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人,习惯了行路的一马平川。驱车新藏之路,几百公里,最能感受开阔。川藏之路则不同。很多路段山大沟深,幽林密丛,曲曲绕绕,又有飞石塌方,是考验车技的勇敢者之路。
从拉萨到成都2000多公里的川藏公路,是旅行者的探险之路。南线2146公里,北线2412公里,穿越横断山脉,连起雪域高原与四川盆地,串起城市、集镇、田野、牧场,揽尽雪山、海子、森林、草甸……
许多人选择走川藏线,就是想考验自己在极度艰难的状态下,会与一个怎样的自己相遇。
有人说川藏线是一条从仙境掉落凡间的绝美之路。它给人们提供了在苍茫天地间体悟坚持、挑战、发现与不断超越自我的契机。没有公路的年代,茫茫雪域行路更是难于上青天。
川藏公路通车前的1300多年,维系藏汉之间的商贸往来、文化互通的是蜿蜒在崇山峻岭间的茶马古道。
1950年,新中国百废待兴,和平解放西藏,中央一声号令,10万筑路大军怀着“把五星红旗插到喜马拉雅山上”的信念,翻雪山、战江河、斗严寒。沿线高山峡谷、激流险滩,地震滑坡、泥石流、雪崩等灾害频发。筑路靠人力使用炸药、铁锤、钢钎、铁锹等简陋工具,既要克服物资匮乏的困难,又要挑战生理极限。硬是战胜天险,修筑成了川藏之路。
天险二郎山、红色泸定桥、天路十八弯、滔滔金沙江、绝壁怒江沟、风雪雀儿山……每一站,都有悲壮的往事。
99岁的十八军老战士魏克讲述了他日记中记录的一段故事。1950年,二郎山的绝壁上,战士们把自己吊在近乎垂直地面的半山腰,一人扶着錾子,一人挥舞铁锤,以每公里牺牲7人的巨大代价,硬生生在峭壁上凿出了一条天路。“155团3营在生达山遭遇大风雪,全营450人,冻死1人,冻伤7人,雪盲150人。”让人崇敬的同时,也被十八军“山再高,没有我们的脚底板高;困难再大,没有我们的决心大的勇气折服。

西藏八宿的怒江大桥旁,矗立着一座孤独的老桥墩,往来车辆路过都要鸣笛致敬。据说,工兵5团一位战士修桥时过于疲惫,不慎掉入了正在浇注的桥墩中,成了永远的纪念碑。我们也鸣笛,向这位牺牲在川藏线上的英雄致敬。

桥墩对岸的岩壁上,一幅《排长跳江图》石刻画清晰可见。据说当年十八军162团一个排在怒江沟炸山开路,因谷狭难以躲避炸出的飞石,待完成炸山任务时只剩下排长一人,其余全部牺牲。排长悲伤不已,纵身跳入奔腾的怒江,追随战友而去。为了纪念他,人们刻下了这幅画。
1954年12月25日,川藏公路终于与另一条堪称“人类开创史之壮举”的青藏公路同时开通。当现代文明的光芒照进高原,为筑路而牺牲的3000多名战士,也化为一路上永恒的里程桩。 2012年,一条海拔4300米、长达12公里的隧道在“川藏第一险”雀儿山动工,历时5年,克服了冻土、涌水、断层、岩爆,终于将这条世界上海拔最高公路特长隧道打通。 一位常年在川藏线上跑运输的藏族司机说,过去,雀儿山是川藏线上的鬼门关,隧道将过去两个多小时的防雪崩、泥石流的危险路段缩短到10分钟之内。在折多山道班,我们见到一位工人,他叫曾双全,在修筑雀儿山隧道开推土机,在这条路上已经守了18年。
2005年1月,他遇到雪崩,推土机被打到悬崖边,下方是万丈悬崖,雪越积越多,眼看就要掉下去。他急中生智爬出了推土机,脚刚沾到地面,看到路上排成长龙的车队,他又铲开积雪,爬回推土机,慢慢往后倒,一小时、两小时、五小时……悬空的推土机终于回到路面。推完积雪已是深夜,道终于通了,曾双全再看之前推土机轮悬空的地方,腿一下软了。
雀儿山隧道打通后,他和工友们告别了伫立风雪中63年的道班,来到了折多山,继续公路养护工作。18年与风雪相伴的岁月塑造了他饱经风霜的脸,让人感觉到了他的坚毅果敢。

天路绝美,又绝险。据统计,川藏公路西藏段有直接危害的各类灾害点近2000处,我看到每一个危险处都有一辆因事故而导致报废的车子,警示驾车的人们“前方微险,小心驾驶”。
折多山海拔4298米,是重要的地理分界线,它既是大渡河、雅砻江流域的分水岭,也是汉藏文化的分界线,翻过了折多山,就正式进入了康巴藏区,是G318线通往西藏的必经之道,也称进藏第一关、康巴1第一关。 老公挑战着折多山的一个个180度的弯弯绕绕, 我盯着导航仪,从进入山底的惊慌失措到逐步爬升的沉着应对,老公的弯道驾车经验逐步成熟,我因为高反醒醒睡睡,睡睡醒醒中,总觉得路太漫长,按导航的路程,这么长时间早到山顶了。老公说,这是“之”形弯路,又是爬坡,要是直行早到了。

是啊,生活中,有多少人都想走捷径,不想走弯路。能走捷径当然好,省时省力,事半功倍。但有些路没有捷径可走。我发现老公喜欢走弯路,他说弯路有弯路的收获。一路看来,他的话颇具哲理。
车子终于成功到达山顶。我们下车到观景台休息,回望走过的路程,老公长的舒了一口气,我看他的后背都湿透了。据说,2023年折多山隧道贯通,上次我们攀爬折多山将成为一段记忆。

翻过海拔4658米的业拉山,我又开始高反,睡睡醒醒中,我们终于走过曲折的“七十二道拐”。
这一段路对驾车的老公来说,既是勇气与毅力的挑战,也是超越与坚持的挑战。
跨过怒江大桥,是13.8公里的怒江沟。海拔降低,高反减弱。川藏公路在这里收窄,路旁一侧是风化严重的山壁,寸草不生,仿佛重伤后愈合的肌肤,暴露着血管和骨骼,让我想到折多山那个饱经风霜的护路人曾双全的脸,一侧是滚滚江水,浊浪滔天,拍打着两岸的山壁,令人心惊胆寒。怒江沟被称为川藏线上的“死人沟”。在许多路段,抬头只见岩体,根本望不到天。
艰险之地,名字都这么让人心生畏惧。从芒康到金沙江,从绿色到深沟,从白天到夜晚,我们又经历了落石塌方路段。

梅雨天气,雨水多,每一段塌方的路都有工人驻扎抢修。据说前两天,好多进藏的车子就因为塌方被搁,住在这里的板房等待救援,我们在灵芝就遇到了这样的旅友,据说他们的车子过来了,另一辆车子就搁在那里,他们让我们别急,等他们的人来了,就说明路通了,我们就在灵芝住了两天,等路通了才来。 不走这一的路,真不知道塌方泥石流被搁在路上是个什么概念。
山大沟深,车道限行。道路只能通过两辆车子,一会正向通行,一会儿反向通行,黑夜行车全靠灯光。我们的车子汇在车流里,走走停停,走走停停,停的时间久了就打开车窗和左右的司机交流路况。每个人都怕被搁在这里,有些性急的车子试图超车,挡住了对面来的车辆,造成了车子的大量拥堵,抢修工人队伍里,有一些人出来骑着摩托车来拿着旗子和喇叭来回穿梭,疏导。这段深沟,路不长,却走的异常艰难,我们从晚上六点多入沟,直到十一点多才出沟,到达金沙江附近的一座县城住宿。 
世间的路有千万条,虽说条条道路通罗马,但只有敢于直面挫折勇敢挑战的人,才能到达自己想去的地方。 经历了蜀道之难,我对困难的认识有提高了几个纬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