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回响在大山深处的小溪流的歌
——速写优秀青年作家邹小芳的乡土文学创作
文/云蒙山人
“我思念故乡的小河,还有河边吱吱歌唱的水磨。妈妈,如果有一朵浪花向你微笑,那就是我,那就是我,那就是我。我思念故乡的炊烟,还有小路上赶集的牛车,妈妈,如果有一支竹笛向你吹响,那就是我,那就是我,那就是我……” 不知道为什么,每当唱起这首歌,我总会联想到洛南作家群里的邹小芳,她就是歌中的“我”,因为她们都一往情深地吟唱着故乡的歌。 实际上,她的成就早已誉满“三界”:在教坛,她是实至名归的省级教学能手;在文坛,她是实力超群的优秀新锐作家;在画坛,她是后来居上的写意画高手。今天不说别的,只品析她的乡土文学佳作。 一、乡土是她断不了的根,她以最具凝聚力的题材,演绎着爱家爱国乡村的宗旨。 我为什么要写作?因为文字能让我和故乡永远有着精神上的联系。而我在农村生活的经验,也许就是我写作的最初冲动。从柞水到洛南,从离开故乡到回望故乡,我内心一直是有愧的。已进入不惑之年的我,总想对过去的生活进行一个梳理。 写什么?感人心者,莫先乎情,情动而辞发。对自己养育之恩的父母,与自己有着宿命的亲戚和邻居,既是我感情的寄托所在,也是我取之不尽的写作素材,我想通过对生命原初的追寻,人物性格的剖析,人物命运的思考,如我笔下的《二姐》《四奶》《大伯》《哑巴爹》、嘎婆》等来表达我对亲情的感恩,对故乡的依恋,对小人物悲剧命运的哀叹。我笔下的很多亲人和故乡原野上那些无人知道的小草一样,生得平凡,活得卑微,但他们的身上,一点也不缺少农民勤劳、朴实、自尊的的品质。曾经的生活场景,也是珍贵的流年记忆,也是我作品的潜质和价值。不仅要写过去,更应该写当下,要关注当前农村正在发生什么?比如移民搬迁、传统文化的丧失、贫困户、农村教育、留守老人和儿童、村干部的竞选、农村的振兴、三年大疫情等。用个人独特的视角去观察,去挖掘。一方山水,独有一方风情。景物的地域性、风俗的独特性、人物的乡土性,都要体现在个人的乡土写作中。 怎样去写?朴实地呈现,不加雕饰的文字更易缩短与读者的距离感,产生亲和力,更易激发读者的乡土情怀,所以好的文字是不加雕琢的文字,表现的是最不做作的性情。不要刻意地去想怎么写,也许比写作技巧更重要的是一个人的写作观念。 她说,我们曾经生活在农村,如今作为乡村土地上最为执着的文学追梦人,任何形式的平视,都不足以体现生活中的文学意义,像刘剑锋老师说的那样,对文学始终要心怀敬畏、心怀赤诚。 二、乡村是她走不出的梦,她以最具感染力的语言,散发着沾泥带露飘芬芳的气息。 白云,青山,石板房就是一幅自然天成的水墨丹青。如果不走近它,你是咂摸不出那带有温度的,原始而朴拙的味道。 每一座石板房都依山而建,傍水而居。晨起,晓雾将歇。炊烟蜿蜒爬上石板时,屋子里一定有美味的乡间菜肴,这蓝幽幽的的炊烟是催促田里劳作的男人回家的诗意符号。 女人站在大场边,扯起围裙的一角,一边擦着油光光的手,一边对着自家的田地嘹亮地喊。 男人嘴里应着,心里才不急,一边吆喝着牛,一边唆着旱烟,慢腾腾地走,跟头顶上悠悠的白云一个节拍。 过了正月初一初二,家乡还有一个“磨盘会”的习俗。所谓“磨盘会”,就是从年初三开始,邻里互邀吃饭,不漏掉一家,方才圆满。往往是一家请客,全村老少必到。席间上的菜好坏,没人在意,有烧酒就好。烧酒所含的不仅是粮食的精华,水的甘美,火的味道,更是邻里间情感的传递。酒喝干,再斟满,家长里短说不完。一年忙到头难得坐一起,吃完这顿酒,春耕就要开始,大家又各忙各的事,趁着聚会的机会,开怀大饮,酣畅淋漓。男人们喜欢在席间拼酒,拼出的是一份强悍,一份血性!在我看来,只有被家乡烧酒灌溉过喉咙的男人,骨子里才会透出一份宽厚、坚毅、隐忍;只有被烧酒滋润过心肺的女人,才会有温婉的气质和娴淑的德行。 起初,是一只青蛙在叫。“咕哇,咕哇”,鸣声小心翼翼,带着试探,像刚上台的旦角儿试嗓子,有些怯场,又按捺不住,声音短促、沙哑。接着另一只一和,“咕哇,咕哇”,带着喜悦、自信,有些蓄谋已久,有些有意为之。“咕哇,咕哇,咕哇——”紧接着,竟是蛙声一片了,低回、高亢、单奏、和鸣。丰富、生动,毫无做作,不加雕琢,那奔放的欢乐,那淡淡的挹郁,在苍茫的夜色里忽断,忽续,或远,或近,时而清晰,时而又缥缈得竟不可捉摸了。 母亲扭着娉婷的身姿,踩着如水的月光,悄悄往河边去了。掬一捧清亮的水,洗去一天的疲劳。有时会有一只青蛙,忽地从石缝间蹦出来,鼓着腮帮,对着母亲一阵欢唱,母亲就兀自笑了。她端了一盆水,晃悠到父亲的脚下。父亲最喜欢把自己禅坐成一截沉默的树桩,泡在清凉的月色之中,嗅着麦子的清香,想着缥缈的心事。风温柔成一只柔顺的羔羊,附在父亲黝黑粗糙的脚背上,和父亲一起感受生命的辽阔与苍茫。这时的我,总把自己小小的身体埋藏在奶奶宽大的衣襟里,沫着清风,枕着蛙鸣,甜甜地睡去。在梦里,我看见农人们用亮晶晶的汗水、闪亮的犁铧、老牛的哞鸣把一个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打磨出芝麻开花节节高的美丽容颜。 三、乡情是她离不开的魂,她以最具饱和度的情感,营造着走心入眼接地气的特色。 早听说莽岭深处有一片山楂林,花开时节煞是好看,朋友约了便兴冲冲地去了。 我们在幽深的山楂林里,走了很长一段路,终究,山楂花是不愿辜负花期一种花,在那些葱郁的枝叶掩盖下,我还是发现了一些不肯轻易凋零的山楂花,伶仃的几朵,我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惊喜地叫出了声,毕竟,我是第一次真真切切地见到了山楂花!它小巧玲珑,晶莹剔透,像桃花,但没有桃花擦脂抹粉的娇态。也像梨花,但没有梨花苍白无力的病态。美而不媚,高雅而朴素。薄薄的花瓣,米黄的花蕊,长长的花丝下面,隐藏着世间最甜美的花蜜。抚摸着软润的花瓣,闻着山楂花淡淡的,温馨玄迷的体香,那一刻,我忽然感动得想要流泪,。我似乎又看到了山楂树下的那对恋人。 走进《杜鹃声里麦子黄》吧,不信唤不起你身临其境的画面感—— 父亲和母亲顶着火辣辣的太阳,一手抡开镰刀,一手揽麦入怀。镰刀贴着地皮,挥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随着“嚯嚯嚯”悦耳的音响,一簇簇麦子就前赴后继应声倒下。那片金黄随着父亲母亲脚步的逼近退缩着,天地间除了知了的声嘶力竭,便是镰刀和麦秆的清脆的摩擦声。 我踏着被汗水和得稀软的土地,忍着麦茬和麦芒的刺痛,将倒下的麦子摞成了一堆堆小山。父亲抽出一绺子当做“要子”,将麦子绑成几小捆,再用葛绳结结实实地捆成大捆。 父亲坐在树荫下,拿毛巾摸了一把汗,那毛巾立即都能拧出水。父亲吧嗒吧嗒抽一锅子旱烟,就着水啃两口火烧馍,再吧嗒吧嗒抽一锅子旱烟,又走向太阳炙烤的麦浪里。 走进《野韭菜儿香》,不信你体会不到沧桑的年代感—— 上世纪七十年代,和聋子爷一样的村庄子民们生活在物质匮乏、饥饿缠绕的岁月。一个冬天没见过绿菜影儿了,更别说吃了!这些潜藏在山窝窝里的野韭菜,和风一吹,细雨一洒,在时间的催促下卯足了劲地长,和我们盼望春天的心思一样迫不及待。田埂、沟涧、山坡,只要拔开枯蒿杆,就可瞧见一株株绿莹莹、嫩生生的野韭菜与我们对视,并且开始了它对一个村庄的深情叙述。 我们虔诚地匍匐在它的脚下,那香就顺着一双双沾满泥巴和晨露的小手爬进我们的鼻孔里,味蕾里,肠胃里——闭了眼,聋子爷的歌声也氤氲在这一片香气里了。 走进《我是一个有根的人》,不信你感受不到促膝而谈的亲切感—— 我想写下我的故乡,写被这个时代裹挟下的乡村的变迁、民风民俗的消失、小人物挣扎的命运、家族的流变,故乡的山水。可我经常会因为才思的愚钝和文笔的笨拙而一次次放弃。这次的乡土文学人才培训,无疑让我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很多作家的文学创作都是从他们故乡的生活开始的,甚至故乡将伴随他们的整个创作生涯,成为一种不可磨灭的印记。譬如鲁迅笔下的绍兴,萧红笔下的呼兰河、沈从文笔下的湘西。陕西的作家也是如此,路遥的《平凡的世界》, 像陕北高原的风,带着野性的力量,刚毅不屈;陈忠实的《白鹿原》就像关中平原的土地,坚实深沉、沧桑浑厚;贾平凹的《秦腔》就像陕南的水,自然温婉,清澈恬淡。不同的地域文化诞生出不同的创作风格,但有一点是相同的,他们都出身农家,深谙乡村人民生存的艰难和精神的困境。他们爱故乡的情怀是惊人的一致。
我成不了作家,但马老师说过,乡土书写不应成为文化人的专属,而应该有更多的人参与其中,我,只想成为其中的那一个。 抱着一颗“扑通扑通的良心”来书写故乡,必然是“爱故乡”、建设故乡,而不是轻去其乡这正是从乡愁、乡怨走向乡建的必由之路。我们也并不把“故乡”仅仅当做怀旧的对象,用自己的文字发现故乡之美,建立“我”与“故乡”的联系,不仅是乡村的需要,也是当下许多无根的漂泊者的共同诉求。 四、乡音是她唱不完的歌,她以最具辨识度的文笔,完善着个人独有的写作的风格。 轻吟《你好,石坡》,你萦绕于铿锵错落的节奏感里—— 你一定看惯了城市的灯红酒绿,厌倦了尘世的纷纷扰扰,不妨暂别城市,到石坡来。倘若你喜欢追寻旧光阴,金鞍鞑子梁是首选之地。邀三五知己,择一阳光柔和的午后,在鞑子梁的古村落里静走,慢赏。你完全置身于一个石头世界:地基是石头砌的,墙体是石板垒的,屋面是石板盖的。牛栏、猪圈、狗棚、鸡舍,清一色的石板。石槽、石埝、石磨、石子路,无一例外都是石头。恍惚间是驻足在古城堡下,抑或是漫步在苏州堤畔的居民房前。这些林林总总、层层叠叠的古村落,藏匿在南秦岭深山之中,透着朴素、荒凉、沉寂、壮美。 读《从农村生活到乡土写作》,你会佩服于信手拈来的从容感—— 一个人的生活经验可以奠定人的生命底色,当“故乡”这个词语在一个人的生命体验中被激活的时候,我们就有了写不完的话题。故乡,焕发着持久的生命力,也一定会在我笨拙的笔下顽强地生长着。 品析《土地上的亲人》,你会感动于静水流深的厚重感—— “当我逃离了小城的车水马龙,静默于时光的一隅,开始回望故乡时,我的笔尖就触到了土地上的亲人。那些握过我的手、拥抱过我的身体、被苦擦亮的人,有的去了土层里面,有的怀揣希冀守着孤独的村庄。他们的每一个脚印、每一声叹息乃至每一滴汗水都坚实地烙在故乡的土地上,烙进我长久而痛惜的思念里。” 悦览《秋天的故事》,你会沉浸于不急不徐的叙事感里—— 小的时候,母亲的故事一直在自己的心里沉睡着,长大后才明白,自己的故事一直在母亲的眼泪里摇晃着。 而今,母亲老了,记忆力也衰退了,总是丢三拉四,她的生命正渐渐走向深秋,而那个关于我出生的故事,也终于在母亲记忆的筛眼里一点点漏掉了。还好,秋天的故事仍在继续,在每一个飘着秋雨的日子。 邹小芳认为,写作就是是一场马拉松,需要持久的耐力,看似平常实艰辛。“因为文字,我觉得业余写作者要比一般人更多地承受内心的沧桑。这些看不见的,细碎的沧桑,却像蚕儿吞噬桑叶一般一天天、一月月地侵蚀着心。面对复杂的农村环境,有时候觉得要用文字去切入去抒发去思索,是一件艰难万分的事情。这样的问题是不能多想的,想多了,就有种虚幻的无助,和四顾茫然的孤独。也许这样的感觉,是每个书写者都会面临的难题,每个人都会挣扎在自己设定或者难以摆脱的泥淖里。我只能越发的冷静,让自己沉入一种越来越安静的境地,用完全安静下来的目光去打量这个世界。将打动内心的人物和事件慢慢地咀嚼、剖解,在纷扰繁复的表象之下,探索幽暗处属于人内心的柔软和光泽。只有这样,才能写出好的作品。面对这个时代铺天盖地的喧嚣和浮躁,我觉得自己作为一个渺小的个体,也许更需要脚踏实地地坚守内心的那份清明与宁静,在这片土地上把自己的脚步站稳,始终贴着生活的地皮,去聆听去感受去思索去疼痛去叩问,然后把这些感受化作文字流注笔端,以一颗赤子之心,回馈乡土,真诚写作。” 是的,在我看来,小芳的美文情感深沉,音韵和谐、结构严谨,文笔隽永,主旨鲜明,回味甘醇,是极具个人辨识度的优秀作家。 任正非曾经很老实地说:“其实我知道我自己,名实不符。我不是为了抬高自己而隐藏起来,而是因害怕而低调的。”大概越优秀的人越是低调吧。优秀的青年作家邹小芳以勤勉、内敛、个性的文学创作,为草根提供样板,让平民增加自信,而果硕花红的她却始终把自己当作一条来自故乡的小溪,映着云朵、挽着清风、漾着红叶,一刻不停地唱着故乡的歌。 “我思念故乡的烟火,还有沙滩上美丽的海螺。妈妈,如果有一叶风帆向你驶来,那就是我,那就是我,那就是我。我思念故乡的明月,还有青山映在水中的倒影。妈妈,如果你听到远方飘来的山歌,那就是我,那就是我,那就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耳畔又回响起这首《那就是我》。谁在唱?那就是我,那就是她,那就是你,那就是我们大家深深爱着的故乡。 听——群峰绝响,余韵悠长,那是回响在大山深处的小溪流的歌……(2023年1月18日,于云蒙山下)



作家简介:邹小芳,笔名静姿,陕西省商洛市柞水县人。商洛市青年作家协会会员。职业,教师。爱好文字,业余写作,自由撰稿人。以散文、诗歌、随笔见长,偶有作品发表在省、市各类报刊杂志。

【作者简介】萧军,家居陕西洛南,自称云蒙山人,本职教坛耕耘,身兼文史责任,愿结识更多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