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诗年鉴》(2022·荐读卷)选稿作品(2)
——荐读蔡旭作品《历史的闪光》(节选)
蔡旭:广东电白人,出版散文诗集37部,散文集、短论集10部。”
那些装着世博金奖的麻包
12个麻包,从中国来到了伦敦世博会。
这是1851年,第一届世界博览会正在伦敦举办。
此前,维多利亚女王广发请帖,十多个国家的名优特产从世界各地纷至沓来。
上海荣记丝号的广东老板得知此讯后,12个麻袋装着的七里湖丝,就这样不远万里,风雨兼程。
这些中国货未能引起洋人的注意。毕竟麻包太不起眼了,
也许因急着赶路来不及包装,也许因中国货本来就不讲究包装。
也许中国人就是那么实在,只重实质,而不在乎外表。
反正,这粗糙简陋的麻包,被直接忽略了,竟多时未被打开。
直到有一天,其他展品全被评委们反复品评之后,才有人想起来自中国的这12个麻袋。
麻包打开了,中国丝出场了,世界震惊了!
这些湖丝,这样洁白,这样柔软,这样有弹性,一下子刷亮了世界的眼睛。
世上竟有这样的珍品!
中国的湖丝,在第一届世博会上,获得了金奖。
这是世博会上,中国的第一块金牌。
珠海北岭村人徐荣村,成了世博中国第一人。
这些中国丝,就这样以免检的资格进入英国市场,带着金牌进入了世博会的荣耀史。
不知后来这12个麻包到哪里去了?
它那么粗糙简陋,那么不起眼。
不过不应忘记,正是这12个麻包带着世博金奖的湖丝走向了世界。
这些麻包,也同样走向了世界。
(《新民晚报》2022年6月5日)
苏曼殊故居
曼殊的所有作品,似乎都与这座房子无关。
那些风格清丽的诗、清逸淡雅的画、动人心魄的小说、清新流畅的翻译,都不是在此诞生的。
都与珠海沥溪村,这座40平米的青砖土木结构的小平房,很难联系在一起。
是的,他出生在日本,只是6至13岁在这里住过。
由于生母与养母是日本人,他在房子内外相遇了太多的白眼。
12岁大病一场,竟被扔在柴房,在奄奄一息中才捡回惊险的人生。
曼殊的所有作品,似乎都与这座房子无关?
其实,认识这位只有35岁的诗僧、画僧、情僧、革命僧,真的不可忽略这6至13岁的童年。
三度与袈裟竹杖为伴,一生在浪迹天涯中寻找温暖,一心向往民主与革命,留下丰富多彩的诗文,都与童年的孤苦、压抑、挫折相关。
他的性情,他的人生,他的作品,都与这座房子相关。
他的多样性,复杂性,丰富性,都与这40平米相关。
这一天,珠海苏曼殊文学院在这里挂牌。
人们惊喜地发现,100多年了,四周高楼大厦的汪洋大海,并没能把这座平房淹没。
这座小平房,远不止40平米的价值。
这里保存着一位天才苦难的童年。
一位旧文化精华的最后收藏者,新文化曙光的最早呐喊者,已破待破的密码。
(《新民晚报》2022年2月21日)
创作手记: 厚重的历史,怎样在散文诗的短章中得到体现?关键在于切入的角度。从一个小的,具体的,细节性的,有典型意义的角度入手,往往能写出新意与深意。开口小可避免空泛,一具体就深入,有细节就生动,有发现则新鲜,有情感就诗意盎然。从房子写苏曼殊,从铁环写灾难,从麻袋写世博会金奖,似乎都收到了如期的效果。
《散文诗年鉴》(2022·荐评卷)选稿作品(2)
——荐评韩嘉川作品《咯吱》
耿林莽
“只有那一只门框了,在夕阳的燃烧中”,突兀而起,一下子便切入了“主题”,拆迁后的唯一残余在黄昏中的“燃烧”,并由之引出“站在那里”依依惜别的主人公,曾在这里度过她几近一生的“老妪”。请注意,“她扶着童年站在那里”这一句,“扶着童年”巧妙地将回忆与现实扭结在一起,从而成为全诗结构的一个“纽带”:“是这些物象的碎片构筑了的那个黄昏,在一口瓦砾的孤立的门框里燃烧”,这个门框其实不过是一个“象征”,真正“燃烧”着的,是人,是“站在那里”的昔日的“写作业的小姑娘”,和今天的“老妪”。有了这一笔,后面层层展开的回忆镜头,便顺理成章,源源不断地进入读者的视线,这是此诗精巧、严密之所在。值得一提的,是诗人用“咯吱作响”将许多物象与往事串联起来,从楼梯、窗扇、厨房,直到法桐树的枝桠,和街巷中的种种事物,不仅头绪清晰,而且强化了情绪的统一性。“然后”——再一个“然后”,闪出了“一个晚上拆迁了”,便有了猛然割断的“痛感”。尤为重要的是,诗人所指的“拆迁”,不仅指门框与废墟,而且是“童年与青春的梦”,是“镶嵌在陈旧咯吱作响的记忆”,这才是精彩的点睛之笔。这记忆才是“她的私有财产”,这一句很重要,不可忽视。她可以做多重理解,你可以想,唯有“记忆”是无法拆迁的;也可以想,随着旧屋的拆迁,这些记忆也将随之而消失了,从而引发一种怅惘之情,这种多义性,乃是散文诗所常常追求的效果,嘉川处理得很是成功。
附:韩嘉川散文诗《咯吱》
韩嘉川,山东青岛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只有那一口门框了,在夕晖的燃烧中。
她站在那里,她扶着童年站在那里,看燃烧的西天,以及残垣断壁与瓦砾;以及俯在水泥坨子上写作业的小姑娘的影像;以及被砍断的老树残桩墓碑一样铭志着的一个晚上。
是的,是这些物象的碎片构筑了的那个黄昏,在一口瓦砾上孤立的门框里燃烧。然后
咯吱作响的木质楼梯攀援着上来的是夏晚的叫卖和婆婆的呼唤。然后
咯吱作响的厨房里,妈妈的唠叨与锅碗瓢盆的碰撞伴随着里弄溪水一样流淌的声声竹笛。然后
咯吱作响的窗扇在霏霏秋雨中,轻轻舒展的情思于街巷的低空中穿行,掠过小开与阿三的目光。然后
咯吱作响的还有法桐树的枝桠;还有鸽子起飞前的踌躇;还有邮差墨绿色的自行车铃声刺破下午宁谧的缝隙;还有巷口茶炉的哨子还有风吹心扉的回响还有菜市场人头攒动中目光的摩擦;然后
一个晚上拆迁了,那些童年与青春的梦,那些陈旧的旧木箱子一样的年份。只有一口门框陪着老妪执拗地站立在废墟上,也只有镶嵌在陈旧中咯吱作响的记忆,是她的私有财产了……
咯吱作响的还有歪斜的门框和燃烧的夕阳。
sanwenshinianjian2023(总第502期)
纸刊主编:张新平
微刊主编:尤屹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