人。
故国裹满青苔,车辙一退再退。刻骨的记忆,幸福的芽胚。成为无敌的花海方阵,海浪般涌来。
我从罪与爱中取回肉身,付一碧春水。画一帧无垠深邃的绿。没有任何空间,亦没有任何疆域。
焚化死,重构生。剥离声音、知觉、幻影,游走在茫茫宇宙,裙裾翩飞。
春日短暂,生命的底片上,我只选择故乡的田野。收藏乡愁百变的笑脸,是凄然还是呜咽?
来不及细看,长风猎猎,白雾漫漫,触手可及处,微雨隔绝了烟尘人间。
山川、草木、花朵,半壁江山,叠翠湛蓝。仿佛犹抱琵琶半遮面的九天。须臾间,又阳光灿烂,无迹攀援。
世事纷繁,孤独幽远,总有太多的无解等着力透纸背的笔尖。回望与眷恋,舷梯重现,交给下一个春天。
河水上涨,种子播下。袅袅炊烟中,有一种圣洁,澄明心渊。
阳光穿过一片片树叶,一层层红,一层层绿,七彩炫幻,力找活在人世的证言。
不远处的山峦美如画卷。一方红纱巾飘扬在峰巅,仿若一面迎风招展的旗子,一朵驾着长风的祥云,流转。
一个悠远的声音,仿佛神谕,恰逢其时地呼唤,穿透千年的旷野。
所有发生的和未曾发生的,都被打上了时代的烙印。
大爱无言的沉潜与沧海桑田的包容,黎明,是上帝眼中的悲悯。
长路漫漫,春日里有内心无法抵达的震撼。不能退缩,我只能选择坚持不懈。
河流缓缓,我无法拒绝一枚远离故土的草芥,不回到从前。
倒置火光,从深井汲水,淘洗污秽的自己。风雨漫漶时,学会藏匿盔甲和夜的黑。
明月清露,谁能听出风心中的沉重?如何砸碎锁链,挣脱苦厄,让明天比今天更美丽?
生命帖
多年前的一场大雪,把一段情路照亮。
站在大雪弥漫的十字路口,青春做伴的日子已燃成灰烬,撒在两鬓。
仅剩光阴这个词,翻晒着淡泊散漫的心事,垂钓岁月的影子。
三十多年前的时间和地点,清晰地打捞曾经的寓意。心的角落,已撒上了一层洁白的月光。
闹市结庐,深巷打坐,齐膝的大雪封不住相爱的人前行的脚。
泥炉之暖,是永久的思念。一盏茶汤,让一朵凌霄花独自羞红了脸庞。
第一次禅悟“命中注定”蕴含的旨意,第一次解析“心有千千结”是怎样的芒刺在背。
北风呼啸,乌云压顶。雪覆盖着雪,白照亮着白。纵有千沟万壑,也难以将一颗飞蛾扑火的心追回。

复临照影,雪大如席。剪不断理还乱的少女情怀,如此之快地融于孤单忧戚的旅程,让忐忑的心一辈子悬在高空。
无关花好月圆,无关蝶舞涅槃,时光之上,只有窈窕佳人与环佩叮当,只有生为死预备的半杯佳酿。
飞珠溅玉,神清骨秀,岂不知,彼岸还在远处。
浅吟低唱,意象纷呈,这一生,唯有生命不可辜负。
瓦下弄风,天堂听经。打开人生这部书籍,有一个民族不凡的来路,有一个母亲荣耀的一生。
掀开泛黄的扉页,黄河岸边,父亲用锄头缝补家谱的裂缝,母亲用扁担挑起满天的星辰。
村庄还在,生命的根还在。油灯、辘轳、磨盘。萝卜、青菜、柿子。
弯腰拾起地上散落的心跳和呼吸,瓷器依然纯净,井水依然甘甜。
斟一杯乡情,听花开的声音。看一部古妆戏曲,是今人无畏的传奇。
许多云朵漂浮在空中,又化成雨水,我们就是这遣不散的青鸟与信使。

背上行囊,看昨日大雪,把我们送到最初的地方。在时光的褶皱里,边舞边歌。
我们一起穿越湿漉漉的梦境,用一粒橙色药丸,清热解毒,化瘀消肿。用文字敲开古老的门。

聂秀霞:宁夏隆德人,现居银川。有诗歌,散文,小说等先后发表于《朔方》《六盘人家》等报刊杂志。作品多次获奖,并入选多部散文诗年选。出版诗集《雪之魂》《灵之鸽》,散文诗集《一束光》。中国散文诗研究中心会员,宁夏作家协会会员。
邂逅午后的阳光(组章)
杨彩虹
微风随着花香缱绻而来,阳光款款,透过五月的缝隙,洒落满地的温柔,一如你轻盈飒飒的脚步。
我总喜欢这午后的阳光,云朵赤脚空拳流过远处的城楼,投下的光影斑斑驳驳,像童年里的盛装。阻断奔波的人群,搁着时光,听一群鸟鸣合着一首老曲子,忆一些往事,念一些故人,既不忧伤,也不焦虑,那些盛世与浮华和时间同归于尽,回忆是我这生中唯有的奢侈,像一粒种子,一头扎进心里,一头不断地向上成长……
这姗姗来迟的一树花,在阳光拥抱下,猛然间噼啪开放了。时空的倒影落在公园的木椅上晒着太阳,青藤悄悄攀上古铜色的栏板。一缕风惬意吹过来,肩上披着一树绿一树红,青色的窗台被阳光分割,一半住着紫红的花树,一半映着少年甘甜的微笑。
站在一棵老树旁, 春天捐出的柳絮静静地趴在桌面上,像尘世里的修行者,逗留在暖阳里。轻捻时光,长亭内外,擦肩的客,光阴下的故事,卷出断断续续海的波浪,一个个靠近温暖的阳光。
黄昏

晚霞像放了一把火,烧红了老林子,老巷子,老古道。风绕落了一地清凉,故乡被镀上一层橘红色,像染过的时光。
夕阳滚动着火球,担在山头,青山一分为二,一半翠绿,一半绛红。远远的,牧羊人甩鞭长响并且发出回声,巷口,一条狗打着盹,靠着斜泄的碎阳,守着一片云养神。黄昏安详地拾掇着行囊。
夕阳破碎,老黄牛将最后几缕光收到背部,拉长的身影显得古怪滑稽,一群风结伴同行,穿过低矮的草坪,在湖中调皮打起皱。
庭院的角落里,花儿悄悄掉眼泪,匆匆收拾着心事。繁忙了一天的人们驮着疲惫的身躯匆匆往各自的避风港赶去,车水马龙的街道与两旁林立的高楼交织成一幅归意横生的归程图。
黄昏的手指。把墙壁粉刷成暖色,像佛光笼罩着,等不久的夜将它吹凉。
忘记人间的慌乱, 把忧伤置外,这破碎的世间,我们会不会在下一个轮回里还会相拥。
夜雨深深

夜雨声声又深深,扣醒沉睡的黑夜,扣醒沉睡的窗扉,一滴一滴落在空旷的阶梯上,夜风婆娑,背着微凉,像一段故事里的旧情人,吸噬着黑夜的孤寂,惹得花草树木一片忧郁……
夜雨深深又声声,惆惆又怅怅,在黑压压的夜色中,如倾诉她的一片情,哀惶又缠绵。夜雨深深,临窗而泣,击碎夜中的那一席梦……
夜雨深深,殇如墨,我想趁夜色的风溜出窗外,在这夜雨中让灵魂站成一棵树,把呼吸藏在风里,等雨经过时,为你抖下落叶片片,那是我最深情的告白!
夜的浓黑,裹不住雨的影子,雨夜里星星点点的灯火,拉着细细长长的光带,像光阴里的陌路人,轻轻而娓娓道来……
风收拢着满夜的雨滴,将凌乱的倾诉梳理。有一些故事就藏在雨夜里,像一个旧恋人缓缓归来,更像一个故人从遥远的时光走来。
风从半夜醒来
风从半夜醒来,跳进窗户,推开虚掩的门,撕扯着窗帘,翻腾着黑夜。
风从梦中醒来,跌跌撞撞爬上山岗,碾碎父亲的犁沟,吟唱着孤独。风把狗和田野都压得扁扁的,喊醒沉睡的河流,揪着树枝跳舞,掀起层层黄沙跌入悬崖……

风像放牧的羊群,扑腾躲进了芦苇丛中,慢慢游进河的深处,泛起银光,一道一道的皱褶铺开,月光刹那穿上鞋子,裹在风的怀中做梦……
风吹散黑夜,碎了一地,低俯着身子被关在黎明之前,一场雨潮湿了清晨,风言风语停止了,门楣上挂满了昨夜的风尘,仿佛有故人来过。

杨彩虹,女,网名紫枫梦蝶。70后,宁夏西吉人,现居红寺堡。作品刊于《大观》《中原石油报》《宁夏日报》《吴忠日报》《石嘴山日报》《中卫日报》《塞上散文诗》《零度诗刊》《大西北诗人》《散文诗年鉴》《巴音河》《葫芦河》《贺兰》等报刊。曾获“中国枣都诗人年度人物”二等奖、宁夏散文诗征文二等奖。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宁夏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