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岁月悠悠书为伴
文/刘乙苏
还有什么比读书更能让人愉悦呢?一旦迷上就再难分开,终生相随。
一个特殊的境遇让我与书结缘,那是一九六六年,我十四岁。
怎么都不会想到,年年都是三好学生的小班长,竟因家庭出身瞬间变成“小黑五类”。一切来的那么突然,那么让人猝不及防。我有些迷茫。时光就此凝固,一个积极上进勤奋好学的活泼少年一下子跌入谷底。
害怕极了:那些鄙夷的目光、骇人的狂笑、刺耳的口号和不屑的眼神似狂风暴雨般袭来,稚嫩的心里充满屈辱、卑微和恐惧。
23位同龄人在距我村3里地的“崔峪村”上高小,上学路上,仨一群俩一伙的孩子们说笑着,追逐着,嬉戏打闹着。形单影只的我沿着一条隐身草丛的小路,一边踢着石子,一边漫不经心地薅动路边的小草,小心翼翼向学校走去,唯恐弄出什么动静来。课间坐在教室独自发呆,好不容易挨到上课,那个叫“耙子”的高个子猛然一声“打倒刘乙苏”!顷刻揪紧我的每一根神经,整个心被吊起。姐姐给买的金星钢笔被“耙子”掰成两截,新本子也被撕碎,头顶的雨伞被人夺去扔进臭水沟,接着一阵狂笑,那笑声让人头皮发麻。回到家等着的又是呵斥和白眼,因为当时那种情况还要上学,真的不合时宜,家里人极力反对,只有二哥支持,我成了另类。

没有人能知道一个无辜少年的悲伤和无助,心灵的每一个角落都被鞭打得伤痕累累。心海决堤了,如注的泪水淹没所有的委屈。没有朋友,没有关爱,没有一丝温情,我被忽略成一缕青烟。孤立无援的我度日如年,极度的压抑和悲伤让人窒息,我崩溃了,想到了死。就在江心那只孤寂小船即将沉没时,“书”成了我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那夜,我写下平生第一篇日记:“要活一个人,而不是被人踩在脚下的蚂蚁。”倔强和自尊瞬间迸发,我要与命运抗争。
从此爱上了书,爱上那盏用墨水瓶做的煤油灯,爱上长长短短的夜,还有静静陪着却从不打扰我读书的奶奶。我与“书”成了挚友,书里的人哭,我也哭,书里的人笑我也笑, 对书的迷恋如痴如醉。可以不吃饭,不睡觉,但不可一日无书。对我来说,白天是地狱,黑夜才是天堂,几乎每天看书到鸡叫到天亮,所有的夜晚对我都弥足珍贵。
那时家里穷,书全是借的,为读书我不得不与父母巧妙周旋,将煤油灯卡在奶奶桌上两个瓦缸中间并用单子遮住窗户,只为父母看不到窗上的亮光能少一些责骂,因为尽管我把灯头调得很小,可每晚仍要耗2两煤油,这对一个贫苦家庭来说是无法容忍的。
一边纺线一边读书是那年整整一个冬天的杰作。天知道那些俊俏整齐又细又匀的线穗里包裹着什么。摸准了母亲的脾气(不到正月不拐线)我才敢大胆“造假”。
纺线开始了,我把灯放在锭子一边,把书放锭子正前方,书上压块小石头,一边看书一边放线。只要纺车嗡嗡响,哪管线粗和线细?线穗要下锭子了,我把书一合,抽出又细又匀的棉线裹着线穗的表皮。

转眼正月到了,线穗要上拐子了,粗一截细一截雀腿似的棉线被扯出来。母亲气急了,一边拐线一边骂,一会儿着了急把线拐扔在我跟前,我自知理亏,大气也不敢出,任凭母亲将那一串串花花肠子绕成了圈儿。
人生的花季转瞬即逝,带着书的诱惑我走进15岁青春。这是个想入非非的年龄,花花绿绿的梦想开始涌动,在书的感召下我开始涂抹独立的人生目标。我多想上大学,当工人或者做白衣天使,然而这些对我来说是痴人做梦,我恨自己生不逢时。可要自食其力,总得干些有用有价值的事情才好,我选择自学中医。

那年我正读初中,暑期到了,我找到本村乡土中医忠强叔,向他借了《国医指南》整整500页。买又买不起,就打算把这本书抄下来。家里人都很忙,哪允我在家抄书?这下我又和父母玩起了捉迷藏。
要找一个不为人知又适宜抄书的地方只有到深山去。我告诉父母:“这个假期我要为家里砍好多好多柴禾。”父母自然高兴,因为那时的农村人常年烧柴做饭,找这样的理由也算恰如其分。母亲每天老早就为我准备好上山的干粮。
要抄书,得一个人上山,我去了距家二里地的“猫山”。那山的半山腰有一块硕大巨石,足有一间房那么大,石头正南方长一棵碗口粗的酸枣树,石头上洒满绿荫,真是老天为我准备的天然书桌。猫山沟深柴厚,两个小时就可搞定一担柴禾,其余全是抄书。真舒心啊!蓝天白云,鸟鸣山幽,山中孤零零一块巨石,石上趴一位山野村姑和她的《国医指南》山底清清流泉叮咚作响,一种“悠然自得忽自笑,今日何时此山中”的感觉。一个多月里,每天早出晚归,抄书抄累了,爬起来伸个懒腰,饿了啃块干粮,渴了跑下沟底趴在溪边咕咚咕咚喝泉水。走在路上,念念有词,背诵《药性400味》“书”让我忘记酷暑,忘记寂寞,忘记了所有的烦恼。 暑期很快过去,《猫山》像被剃了头一扫而光。家里房沿垛满了荆柴,我的书也已抄完,写了厚厚三本子。
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能成为一名人民教师,继而步入政坛,我知道这铁定与读书有关。
而今,虽年过古稀,可我仍然爱书。床头案边,书的影子随处可见。即使忙了无暇顾及看着它们也舒坦。
“活到老学到老”,学无止境。小孩子学英语需要动态和形象记忆,需要语感和语境。每当我和孙孙们咧嘴鼓腮比划着共同学英语时,总觉时光流年,初心不改,容颜老去,童心依旧。夜间秉书敲字又常常感叹:人生多舛,转眼百年,蹉跎岁月,幸亏有书!
作者简介:刘乙苏,退休干部,爱好文学。自2013年以来开始写作,在《中国老年》《中国报纸副刊》《邢台日报》《牛城晚报》《邢台老年报》《今日头条》等发表作品200余篇。2015年《婆婆的心里话》获《中国报纸副刊》三等奖,并被收录《中国报纸副刊优秀作品集萃》一书。2017年与老伴共同出版《大山儿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