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系列故事】前段时间,网上一个名叫《我的二舅》的视频火暴异常,引发了许多网友对生活、对人生的热议和反思。今天我也说说我的大舅,聊以纪念万万千千处于社会底层、如蚁族般辛苦忙碌、奋力生活的父辈们——
大舅的婚事
作者/过眼烟云不留痕
我的亲大舅1950年生人,属虎,在2022年12月、本命年的初冬去世了,虚73岁。因当时疫情防控政策原因,在外地的养女、两个亲侄儿无法回来奔丧,本地同村的3个亲侄子侄女, 却因他们的父母,也就是大舅的亲二弟两口的坚决阻挠(3位本人态度无从知晓),对亲大爷的事自始至终不过问、不参与,因而在出殡当天,戴白帽、披孝衣给大舅送葬的,除了本家族的远房侄子女(媳妇)们按照风俗惯例站站队充充数外,站在送葬队伍前列、哭丧的就只剩下我们这一干外甥(媳)和外甥女们了。 大舅在家排行第三,因上边是两个女孩,所以一出生便在重男轻女农村格外“金贵”,受到全家的呵护备至。为求好养活,姥爷便顺延女孩顺序为他起乳名 “三妮儿”。
姥姥家境虽不好,但对大舅也是竭尽所能娇生惯养,吃穿用度格外照顾。他的两个姐姐不仅从小担起了洗洗涮涮的家务事,还常因没有照看好他,受到父母的责打训骂。其实在大舅出生不到一年后,姥姥还生了女孩,但考虑到他还小,为了不分心对他的关照和精力,经济拮据的姥爷,在这个女孩还没出满月就狠心送给了别人。为此多年以后,这个送出去的小姨长大后,前来偷偷认了两个姐姐,却始终因心中存有怨气不相认亲爹妈。
因地理位置原因,姥姥村是当时有名的穷村,土质贫瘠,收入单一,种地只能靠天吃饭。有时年景不好,连种子都收不回来。一个壮劳力每天的工分只能合到三五分钱,当时数里之外的我们村,一个劳动力每天能合到六七毛钱。因此,本村的姑娘都拼了命往外嫁,外村的姑娘打死也不嫁进这个村,女孩出嫁要给兄弟挣嫁妆,“吃闺女”成了这个村的“潜规则”,有的实行“换亲”,就是双方的闺女互嫁给对方的儿子;有的就干脆从外地买妻,骗婚的也屡见不鲜。即便这样,这个村大龄男子或“老光棍”的男人还是特别多。到八十年代中后期,我那脑瓜聪明、一表人才,还具有修电器技能的小舅舅高中毕业落榜回家后,也是到快三十了才正式成家,老家叫“过了事”,这是后话。 还说我的大舅,在七十年代、正值二十多岁大好年华的大舅却是个例外。当时,大舅1米七多的标准个子,浓眉大眼,哄声大嗓,又在哪个工地上干临时工,外在条件还算上乘,有不少“勇敢”的姑娘向他示好,有的还主动托人来说媒愿意嫁给他。但大舅那时心高气傲,长得一般地看不上,他看着不入眼的也不要。千挑万选终于跟临村一姑娘举行了订亲仪式。
姥姥姥爷平时省吃俭用,但在对大舅的婚事上格外大方。只要大舅愿意,女方要啥给啥,举全家之力包括两个已出嫁的两个姐姐之力,来满足(当然,那时也不像现在物质丰富,无非多要点嫁妆,多做几套衣服,多给娘家点贴补而已)。
本打算订亲一段时期便举办婚娶仪式,可不知那姑娘说了啥话,大舅翻了脸,非要跟人家退婚。按老家的风俗,只要男方主动退婚的,订亲物、彩礼啥的女方都不用退。家里本不宽裕,东挪西借才满足女方条件,一来是对那见过几次面的姑娘有好感,觉得长得好还算懂事,二来也是出于心疼订亲的花销和彩礼,都劝大舅不要意气用事。可大舅发了狠,当场扯着嗓子嚷嚷:这辈子就是打光棍,我也不要她了!
真是一语成谶!
后来,眼看着大舅从风华正茂的青年小伙到壮年,说了多少次亲都不成,40多了还成不了家,我的妈妈,也就是他的大姐反复说:咳,这难道就是命?真要遂他“一辈子打光棍”的誓了?直到姥姥姥爷去世,大舅也未给我们找到一个“大妗子”。
所谓“贫不择妻,饥不择食”,随着黄金年代的流逝,心高气傲的大舅认了命,只要是个女人就行,丑的乜的残的都不所谓,他啥条件也不挑了。这种丝毫没有感情基础的“闪婚”,也注定为他后来的数次“婚变”埋下了伏笔。
屈指算来,据我粗略所闻,大舅中年以后先后曾有4一5位女人,过着过着不是跑了就是散了。但有一点竟是高度一致,哪个女人离开都会卷走他一些财物,跟谁“散伙”都是他净身出户。从来不在财物上与这些跟过他的女人计较,这也许是大舅本性善良忠厚的有力佐证吧,也许是他男人作派的最后尊严。
大舅的几次婚事,曲回波折,情节宕跌,足能够写一部传记。到60多岁时,我的二姨、他的二姐亲自保媒,才与本村一寡居者成亲,好歹算陪他过到了人生终点。
大舅经历的女人不算少,却无自己的一儿半女。中年的时候,亲人们为给他留个后、养个老,给他抱养了一个女孩,于是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终于将孩子抚养成长。大舅对养女视如己出,自从到了上学年纪,就开始跟着他生活,并力排众议,省吃俭用一路供养她上完高中,又送去省城上大学,养女毕业后就留在外地打工不回来了。
后来,看着大舅生活有妻有女,终于有了稳定的家,再加上我的父母慢慢年纪也大了,身体又不好,常年需要有人照顾,自顾不暇,我们与大舅的联系就逐渐少了。 再后来,步入老年的大舅逐渐呈现出“老年痴呆”症状,生活难以自理,最后只能卧床不起。在在脏乱不堪的屋里,不知啥时候断的气。当被人发现去世时,身上早已冰冷。而举债供养、付出无限精力和情感的,满指望能够为他养老送终的养女,临了却没能前来为其打幡戴孝“送行“。
唉,有心无力却无限疼之爱之的父母早已归土,自小对其关心照顾、终生牵挂惦记之的两位长姐也已先他而故。我的大舅,也在众邻的唏嘘不已中,火化为灰,埋在了姥姥姥爷的身旁。
还有一个小事件,曾在十几年前,他的长姐,我的母亲,曾瞒着我的父亲,把自己长时间节省下来的几千块体己钱借给了大舅,就让这一秘密随着物是人非一起烟消云散,永远深进埋土里吧。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背景,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故事。逝者长已矣,生者多唏嘘,生活还要继续,愿离去的亲人们在另外一个世界团员相聚,忘却痛苦和磨难,相互关照,相亲相爱,无忧无愁,得偿所愿,遥视并祝福着人间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