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世旗，中学高级教师，从事基础教育教学工作三十多年。甘肃省陇南市武都区琵琶镇人，生于1968年，1989年毕业于甘肃省成县师范学校。通过自学考试获得汉语言文学本科学历。爱好古体诗词和散文，用文字记录平凡的生活，书写乡愁。曾参加网络全国诗词大赛，获得优秀奖。

记忆中的 年

        今天是农历腊月二十三，是北方民俗中的小年。小年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活动，那就是送灶神。灶神也叫灶王爷，把灶王爷送上天庭，专门把人间家家户户一年来的事向玉皇大帝汇报。玉皇大帝根据灶王爷的汇报情况，再来评定人间各家各户的人事活动。如果灶神汇报的好，比如说这家人勤俭持家，全家和睦，尊老爱幼，济贫扶困，来年上天就会赐福增寿，五谷丰登。如果灶神报了这家人在人间做了缺德事，糟蹋了五谷饮食，背着老人偷吃，不忠不孝，来年上天就会降祸惩罚这家人。这就是所谓的“人在做，天在看”。所以每个家庭对送灶神这件事不敢有丝毫马虎。吃过晚饭，先洗手，再点香烛，献上糖果，然后边烧黄表纸边自言自语，希望灶王爷上天后在玉皇大帝面前多多美言，专说优点，平时有不切不整的还请灶王爷多多包含。献糖果的目就是想让灶王爷嘴甜一点。

        腊月二十三送了灶神，二十四便开始刷霉尘。刷霉尘就是打扫房间一年来的烟尘灰土。小时侯做饭取暖都是大柴火，所有的房屋烟熏火燎，都变得乌曲麻黑，不可能把房屋打扫得明亮光洁，只能扫去烟尘灰土。刷霉尘是个非常辛苦的活，先把房间能挪动的小家俬先搬到房子外面，挪不动的用废旧床单先盖起来。然后把扫把绑在长竹杆上，从房顶开始，然后再刷四周，把整个房间通通清扫一遍。再把搬到户外的家俬搬回原地，这个活干完就是一天。如今人们住上混泥土砖房，做饭取暖很少用柴，房屋的烟尘也没有明椽明瓦房屋的多，打扫起来也就很方便。刷霉尘不光是打扫卫生的意思，还有一层意思就是扫除一年来的霉运，期盼来年鸿运当头。

       刷完霉尘，接下来的日子就是为过年的食物做准备。

      记得小时侯，过年要蒸一天馍馍。大蒸笼有五层，每层可蒸十二个。一笼蒸60个，从早晨天亮就开始，一直蒸到傍晚。大概要蒸600多个。这600多个馍馍不光是自己吃，其中有一半是作为新年礼物走亲戚用的。所以蒸馍的品像非常讲究，䒱馍十字莲花开裂的，这样的蒸馍是作为拜年礼品的，自己不能吃，自己吃的是挑选过剩下的。所以蒸馍馍也是技术活，能够把馍馍蒸得好吃而且好看的女人，那是村里的人上人，是被尊为师傅的。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农村经济条件有限，普通人家拜年的礼物都是蒸馍，根据血缘的远近，血缘亲近同辈份的亲戚四个蒸馍，如果是长辈，那就外加一个猪腿，较远的亲戚两个蒸馍。九十年代以后，随着农村径济发展，走亲戚拜年再不用蒸馍，换成了瓶装酒。酒的档次也不断提升，从几块钱到十几元，再到几十元，如今酒的价格已经过百。原来一瓶酒可以送人，现在不行了，最少得两瓶。拜年的味道变了，走亲访友的礼品也不按血缘远近，而是根据自己的需求。这就是农业文明向工业文明过渡的必然，传统的习俗也不断变化消失，很多人对过年不再是期望，而成了一种负担。送礼的也不一定是亲戚，甚至豪无血缘关系。

        如今过年都不蒸馍馍了，而是到街上订购，馍馍也成了商品，一元一个，但却不是礼品，只能自己吃，如果再用馍馍拜年，会笑掉人的大牙。

      过年的馍馍蒸完，接下来就是做豆腐。做豆腐也是力气活，头一天先把黄豆用温水泡上，二三十斤黄豆泡胀后，足足有一百多斤。这一百多近黄豆全凭小手磨推成豆浆。没有八九个小时是完不成的。不像现在，家家有磨浆机。但磨浆机做的豆腐远远没有手推小石磨做的好。那时侯，豆腐是自己做的，用的是酸菜浆水，猪是自家养的，喂的是草和粮食，所有过年的食品都是手工制做，吃起来味道就是不一样。

      腊月三十是祭祀先人的一天，不管你身居何处，这一天都要给去世的亲人焚香点烛鸣炮烧纸，人们把这个活动叫作“上坟”。从早上八点开始，上坟就开始了，一直到下午五点，到处是上坟鸣炮的声音。俗言道，腊月三十算一账，人在本钱在。所以腊月三十也是追思的日子，特别是在旧年有亲人过世的，这一天黄昏时的心情是十分沉重的。

       忙忙碌碌七八天，为的就是三十晚上的年夜饭。年夜饭是一年之中最奢侈的一顿饭，菜品全，数量多，要吃不完，有剩余，这样才预示来年吃不完用不尽。吃了年夜饭，就要把腊月二十三送上天的灶王爷接回来过年，敬献食物，焚香燃蜡，乞求新的一年幸福安康。再祭天，乞求天官赐福，后拜地，乞求五谷丰登。这一切程序过完，就可以串门游玩了。

        三十晚上家家户户的火塘中都会燃起熊熊大火，串门的同村人围在火塘周围伸出双手烤火，竟管前面烤得受不了，但后面还是冷瘦瘦的。会弹口弦子的女人尽情弹奏囗弦，引来村里很多小女孩，两腮被大火烤得通红，脸上洋溢出来的是幸福的神情。

        虽然腊月的夜晚是最寒冷的，但豪不影响人们过年串门的心情。相互串门，几乎家家都要串到。农村人平时都很忙，没时间串门拉家常，只有大年三十正月初一闲两天，不乘次年关相互走访好像以后就没有机会了。过了正月初一，初二开始走亲访友，“正月初二拜娘舅，初三初四拜朋友”。如今也不按这个次序了，人们都很现实，有奶便是娘。

       正月初一清晨喝油茶的习俗也是记忆中的年味。大清早，当你还在梦中时，邻居家的油茶已经煮好，热气腾腾给你端来一碗，然后就相互端送，你喝我的，我喝你的，这种朴实而又浓厚的乡土风俗年味有的地方已经不存在了。也许在小孩子心中，年的味道一定很浓，成年人心中的年味也许越来越淡了。

       童年的物质生活虽然清苦，但过年的感觉特别好，过了腊月八就开始倒计时，计算年还有几天，一天一天数。也许是平时的饮食太溃泛，只有过年才能吃上平时吃不到的食物，所以对于过年才特别期盼。如今的物质生活丰富了，平时的饮食都跟小时候过年一样，对于年的期盼也就不那么急切了。小孩子期盼年的心情也许没有变，但成年人对于年关的来临反而成了一种负担。

       城市的年更多是商业味道，大街两旁十字路口摆满了年货，水果、烟酒、对联、福字、灯笼。小贩也可以随处摆摊，不再害怕城管来驱赶，城管感觉也很通情达理，不再过问摆地摊的人。超市的蔬菜一天一个价，每天都在涨，一直涨到腊月三十。农村集市也和城里一样，货物应有尽有，无所不有，都希望抓住年关时节，多赚一笔。

      一切都在变，唯独回家过年的心情没有变，不管你身在何处，都要在腊月三十赶回家，吃上团圆的年夜饭。从这一点来说，过年就是赶着回家，过年就是一张难求的车票。

       物质生活如此丰富的今天，但总感觉年少了点什么。社会的年味越来越浓，但个人心中的年味似乎无法跟记忆中的年味相比了。

                                           2023.1.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