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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老店（散文）

吕松军

在中国战争史上，征战沙场、开疆拓土的浙江籍将军十分稀少，但在中国商业发展史上，浙江商人却能征惯战，挥洒自如，创造一个又一个商业奇迹。两千多年前，浙商就游走四方、以天下为市，展现出浙江人的经商天赋。近百年来，浙商更是纵横大江南北、长城内外，他们从无到有,由弱而强,创造了东方奇迹，产生了无数的浙商典范，开创了伟大的浙商智慧。

百年来，在离浙江万里之遥的北国长春，几个不畏艰难困苦的浙江人，几经努力、不屈奋斗，竖立起一座商业丰碑----鼎丰真。从1911年开始创业，几经起落，顽强成长。2006年，鼎丰真通过了商务部考核，成为国家首批入选“中华老字号”企业。如今，这百年老店，经历无数沧桑岁月，仍然矗立在长春市大马路与四马路交汇处，刻画出绵绵不绝的年轮，历久不衰，馥郁芬芳。

勇争天下强

清光绪二十年（1894），十几岁的王信瑞跟随父亲从浙江绍兴来到东北，落脚在宽城子（长春旧称）的一家饭店里当跑堂。一天，他正在店里忙活，突然听到街上有嘈杂声，他跑到门外，发现是一位老人倒在路边，很多人围观，可谁也不知道老者是何人？为何倒地？王信瑞把老人扶起，安顿到附近一间客栈，又返回饭店拿出了平时积攒的几块钱，请来一位郎中为老人诊病。经过悉心照料，老人日渐好转。

当老人得知是这位素昧平生、给自己煎汤熬药的年轻人救了自己时，十分感动。他向王信瑞说起自己的身世，原来老人是一位来自南方的糕点师，这次来关外寻找儿子，不想染上重病，险些亡命路边。

老人见王信瑞聪明伶俐、心地善良，便产生了将自己做糕点的手艺传授给他的想法。

能学点手艺，王信瑞求之不得，从此，他便成了老人的徒弟，得到了老人真传的糕点制作手艺。

如浙江人个个想创业，人人都要当老板一样，脑子活落、继承了浙江人做生意天赋的王信瑞更不例外。掌握了糕点制作手艺后，王信瑞筹集了一点钱，租了个小门面，开起一家小糕点作坊，起名南糖作坊。王信瑞自制的糕点堪称一绝，很快就赢得了街坊四邻的好口碑，生意也越做越好。就是这个小作坊，使无本之木成为栋梁，让无源之水荡起美丽的涟漪，日后成就了一番大事业。

宣统三年（1911），王信瑞的作坊已有了定型产品，并完成了最初的原始积累，于是便在长春市西三马路34号的一处地段，开了一间大一点的作坊，继续经营南糖糕点。凭借精湛的手艺和独特的口味，他的蛋糕很快就在长春家喻户晓，人们亲切地称他为“蛋糕王”，因为他蛋糕做得好，又刚好姓王。

一心想把生意做大的王信瑞看准时机，又买下了邻近大马路的商埠地三马路口的另一块地方，动手修建一处更大的糕点作坊。

新店建好了，王信瑞经过反复思量，将其命名为“鼎丰真”。他觉得这个名字不仅朗朗上口，字里行间还有着更深的寓意：“鼎”，是古代专门用于烹煮的器物，又有盛大显赫之意；“丰”，本是盛有贵重物品的礼器，又有茂盛美好之意；而“真”字，则是精、淳、实在、不虚假的意思，标示着自己的作坊买卖真诚，不欺人不骗人，以信取民。王信瑞请当时长春最有名的书法家王休然为其题写了“鼎丰真”三个大字，又请来技艺高超的木匠刻了匾。宽大的 “鼎丰真” 牌匾挂了出去，王信瑞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块“鼎丰真”匾额竟会跨越百年风风雨雨，成为长春为数不多的老字号中一块闪闪发光的金字招牌。

鼎丰真的生意越做越好，王信瑞不满足现状，他要筹划一种更上档次的产品——月饼，要把小作坊做大做强。

月饼寓意合家团圆，以月之圆兆人之团圆，以饼之圆兆人之常生，用月饼寄托思念故乡，思念亲人之情，祈盼丰收、幸福，皆成天下人们的心愿，王信瑞也正是看好了这一点。可是，他也深知这其中的风险，因为生产月饼不仅工艺独特、制作难度大，而且成本更是普通糕点的四到五倍。

在研制过程中，王信瑞首先主攻提浆月饼，这种月饼早年是清代宫廷点心，后来流传到民间。其特点是花纹清晰，不易变形，保质期长，而且吃起来酥而微脆，与广式月饼相比，甜度较低，且物美价廉。

他精选配料，反复试验，多少个不眠之夜，王信瑞守在炉子边等待、察看，功夫不负有心人，色香味形俱佳的提浆月饼终于出炉。手捧着付出无数心血的月饼，王信瑞激动万分，他的事业可以做大了。那天晚上，王信瑞破例花三块大洋请伙计们打了一次牙祭。庆功宴上，他一个人就喝掉了半坛子绍兴老酒。

据说，那一年的中秋节，鼎丰真门前热闹非凡，百姓们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刚刚摆上柜台的月饼一眨眼就售光了。店里的伙计们脸上挂着微笑忙个不停，买到月饼的人哼着小曲儿满意地离开，没有买到月饼的人则耐心地等待。

1991年，鼎丰真举办八十周年庆典活动，笔者当时正在鼎丰真工作，参与了《鼎丰真发展史》的编撰工作，史料中记载这样一件事：三十年代初期，有个叫龟田的日本人在距鼎丰真八百米的地方开了一个“新京面食油炸店”，除经营日本人爱吃的烤饼外，也加工一些中国的南式糕点。可他做出来的糕点总是赶不上鼎丰真的，生意自然冷冷清清。

不料，龟田想出了一个歪主意，他听说王信瑞有个儿子，就想把自己的女儿嫁到王家，以便接近鼎丰真，获得糕点秘方。于是，龟田派一个叫李喜财的人上门说亲，但说了几次都被王信瑞谢绝了。

两家没有联上亲戚，龟田的生意越做越差，可鼑丰真的生意却越做越好，王信瑞甚是开心。可随着年龄的增长和精力过分透支，王信瑞感到身体越来越力不从心。多年漂泊异乡的他和妻子萌生了要回乡养老的念头。为了让自己创办的鼎丰真能够传承下去，1931年，他忍痛割爱，把鼎丰真转让给了同乡和好友高锦浦。

“行商唯真”求发展

高锦浦和王信瑞一样，心地善良，为人正直，接过鼎丰真后，他暗下决心把生意做好、做大、做强，不辜负老朋友的信任。他秉承了老掌柜 “行商唯真”的理念，坚持经营中的“真料、真技、真品、真味”的真字诀，悉心经营，因此，鼎丰真的生意没有因为老掌柜的离去而衰落。《长春市志·商业志》中记载道：“高锦浦经营有道，制定投料配方，坚持质量第一，薄利多销，方便顾客的店规，生意日渐红火。”

《发现长春》一书记载了这样一段故事：

1934年中秋前夕，住在长春老城北门外大马路上的人家大都已进入梦乡，唯有鼎丰真掌柜高锦浦和伙计们还在忙碌着，他们正在为溥仪制作一种新口味的月饼。

高锦浦亲自带人采购面粉、芝麻、青红丝、核桃仁等原料，还特意购进了能给产品带来“洋味”的奶油。经过连续几天的试制，一种名为“鲜黄”的月饼终于试制成功。这种月饼口感与现在的泡芙相似，中西结合、色泽金黄、质地柔软，奶油味儿特浓。既有传统的中国口味儿，又带有西式的洋味儿。农历八月十四这天，他们制作了888 块“鲜黄”月饼送进“宫”中。“鲜黄”最终得到了“皇帝”的认可和赞赏，从此，鼎丰真的糕点就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常常被编成一段段故事在民间流传。

据说四十年代中期，大马路上有家规模不大、生意一直很冷清的布店，可是在一个中秋节过后，布店的生意突然红火起来。周围的买卖人都想知道其中的玄机，可店铺的李掌柜却说连他自己都找不到原因。他说：“要说这些日子有什么变化，也就是中秋时从鼎丰真称了几斤月饼犒劳伙计，也许就是这些鼎丰真月饼给小店带来好运气吧。”

类似的故事，有人说也有人信，从此，每到中秋节，大马路上的大小店铺都纷纷来鼎丰真订购月饼。高锦浦也顺水推舟，抓住商机，又开发出一个新品种“聚宝盆月饼”。

1936年，由于身体原因，高锦浦将苦心经营了4年多的生意转给好友、鼎丰真的账房先生冯肇明，只身去了上海。

掌柜的换了，可鼎丰真“行商唯真”的经营理念没变。冯肇明坚持用真料、做真品，保持真味道，适时抓住商机，使得鼎丰真获得更大发展。

1945年8月，苏联红军开进长春，一个叫查克里斯基军中厨师，经常来鼎丰真采购，并常常向冯肇明讲述优质面包的特点，例如：荷兰的脆皮面包技术，英国面包的松质，日本面包的软质等等。

受此启发，冯肇明开始研制面包，不久，一种名为“精双连面包”的新产品出现在了鼎丰真的货架上。“精”是指选料精心、制作精细，“双连”就是两块面包紧紧地连在一起，这种外形独特、选料精致的面包顿时成了市场上的抢手货，直到四十多年后的1980年，精双连面包还是鼎丰真的主打产品之一。

在冯肇明的悉心经营下，鼎丰真的规模逐渐扩大，在长春乃至东北地区形成了极好的口碑，成了这一地区食品行业的龙头老大。如今，老长春人还流传着这样两段顺口溜：“吃麻圆，有麻味儿，奶花蛋糕冒凉气儿。核桃酥，有酥味儿，打饱嗝儿，流口水儿。——还想再吃一两顿儿。”“鼎丰真里转一转，全城糕点都吃遍。”可见，鼎丰真在长春人心目中的地位。鼎丰真，和她那难以名说的味道，永远留在这座城市记忆的最深处。

动荡岁月里的艰难生存

任何企业的发展都和当时社会的大环境密切相关。在那段战乱频仍、动荡不安的岁月里，一个又一个的磨难也接踵而至，鼎丰真也是起起伏伏，一波三折。

冯肇明与王信瑞、高锦浦也是同乡和挚友，在他经营的头几年，鼎丰真日渐繁盛，财富呈几何级增长。冯肇明把大量资金以入股的形式投入到上海、济南、武汉等地。可不久，就赶上国内战事，入股的店铺有的人去楼空，有的倒闭，大量资金流失，加上长春也逢战乱，鼎丰真无法再继续经营下去，不得不停业。

1950年，长春市成立工会委员会，鼎丰真归属到长春市工会委员会第一区第六店工会。不久，冯肇明离开鼎丰真，到武汉定居。

1955年下半年，市政府决定恢复鼎丰真，派人去武汉找冯肇明，听说由自己组建新的鼎丰真，为鼎丰真贡献了大半辈子心血，对鼎丰真感情深厚的冯肇明二话不说返回长春。选厂址，改造、修膳房屋，1956年开始公私合营，冯肇明任鼎丰真食品厂厂长。

“宝鼎” 炼出真味道

改革开放之后，长春的百年商业老街大马路日渐繁华，鼎丰真抓住了这个涅槃重生的机会。他们开始追寻新的梦想，寻找往日的辉煌。1984 年，鼎丰真注册了自己的商标。1988 年，鼎丰真的营业面积达到2400 平方米，职工人数184 人，生产南北风味糕点100 余种，年产量1000 余吨。到2006 年，鼎丰真和全聚德、五粮液等知名品牌一起，被国家商务部认定为首批 “中华老字号”。

1988年，中国首届食品博览会将在北京举行，鼎丰真第五代传人，吉林省著名糕点技师，鼎丰真的总工艺师，长春市政府确定的第一批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项目代表性传承人杨秀华带领弟子们精心准备的参赛产品“萨其马”“奶花蛋糕”荣获全国第一名。

1991年11月28日，为了弘扬继承中华民族的传统食品文化，鼎丰真举办了首届食品文化节。展出的300余种产品，以色、香、味、型吸引了中外顾客。那风味各异的糕点，方便价廉的小食品，那“洋”味十足、造型考究的西点令所有参观者和消费者赞叹不已。鼎丰真也成为长春市商业系统的排头兵。

鼎丰真的产品所以能获得这么好的成绩，得益于从鼎丰真这尊“宝鼎” 炼出的“真味道”。鼎丰真产品讲究色、香、味、型，香甜适度，酥软可口。正因为有此“真味”，鼎丰真食品，才能够深入人心，风行百年而不衰。很多老长春人，就算远在他乡、就算漂洋过海、就算离家多年、就算身家厚富，也常常为孩童时吃过的一块鼎丰真糕点而记忆犹新、念念不忘。

2008年的中秋前夕，长春一家五星级酒店的总经理急匆匆来到鼎丰真，定制了一套塔式套月。主管技术的杨秀华很觉奇怪：他们酒店自制的月饼也很豪华精美，为何总经理还到这来定制月饼？于是，她上前问个究竟？那位总经理说，这套月饼是为自家老人订制的，老人说，别人家的月饼再好也不如鼎丰真的味，一年就过一次中秋节，如果吃不到鼎丰真的月饼，这个中秋节都过不好。所以，我每年都提前来鼎丰真定制月饼，了却老人的“鼎丰真味”。

1996年冬天一个寒冷的夜晚，一位80岁的老人在生命弥留之际，提出了一个让人意外的请求：就想最后再尝一尝鼎丰真的月饼味儿。老人的家属找到杨秀华：老人平时最喜欢吃鼎丰真的月饼，就愿意吃鼎丰真的味儿。可当时已过了月饼的生产期，做月饼用的是12米烤炉，每年只在中秋节期间才开炉。但得知这个情况后，杨秀华决定连夜用小烤炉亲自为老人赶制了几种不同口味的月饼，并在第一时间把带有余热的月饼送到老人的病床前。闻着满屋飘香的鼎丰真月饼，老人眼含热泪，激动不已。

百年鼎丰真见证着历史，记录着历史，也创造着历史。历史的积淀、不变的品质、温暖的情怀，鼎丰真已深深烙在长春人的心中。鼎丰真人用自己勤劳的双手和无尽的聪慧，凭借着“信为先，品为本，一言九鼎，天下皆丰”的训诫和坚韧不屈的精神创造了鼎丰真这块金字招牌。

【作者简介】

吕松军， 1956年出生。中共党员，吉林省作家协会会员，长春市作家协会会员，吉林省诗词学会会员，诗与远方国际交流中心理事，桑榆文学社社长，桑榆文学平台总编。著有个人文集《松涛》《回眸》，近年有130余万字的作品散见于《中国作家网》《中国散文网》等杂志、报刊，连续五年在长春市群众诗歌散文微小说大赛中获个人奖、最佳组织奖，多次参加全国、省、市各类征文比赛并多次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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