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高粱里的父老乡亲

文／张仪思远

我有幸在茂腔的语言环境中生活了十多年。

家乡无山也无海，亘古不变的胶河蜿蜒穿越，从广阔的芦苇荡到平整的黄土地，加上中国人对土地的痴迷热爱，不断开垦拓荒，形成了今天面积不小的高密。

莫言说，高密是猫腔（茂腔）的故乡，我不懂这些历史传承，我只看到了今天红高粱的家乡平畴万里、一望无垠。

家乡就在古城旁边，这是一个缺少历史的小村，村头的白杨树并不显得古老，村里老人的回忆里是断不会出现神话或传说的。因为靠天吃饭，所以百姓喜欢种植既耐旱又抗涝的高粱，所以慢慢的，就演绎成了红高粱的家乡。

家乡的特产是拤饼和炉包，都是颇有影响的美食。拤饼在电视剧《红高粱》中有太多的展示，就是自家白面单面烙的饼，卷上大葱、各色蔬菜，奢侈点的，卷点鸡丝、肉丝或者猪下水，咬上一口，满嘴生香，既能吃出来豪情也有品出来味道，当真算是美味。

炉包在山东也算是名吃，至今传到无数省市，高密炉包与大众所说的水煎包有点类似却又不同。系用酵母发面做皮，内包素、肉馅料，快火水煎，鲜香味美，其中韭菜馅的最提味，很多外地来的都吃得满嘴留香。

高密炉包的馅料用材讲究，以鲜猪肉、鲜韭菜、鲜白菜为主料，以海米、木耳及各种调料为辅料。肉馅必须是手工切的肉丁，肥瘦相间，四六分成。传统做法是用棉柴杆旺火烧平锅，热锅帖炉包，淀粉加油搅水兑糊，开锅后6分钟左右，听不到水滋滋啦啦声，说明生成嘎渣，又鲜美又解馋的高密炉包即成！

莫言先生多次对家乡的高密炉包做推介，称赞高密炉包：又白又大，皮面暄软，内陷饱满，味道鲜美，挂浆讲究，火候独到，嘎渣焦脆，油香四溢。

莫言所称的猫腔，其实就是胶东地区特有的传统剧种茂腔，因为听起来又泼辣又温柔又婉转，仿佛有猫咪的韵腔味在里面，久而久之成为茂腔。

因着茂腔里各种孝义故事的熏陶，这里的乡里乡亲都朴实憨厚，邻里之间和睦融洽。东家到西家蹭饭，西家送东家饺子、冬瓜的事常来常往，格外温馨有情。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边的人热情十足，嗓门洪亮，不求含蓄，所以，这里的语言呈现了相应的洒脱与粗放，如果遇上不开心的事，或彼此言词间过于激烈，让外人只听得满天甩浆糊一般，云里雾里听不懂缘由。

其实，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再好的邻里关系，也会经常为一只鸡、田边歪长着的一根玉米的归属而发生口角，甚至会嫉妒你路边的一棵长势茂盛的向日葵，在经过时有意无意地撞它一下。想必，大家都在一个固定天地里刨生活，大概羊头上冒出个红芽芽，四方邻居也会兴奋个四五天吧，何况使个小坏凑个乐趣，自然无伤大雅！

山东是礼仪之邦，家乡也不例外，遇到谁家请客吃饭，坐在上座的都是年长者或者家族的门面人，次席随意就座。如是乡里乡亲，没有酒杯，就大碗喝酒，喝红了眼，就划拳或猜火柴杆，不管是输赢，都是热闹酣畅，自然随意，倒也符合红高粱恣意豪情的特色。

这里的人说话也粗鲁豪放，用茂腔刻划的色情故事更具韵味。如有妇女在场，看女人笑红了脸，笑弯了腰，就渲染得更加起劲。男人之间的吵架，也不像女人拉长战线，都是直截了当，就事论事，不枝蔓，不旁敲侧击，一般骂到后来，骂到索然无味，甚至能握手言欢。

逢年过节的家乡最是热闹，谁家先飘来蒸糕贴饼的香味，邻居总能先尝为快。村里一老妪年轻时遭夫弃，中年有子不善，后因偷盗被电死。晚年她孤苦伶仃，大家都一致推荐让她去敬老院，也许是心中觉得对不住乡亲，老妪拒绝了所有好意，坚持独守小屋。但村里还是安排了一个粗壮的妇女照顾她的日常起居，每逢节日，她便成了每家每户的客人。粗面细面的馒头年糕、各色各样的糖果炸货，常常让老妪感动得热泪盈眶。

家乡极其注重教育，建国后，光小村就出了十几个大学生。每年暑期结束，几个孩子披着红花，在锣鼓喧天中踏上征途的场景，是小村一道最美的风景。

就这样，家乡在年复一年中不断变化，到处都充满生机勃勃的生命。旁边穿过的高速路把她带向远方，转眼间立起的幢幢高楼和日新月异的时髦语言标志着的她的今非昔比，她的每天和她的每一刻会时时让你感动和惊喜。

因为有了历史，从此家乡不会迷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