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连载《闪光的青春》
第九章 是非颠倒
张惠英经过二十天的住院治疗,她肚子上被刺破了的伤口,经过缝合手术后,渐渐地长出了新肉,她的伤口痊愈了!在她出院那天,田三女二十来天一直忧愁的脸,第一次露出了笑容。张振强熬煎的心放下了,他喜形于色地办完了出院手续,然后对自己的未婚妻说:“惠英,你伤口好了,咱今天回家吧!”
张惠英考虑了一下说:“振强,你跟我妈先回去吧,我到地、县委去一趟,看他们到底啥时解决全八斤的问题。”
“哪……我就等你一、两天,等你问出结果后,咱们一块回吧!”张振强不同意张惠英的意见,他望着张惠英说。
“等我干啥?你想,三个人住在县城里,一天得花多少钱?咱农民的钱来得不容易,我看你们还是先回去好些!”张惠英坚持着自己的意见。
“英英,我娃听妈的话,再甭追究全八斤的事了,你还嫌没吃够亏吗?”妈妈好心地劝着女儿。
“妈!我吃点亏不要紧!只要郭家村的群众再不受欺压,哪就比什么都强。别说他全八斤这次打伤了我,就是他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非把他告倒不可!要想叫我不告他,哪除非丹江倒流,西边出太阳!”
张振强和田三女见张惠英对全八斤的态度如此坚决,干急也没办法。田三女说:“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啊!”她犟不过女儿,临走只叮咛她要多加小心、见机行事后,就和张振强先回郭家村去了。
张惠英送走了母亲和未婚夫,本想直接到秦江地委去找季运书书记和田部长,恰巧,她在去地委的路上遇到了辛希余。彼此打过招呼后,便谈起了正经事。辛希余问:“惠英,你到北京的情况如何?”她把上京的前后经过,详细给辛希余谈了之后,又问起辛希余到地、县反映问题的情况。辛希余垂头丧气地说:“快别提了,我们和你分手之后,到县里来逐个找了县常委的每个成员,他们都一推六二五,说叫我们找县委书记。这不是故意推脱责任么?他们明知江书记到省党校学习,却故意给人出难题。前天,江志坚书记从省党校学习回来,我给他谈了郭家村的情况,他很愤慨,表示一定要把全八斤的嚣张气焰打下去,为郭家村的人民除害。他说处理全八斤,是治标治不了本,关键是有人在背后支持着全八斤胡作非为的。江书记叫我到地委给季书记谈一下,使地委对他们所管的干部也有所认识。以便为解决全八斤在郭家村犯的罪行时,扫清思想障碍。我刚找到了地委的季运书书记,他对我谈的郭家村情况,将信将疑。对全八斤的错误,他则是完全不信。”听到这里,张惠英插话了,“你问他季运书书记不信的理由是啥?”
“我当然是要问他的.季运书书记的理由是:全八斤一直是年轻有为的好干部,他怎么突然能变得那么坏呢?”
“季运书书记相信不相信在他!反正全八斤所犯的错误总是客观存在,这却是不以任何人意志为转移的事呀!”张惠英听辛希余谈了到地委找领导的情况,不等他说完,张惠英便问了:“那季运书书记没说全八斤的问题,到底该不该解决?”
“他没具体表态,只说明天秦花县召开三级干部会议时,他准备找全八斤问一下情况。”辛希余说完了在地委跟季运书谈话的全过程后,张惠英就接着问:“明天全八斤也来参加会吗?”
“人家现在是支书,咋能不来参加会呢?”辛希余气愤地说。
“全八斤也来参加会?”张惠英自言自语地想了一下说,“哎!老辛,我看咱明天借全八斤在会场的机会,把他的问题当众彻底给揭出来,把他的相亮一下,叫地委的季运书书记也知道咱反映的问题是实的。不然,咱敢当着他们的面揭发吗?”
毕竟是辛希余的年龄大些,他考虑问题可不像张惠英那么简单。他提醒张惠英说:“同志,你不知道,秦花县委和地委的领导机关内,资产阶级派性严重得很,这两级组织里,都是以派划线的。地、县委机关内,形势很复杂,我们宁可把情况估计得坏一点,也不能造次地轻举妄动啊。”辛希余考虑了一下说,“走,你先到我家里住下,具体如何行动,等我到下午把有关方面的情况,了解到以后再说。”
张惠英别无良策,就同意辛希余意见。辛希余把张惠英用自行车带到了离秦花城二里路的家里,安排她住下后,叫自己的老婆给张惠英做的吃过饭,他就给张惠英谈起了秦江地委和秦花县委内部的情况:
一年以前,杨树基副书记,到板平公社下乡,奸污了当地一个女知青,受害者本人告到地委后,由于地委的领导和杨树基书记在文化大革命中是同一派的观点,所以地委领导派人调查这件案子时,调查者本身有偏袒的意思,故就虚张声势地到乡下转了一圈,说是要给杨树基副书记处分。实际上是把他从咱县调到了秦阳县,由咱的副书记变成了正书记。这样,受害者本人和家属气愤得不行,就到地委找领导辩了几回理,也无济于事。咱县的县委书记江志坚,他去年从陕北调到咱县后,因他不会阿谀奉迎地委领导,为人正直,办事原则性强。这样的好干部,地委领导反把他视为眼中钉,加之他也不随县上的那一伙搞派性的人,地、县委有些人就恨透了他。由于县委书记是省上管的干部,所以他们也不好怎么处置他。那些地、县委内搞派性的人,借今年的政治运动,给江志坚书记扣了一顶“不抓革命,只抓生产”的“唯生产力论”帽子,暗中活动,叫他停职到省上学习。地委并给咱县派来了宣传队,他们事事把关,处处刁难。现在江志坚名义上是秦花县的书记,实际上他是个空架子。”
“哦!县上的事情还这么复杂的?”张惠英听了辛希余的话,忍不住说了一句,“那具体到全八斤这个人的问题上,我想他的事实俱在,铁证如山,地委领导还能节外生枝吗?”
“这个问题我也说不上来,等下午我去了解一下情况后再说。”辛希余回答了张惠英的问话,给自己老婆打了个招呼,就推上自行车又到县城去了……
天黑一个多钟头,辛希余从城里回家了。他把听到的情况说给了张惠英:“今次开的会,主要目的是为表彰全县各行各业中涌现的先进人物,大会共是三天时间。头一天学文件;第二天是表彰先进,寻找差距,第三天是总结成绩,提出今后的奋斗目标。听说全八斤也属于表彰的先进个人。”
“哼?他还当先进?”张惠英气愤地说,“我找领导问他,为啥要叫全八斤当先进!”
“你就是找了县委书记也没用,他的命运都在地委的宣传队手上掌握着。”辛希余说明了内幕,“我看你还是找地委书记谈情况吧,万一不行的话,咱再另想办法!”
“我看找地委书记也不会起作用,干脆在全县干部会上,把全八斤的问题揭出来。”张惠英果断地说,“我明天把全八斤的罪恶事实写好,到后天县委要表彰他时,我出其不意地揭发他,到那时,看县委领导如何表态!”
“啊!你想大会揭发全八斤?揭发以后,会不会给你带来不好的结果呢?”辛希余边考虑边说。
张惠英以为辛希余胆小怕事,因而显得心事重重的样子。她为了表示自己敢于斗争、富于自我牺牲的精神,就情绪激昂地说:“彻底的唯物主义者是无所畏惧的!只要能解救出受苦、受难的郭家村人民,什么不好的结果,我都不怕。至于大会发言的权利,我向区、社领导争取!”
“你怎么争取呢?”辛希余笑着问张惠英。
“这……”张惠英一时还想不出个好的办法。她红着脸,不说话了。
“我说你呀!真是个初生的牛犊不怕虎!”辛希余哈哈大笑道,“既是你的决心已下,那我就只好给你撑腰打气了。但得有利、有节地开展斗争。”“辛大叔,我明天找找我们的区、社书记,要求他们给我个大会发言的权利。”张惠英说,“我们区、社书记早已对马新青,全八斤的横行霸道的事深恶痛绝,说不定他们是会支持我的!”
“哪你明天就找他们谈谈,试试看。”辛希余给张惠英叮咛着,“你写发言稿的时候,一定要实事求是。绝对要有准确的事实,对那些界乎之间的事,就不要写。这样就可以避免他们寻衅挑刺。”张惠英点头答应了长辈对自己的吩咐。
第二天下午,张惠英找着了秦口区委书记和秦山公社书记,谈了自己想借大会发言的机会,揭发全八斤的问题时,王效春跟段立茬先是坚决不同意。后来经过张惠英再三要求,软磨硬泡,最后不得不答应了张惠英的请求。段立茬说,“张惠英,你这个想法很好,但我不能支持你的这个想法,我害怕你吃亏!”王效春接住秦山公社书记的话:“对于全八斤和马新青的问题,我曾多次给县委领导反映过,直到今天也没见他们解决。相反的倒是越来越怂恿全八斤,不知县上的意图是啥?你既然来了,就在大会揭发他吧!”
次日,张惠英在辛希余家吃过早饭,来到县委开会的地方,找到了王效春和段立茬。他们给张惠英谈了讲话时应注意的事项,叫她要一字一板、吐字清楚地揭发问题,不管大会是不是阻拦你发言,你都要沉着地把问题揭发完。张惠英点头同意了以上意见,到群英会第二天揭、摆各地问题时,轮到秦口区的代表发言,张惠英就大大方方地走上讲台。她说:“尊敬的地、县领导及全体与会代表,我今天要借群英会各路英雄云集山城之机,来揭露我县‘学大寨先进分子’全八斤的问题,他的具体事实如下:”
一、倒行逆施,逼死人命。郭家村一队发生了粮食被盗案,全八斤不重视调查研究,放走真贼,逼死无辜群众童长命。
二、全八斤作风败坏,强奸妇女达三十人多,长期霸占军人妻子,破坏乡村风俗,影响了他人家庭幸福!
三、全八斤军阀作风严重,开口骂人,动手打人是他的惯性。单从他担任干部以来,据统计,全八斤共打人四百九十多人次,骂人九百六十多人次,逼死人命三条……”
张惠英一口气揭完了全八斤的罪恶事实,最后她总结道:“为什么全八斤犯下了这么多罪行,而时至今日都不能解决呢?一句话,就是因为咱县委常委的马新青给他保了驾。我曾向省、地、县直至中央反映了全八斤的问题,但直到今天也没人过问全八斤违法乱纪罪行。使人想不通的倒是给他头上加了‘先进人物’的桂冠,在大会上表彰。在这里,我不禁要问:全八斤是先进在什么地方?难道他贪污公款、逼死人命、打骂群众、投机倒把有功吗?这抬高违法乱纪犯罪人的做法,究竟奉行的是什么样的组织路线?把全八斤这样坏的土霸王如此重用,这实际上就是为虎作伥啊!”
“鉴于上述原因,我代表郭家村的全体人民,强烈要求组织上采取果断措施,为民除害,为民伸冤!同时,我也紧急呼吁全县有正义感的革命干部,请您们伸出热情的双手,尽快地救出,处在危难中的郭家村人民。彻底查清全八斤的所有问题,严惩违法乱纪罪犯,为贫下中农报仇,让郭家村的人民重新获得第二次解放!”
张惠英的发言,刚一结束,台下就报以了雷鸣般的掌声,而且越拍越响……
“下去下去,全八斤是我们地、县学大寨先进分子,你怎么给他胡编乱捏起罪状啦?”群英会的主持人打断了张惠英的发言。
“你急啥?瞎话、好话都得让人把话说完。毛主席都说了,让人讲话天不会塌下来。我揭全八斤的问题,是千真万确存在的事实,如果是假事,我敢在全县各级干部面前胡说八道吗?全八斤的犯罪事实,铁证如山地摆在那里,他想赖也赖不掉,谁想包庇,也只能是引火烧身!你们县上说全八斤是先进分子,请问他先进在哪里?郭家村梯田修得好,那是前任支书何兴杰领导的功劳。那时全八斤抓大队综合厂的副业,连梯田都没上过,怎么会把他评为先进?他现在在郭家村的所作所为,哪里像个党员?现在全八斤,搞违法乱纪活动,难道还不该揭发吗?请问季书记,你是国民党,还是共产党?你为什么要包庇坏人,害怕批评?”张惠英的一番话,把季书记闹得面红耳赤,无法下台。可他毕竟是当过多年脱产干部的人,脑子灵活得很,他见张惠英的厉声质问,有伤自己的体面,就勉强镇定了一下神态说:“咦!张惠英,你是对我们不满吗?为什么这样出言不逊的?你不要干扰斗争的大方向,我们现在连‘唯生产力论’都没批深、批透,怎么能抓住全八斤的问题?同志们,我们一定要擦亮眼睛,识别敌、我、友。要知道秦花县工作落后,就是因为县委的个别领导思想不解放!为了继续跟上形势,我们必须牢牢掌握斗争的大方向,不能受外界的任何干扰!”
张惠英在会议结束时,就去找季运书书记辩理了,谁知她在县委的院子找了个遍,也没见季运书书记的影子。原来他早已坐上小车回地委了!张惠英考虑到领导要吃饭。她从十二点一直等到下午两点,都没见季运书书记出来。她想直接找季运书书记谈王八斤的问题,恐他丢不下面子,张惠英就在邮局给季运书书记打了个电话。张惠英一听电话通了,就说:“你是季运书书记吗?我叫张惠英,今天想专门给你谈一下全八斤的问题!”
又是捣蛋鬼张惠英,季运书一听就火了,你一个农村姑娘竟这么厉害,在几千人的大会上顶了我不算,现在又来谈什么问题?季运书书记不耐烦了,“张惠英,回去当你的农民吧!就你一个人革命,郭家村那么多的群众,咋没见其他人反映全八斤的问题呢?告诉你,我已离开了秦花县,郭家村的全八斤问题我不管!”说完他“砰”地放下了话筒,扬长而去了……
咦!地委领导咋这么无理的?我找你是为了给你谈情况,你官僚德还发啥凶?既然你在全县所有干部会上能表态说我是“想拔红旗”,“给县委脸上抹黑”,为什么只隔了两个钟头,你就说对全八斤的问题不管了?说得好干脆!树是你栽的,乌鸦是你招的,解铃就得寻系铃人!对于全八斤的问题,我就非寻你解决不可!张惠英手握话筒,气得流下了伤心的眼泪。稍许,她想哭也解决不了问题,就擦干了眼泪,又跑到地委门口,给传达室的人说了自己要进去找季运书书记。传达室的老人问:“姑娘,你是那里人,叫什么名字?”
“我叫张惠英,是郭家村人!”
“哦!你就是张惠英?”传达室的老人,睁大眼睛,看了张惠英一眼,他如实地说:“姑娘,你回去吧!季运书书记有令,他不让你进地委的大门。”
“他没说为什么不准我进地委的大门?”
“季运书书记说怕你闹事!”
“老人家,我知道您的难处,请你给他挂个电话,说我有事一定得见他!”张惠英考虑到传达室老人的难处,她就央求道。
“既是你一定得见他,那我就给他挂个电话请示一下,看他是啥意见?”传达室老人,拨通了季运书房子的电话,再次说明了张惠英执意要见他的道理。季运书就回了电话说:“你叫她等一下,我过几分钟就和她谈话。”其实呢?他是想稳住张惠英。然后他给秦江地区“民兵指挥部”打了个电话,谎说有人来冲击地委机关,命火速派一个民兵小分队,来保护地委领导安全。“民兵指挥部”闻风而动,以最快的速度向地委机关快步跑去。但可怜的张惠英,以为季运书书记真的要来见自己,她就坐在一颗杨树荫下,认真的考虑起了跟季运书都应该谈些啥问题。过了六、七分钟,一队持枪的工人民兵,在季运书的带领下,围住了张惠英。他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找你谈全八斤的问题!”张惠英没被季运书的权势所吓倒,她神色自若的回答。
“那好,咱到你们秦花县县委谈。”季运书恶声恶气地说。
“你随便到那里谈都可以!”张惠英毫无惧色地说完,扭头就向秦花县委走去。
“慢着!你跟他们一道走。”季运书书记命令着张惠英,然后他附在一个持枪的民兵耳根上嘀咕了几句,又对张惠英喊道:“你先跟他们一起走,我一会就来!”她没理季运书的话,径直跟上民兵走了。张惠英心里暗想:“我看你叫这些民兵还能把我吃了?”她倒要看看季运书能耍出什么新花招来。那些民兵看季运书书记走了,就带着张惠英离开了地委的大门,像押犯人似的把她押了起来。他们转了几个大弯,绕过几条大街,走出了秦花县城。张惠英好生奇怪:“咦!季运书书记不是说要到我们县委跟我谈话吗?怎么你们不朝秦花县委方向走,你们想把我带到那里去?”
一个民兵用枪托打了张惠英的脊背一下说:“快走!少说废话,一会儿你就知道我们要把你带到什么地方去了。”其他的民兵虽没动手和动嘴,但都用敌视的目光瞅着张惠英。她实在没法,只好又跟上他们走。越过几条田间小径,又过了离城二里路的丹江桥,民兵们把张惠英引到了秦江地委党校里。为首的一个民兵对她说:“告诉你,张惠英,从现在起,组织上决定审查你。在隔离你期间,不准你随便走动,更不准你跟任何人交谈,只准你老实交代问题。”
张惠英一听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如同五雷轰顶!她气极了,就问:“你们凭什么要隔离审查我?”
“这你还不知道!就凭你干扰批‘唯生产力论’的大方向这一条,就足以能够审查你!”民兵头头凶神恶煞地说。
“不!这是季运书书记以隔离审查为名,对我实行打击报复的。我,我不能忍受这无辜的迫害,我要找他季运书书记讲理去。”说完,张惠英就像发了疯般地向地委党校大门外跑去。“站住!”随着一阵吆喝声,有人朝天空放枪了。“叭叭”两枪,“哗啦啦”,几十个民兵像亡命之徒一样地把枪口对准了张惠英,强逼她停下了脚步。为首的像个民兵头头的人喊道:“张惠英,你放自觉一点,受隔离审查的人,都得按这里的规定办事。你现在已是失去了自由的人,今后你不能随意乱跑。你吃饭、睡觉,上厕所都要请示,不经许可,那里也不能去。要是你敢胡乱行动,我们就要对你实行无产阶级专政!”张惠英明白了!原来季运书叫自己到秦花县委谈话,才是一个大骗局,她一下子气昏了,只觉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一点人事也不知道了……。
当张惠英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守护在她身边进行抢救的医生,见病人已经脱离危险,便纷纷离开了这间阴森森的房子,回县医院去了。张惠英两顿都没吃饭,她也不觉得饿。因为气都把肚子给装满了,那里还想吃什么东西?看管、监视张惠英的十个男民兵,分别住到了张惠英住房的东西隔壁。张惠英的隔离室里,在晚上睡觉时,只有一个女民兵监视张惠英行动了。晚上,十一点后,张惠英的头阵阵发疼,她昏昏沉沉地想睡觉,但强烈的电灯光刺得她闭不上眼。张惠英央求监视自己的女民兵,把里间的屋内电灯关了,外间房子的灯还依然亮着。她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把白天的烦恼都扔掉了,她进入了梦乡……。
午夜一点多,隔离室的门“咯吱”地一响,睡得正香的张惠英,突然听到轻微的开门声,她受惊的心,马上狂跳了起来。为了弄清是咋回事?她睁开眼一看,一个身穿黄衣服的瘦高个子,从外间亮着的电灯下,往里间屋里走来了。张惠英以为是监视自己的民兵查夜,她就没好气地把头扭向了墙壁。“哗”地一道手电筒的光,照在了张惠英的床上,她连动也怕动。张惠英听那个人进了里间屋子。呀!是揭被子的声音嘛,怪了,他一个男同志,为什么要揭女同志的被子呢?张惠英感到挺纳闷。她转而一想:也许那个穿黄衣服的人,是屋子里这个女人的爱人吧!于是,张惠英睡着还没动弹,他大概来给爱人说啥话吧?但她一听,床对面有了床板被压得咯吱吱的响声,哦!那人上了床,不管他们是否是夫妻,那人都不懂礼貌,屋里睡着两个人,你一个男人怎么能在有女同志住的屋子,同室居住呢?想到这里,张惠英决定启发他走了。张惠英故意拉长了声音,高声打了个哈欠,她伸了一下懒腰,对面床上的男人就下床走了。张惠英这时翻过身来问:“刚才来的那人是谁?”
“我知道是谁?你把那人勾结来谋害我,还装糊涂地问我哩!”监视张惠英的那个女民兵,见张惠英发问,她就猪八戒倒打了一耙子说。
“请你不要血口喷人!”张惠英气愤极了,她悔不该自己问了女民兵,惹得叫她给自己搁了事。啊!世界上有这样的冤枉事吗?“我上午还不知道季运书要把我秘密地押到这儿隔离审查,是你们把我悄悄地带到了这地方,把我监视起来的,你怎么好端端的就说我勾结人来想谋害你了?”
“反正那人一进屋子,为啥就偏偏跑到我床前,咋没上你的床呢?这不是你勾结来的同伙,想害我死是什么?”
“我没想到这世界上还有这么阴险恶毒的女人?我跟你一无冤、二无仇,你怎么能凭空地给人搁事呢?我中午找季书记时以为他会听我反映问题,没想到他竟把我隔离起来,将我关押到这儿。我事先一点儿也不知道,我怎么会勾结别人来谋害你呢?你和我都是女人,我不说叫你给我生活上行一点方便,起码你也不要陷害我。”张惠英说到这里,她气极了,自言自语地说,“我原以为女人都是善良的,没想到这世界上,还有龌龊心眼的女人。告诉你,虽然我倒霉了,就是我犯了法,也是犯的国法,用不着你给我栽赃捏造事实。”
“我怎么是给你捏造事实来?既然你没勾结那人,为啥那人一进房子,就上了我的床,把我的头用被子蒙住,在我的脖子上乱卡,在我的身上乱压呢?”
“那是你自作自受!既然他不是你的熟人,为啥他上你床,你不喊人?要不是我翻身惊动了他,说不定他还会跟你睡到天明呢!要不是我多嘴问了那人是谁?你怕也不会说,我勾结人谋害你吧?”
“你别嘴硬!你没勾结人,为啥你睡前叫我把灯关上?这你不是给你的同伙留方便是什么?”
“就算是我不该叫你关灯,难道你在家睡觉,都一直要开着灯吗?话又说回来,你晚上睡觉为啥不关门,这分明是你给那人留下了可乘之机。好小姐哩,做人心眼不要太瞎。不然的话,是会受到报应的。”
张惠英跟那个女民兵高一声低一声地吵了起来。隔壁的男民兵听到了争吵声,急忙穿起衣服,跑到隔离室。一进门就凶神恶煞地质问张惠英:“你半夜三更吵什么?”
女民兵把刚才发生的事,给她的同伙说了一遍,最后她下结论:“我怀疑那人是张惠英的同党,她想把我谋害了,救出张惠英。”
“怀疑不等于事实,我到这地方来,不光我不知道,恐怕连你们监视我的人,也不清楚。你们这些民兵,不也是季运书书记临时决定叫到这儿来监视我的吗?由此可见,我勾结人来谋害你的这一条罪状不成立。小姐,辘轳到下坡的时候,你不掀它都会滚下坡去的,你再掀就没意义了。做人要正直,落井下石的人,不是个好人。对于今晚的事,我劝你还是先从你本身找一下原因。你晚上睡觉不关门,是不是有意创造条件放他进来的?要是你警惕性高,他怎么会到你床上你不吱声?”
“你不要信口开河!”女民兵脸涨得通红,她气愤地辩解着。
“你要是嫌我说得不对,那我就请你仔细分析一下。”张惠英脸上带着讽刺的嘲笑回击着。
“都别说了,快睡觉。”那些男民兵见张惠英唇枪舌箭,恐怕她说出更难听的话,就粗暴地打断了她们的争论。临走叮咛女民兵把房子门关好,继续睡觉去了。
从那以后,张惠英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她不知季运书的气量为什么这样狭窄?群众给你反映问题,你愿意管了就管,不愿管也就算了。为什么要猪八戒倒把一耙,把自己从原告变成被告?平白无故地叫自己受审查不说,还给派了个心地恶毒的女民兵,她年龄大概有二十多岁吧?但害人的花招还不少!这头一天就碰上了倒霉的事。以后的日子怎么熬?从今天发生的事来看,这女人的心比蛇蝎还毒,她不是个善良之人。为了邀功领赏,她随时都会凭空给自己捏造事实加害于自己。张惠英告诫自己,今后做事一定要小心谨慎,绝不能叫这女妖精抓住把柄……。
却说张惠英在群英代表大会上揭露了全八斤逼死人命、强奸妇女,贪污公款等罪行后,群英会内外,一片呼声。整个下午的大会,领导在主席台上大声讲,代表们和基层干部在下面小声说。大家群情激昂,议论纷纷,会场的秩序任主持人怎么维持也安定不下来。全八斤坐在大会主席台上,有认识全八斤的代表,给不认识全八斤的代表指指点点,开会不到半个钟头,全会场的人都认识全八斤,千百双眼睛齐刷刷地射向全八斤。看得全八斤脸红耳赤,浑身燥热,好像坐在了蒸笼上。他不停地流汗,用手帕擦也擦不完。看到全八斤极不自然的表情,有的代表就向大会主席团递条子,叫全八斤滚下主席团。有正义感的代表们,他们仔细回忆了张惠英发言中,列举全八斤的罪状,便义愤填膺。他们悄悄商量了一下,认为县委叫全八斤这样的土霸王参加群英会,是对代表资格的降低;让全八斤这样有问题的人,坐在主席台上,无疑是对群英会的极大讽刺!也是对全体在各行各业工作中,做出成绩的英雄的侮辱。县委怎么能叫全八斤这样的土匪、党霸在我们秦花县的群英会继续出出进进?必须把他轰出会场!在主席台上,全八斤坐立不安的样子,代表们实在按捺不住愤怒的心情,他们不停地向大会主席团写条子递上去,请求“让全八斤从主席台上滚下来!把全八斤轰出群英会。”
群英会主席团主要成员,交换了一下意见,觉得会议开到中间,叫全八斤离开主席台,有点不合适,于是就没答应群众的要求。后来县农技站的刘建设站长,实在看会场乱得不象样子,他站起来扬了扬手中的纸条,向大会主席问道:“请问大会主席,我们这次开的是什么会议?”
“当然是群英会呀!”
“既然是群英会,就应让全县各行、各业在工作中做出优异成绩的人参加,请问县委领导,为什么叫全八斤这样有严重问题的人参加?以致闹得人心不服,会场一片混乱?”
“全八斤在郭家村,修梯田修得好,做出了优异成绩,是秦花县‘农业大寨’的标兵,怎么不能参加群英会?”
“你只知道他在郭家村梯田修地好,可你知道他逼死了多少人命?奸污了多少妇女?贪污了多少公款?”
“你都是领导干部呢,怎么能听那些小道消息?”
“我说的不是道听途说,我们县农技站的郭必林在郭家村蹲点,他亲自见全八斤在郭家村横行霸道,叫我借机会给县委谈全八斤的问题,我一直没有时间。今天,郭家村的张惠英的发言,跟我们郭必林同志说的一模一样。因此,我建议县委取消全八斤参加群英会的资格。”
“刘站长说得对!郭家村不少群众到我们区上来告状,材料都在我们手里拿着。”秦口区委书记王效春挥动着手中的提包。
“我们公社也接待了很多来访的群众,他们反映的全八斤的问题,跟张惠英的发言没有出人。”秦山公社的书记段立茬也接着说。
“让全八斤滚出群英会!”会场喊声震天动地,会议再也开不下去了。主持人只得宣布暂时休会。
一个钟头后,会议又开始了。全八斤仍坐在主席台上,代表们感到惊讶!首先,秦江地委书记——驻秦花县委整顿领导班子蹲点组组长季运书讲了话。他说:“中午开会的时候,郭家村大队的回乡女青年揭露全八斤的问题,这完全是对全八斤同志的诬蔑!张惠英打着‘为民请命的’旗号,实际是发泄全八斤同志没推荐她上大学的私仇!她是想拔郭家村‘学大寨先进队’这面红旗,她是趁全县代表云集山城之机,造言惑众,妄想把我们的群英会引入歧途,我们不能听信她的谎言。张惠英的发言,完全是为了破怀我们的群英会,是给我们党的领导干部脸上抹黑,是一次有预谋的篡党夺权的阴谋活动!对这样的反党行为,我们不能等闲视之,也不能心慈手软,必须采取果断措施。我们已经对张惠英进行了隔离审查,并要追出她的幕后操纵者。我不信张惠英一个山村姑娘有这么大的胆量,竟敢跑到群英会上来闹事,一定有后台给她出谋划策!对这件事,我们一定要追查到底,不获全胜,决不收兵。”
“我抗议!季书记,你不能这样做!全八斤的罪恶事实是确实存在的,我在郭家村蹲点,亲眼见了全八斤逼死人命的情景,要是你把张惠英隔离审查,你就做了一件亲者痛、仇者快的蠢事。你到我们秦花县来搞整顿,就是为了整掉我们党员干部中的违法乱纪行为。季书记,你作为党的领导,应该坚持党性原则,不能感情用事,更不能草率处理这件事。弄不好,你就会打击正气、助长邪气!”县银行的辛希余主任,诚恳地站起来对季运书书记说。
“全八斤到底有没有问题?群英会结束后,县委就派人去调查。现在我们的中心任务,是表彰秦花县在各条战线作出优异成绩的先进分子,用先进促后进,使你们县尽快甩掉贫穷的帽子!”
“全八斤的问题不能再拖了,我作为郭家村蹲点组的一个成员,亲自耳闻目睹了全八斤为非作歹的事实,我请求党组织,立即查处全八斤的问题,尽快解救处在水深火热中的郭家村群众吧!”辛希余苦苦地请求道。
“怎么,你还给我下起命令来啦?太不象话了,你目中还有没有党的领导没有?”
“领导也应该尊重事实,给群众作主吧!”辛希余义正辞严地说。
“放肆!”季运书书记大发雷霆地对秦花县委书记江志坚说,“你叫人把他拉出去!”
“季书记,这种做法怕不妥吧?”江志坚见全八斤所在的区、社书记都说全八斤有问题,他就迟疑地拒绝着季运书书记。
秦口区委书记站起来说:“季书记,你不能包庇全八斤!”
“为民除害,为民申冤!”台下一片怒呼声,代表们振臂高呼着。
秦花县县委书记看到民心难违的情景,他不得不出面说话了:“代表同志们,今天,我劝大家不要激动,对于全八斤的问题,我以县委的名义,向大家保证,群英会后,县委一定抽出人力调查,并尽快作出处理!”
“好!”与会代表一片欢呼声,会议继续进行……
群英会上秦花县基层干部的呼声,搅得秦江地委书记季运书心烦意乱。雷根莲前些日子曾来找过季运书,她叫季运书帮助自己的丈夫度过难关。雷根莲哭哭啼啼地诉说了全八斤在自己家庭的重要性,要季运书“看在以前咱俩的情份上,动用一下手中的权力,把给全八斤搁事的人收拾一下。不然,我们家就永无宁日。”季运书见雷根莲鼻一把、泪一把哭得伤心,他以为全八斤真的受了委屈,张惠英诬告了全八斤,他动了侧隐之心,想起雷根莲以前对自己的恩和爱,以及雷根莲把少女的贞操起都献给了自己,而自己屈服于父母的压力,把她抛弃了。多少年来季运书都觉得自己对不起雷根莲,多少次他都跟雷根莲偷偷约会,要不是怕被全八斤抓住,他们就不会少来往了。季运书觉得自己欠雷根莲的情太多,应该找机会补偿补偿。因他考虑到自己已是领导,找雷根莲时怕人们知道了自己跟雷根莲的私情,就多次强迫自己放弃了探望雷根莲的机会。每当夜深人静,季运书一个人独处时,雷根莲的影子就浮现在他的眼前。雷根莲跟他恩恩爱爱的情景,清清晰晰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啊!多么令人难忘的初恋呀,多么叫人流连忘返和叫人刻骨铭心!季运书心灵的深处永远怀念雷根莲。每当跟他现在的妻子吵架时,他情不由已地想起雷根莲对自己的情意。在季运书怀着忏悔的心情,深情怀念自己的旧情人时,雷根莲流着眼泪求他的保护了。你想,这忙能不帮吗?他想:我一个堂堂地委书记,管九个县的政治、经济及各种社会事务,多少年来,从没有一个县的干部像秦花干部那样,顶撞自己。要是这次对秦花县基层干部不尊敬自己的事放任不管,哪以后自己怎样管理其他几个县的工作?思来想去,季运书决定对群英会闹事的人抓一下。这样做的好处,一方面可以报答雷根莲以往对自己的情爱,另一方面教训一下不尊敬自己的人。狠狠给他们些颜色,叫他们吃些苦头,杀鸡给猴看!看以后其他县的干部,谁还敢对自己无礼?季运书书记拿定主意后,就连夜召开地委常委会。他把秦花县群英会上的事向常委们一介绍,说秦花县有一般反党逆流,他们妄图篡党夺权,我们必须采取措施刹住这股歪风,不然秦江地区就会发生动乱。他让地委办公室通知地委直属机关、厂矿、学校,要各单位抽出二十名思想觉悟高、党性原则强的党员到秦花县搞整顿。第二天一早,二百三十人的专案组成立,地委季运书书记亲自给他们讲了话。他教导专案组的成员,要站稳无产阶级立场,要不惜采取任何手段,坚决打下这些反党分子的器张气焰!表现好的,将提拔到各级领导岗位上任职。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些话一点儿也不假!那些来参加整顿工作的专案组员,他们不明白真相,为了争功领赏,纷纷表示要在这次运动中冲锋陷阵,坚决打下这些的反党分子的威风,彻底挖出他们的反党黑窝,粉碎他们的反党阴谋!
领导一句话,可以叫你升官,也可以让你坐牢。季运书先组织好了打手,接着就按秦花县干部在群英会上表现,由秦花县委跟季运书关系好的人提供线索,把名单列出来进行审查。因为他对秦花县了解得多,县委办公室主任根据在群英会上,喊叫的声音大小,发表议论多少的情况,拟了一份名单,分别把秦口区书记,秦山公社书记,县农技站站长,县银行主任,县工商局长,县木材公司主任,县交通局长,县煤矿矿长,化工厂厂长,各区、各公社支持张惠英的干部,都叫到地委党校进行了隔离室。七五年的冬天,一直到七七年春天秦花县境内,,一片阴森气氛。大大小小的干部,都在担惊受怕中艰难的过日子。他们担心蛮不讲理的季运书及其爪牙,有一天也会把他们抓进隔离室。为啥要这样说呢?因为受审查的人,专案组每天都逼问,跟谁有联系?有主见、意志坚强的人,专案组再问,也说跟别人没联系。但也不可否认有一些“软骨头。”他们受不了专案组的批判帮助,就给他把支持张惠英的人供了出来。只要供出别人,受审的人,就会作为反戈一击的对象,被整顿办公室大加赞扬,从而解除审查,回到单位继续工作。地委党校里,每天都有刚进隔离室的无辜干部。张惠英进隔离室的第二天,吃午饭时,党校食堂里突然增加了很多吃饭的人。那些人前后都跟着一大帮人,出来、进去都跟张惠英一样的有人跟着,就连上厕所也不例外。他们不能随便跟人说话,不经专案组同意,不能擅自跟任何人打招呼。见到这种情况,张惠英暗暗吃惊,他们为啥也受审?基层干部五十多人,陆陆续续被关进地委党校的院子。张惠英不知他们犯了什么罪?见到熟人想问个究竟。她刚上前准备问王效春书记话时,监视她的民兵挡住了她的去路,并厉声对她说:“张惠英,你放规矩些,不要自寻烦恼,在群英会上为支持你反对全八斤,你没看多少干部跟你都受了牵连。被送到这里受审了,你还嚣张啥?”
“啊!他们都是为了支持我才被隔离审查的?你们还讲理不讲理?我张惠英反映了全八斤的问题,就是你们认为不对,要杀、要剐也只能冲着我一个人来!你们为啥要株连那些无辜的干部?你们这是法西斯专政!”张惠英大声地在党校院子里喊着,专案组的人员,害怕事情闹大,就连拉带推地把张惠英拉回了隔离室,逼着她交待告全八斤的动机是什么?张惠英毫不畏惧地说:“我反映全八斤的动机就只有一个,为群众报仇,为民众伸冤,铲除土霸王,叫受压的郭家村人重见天日。”
“好一个救世主!你把自己说得太伟大了,你打着‘为民请命’的旗号,实际上是想篡党夺权。”
“全八斤的问题铁证如山,你们不去追究,反而将我隔离审查。你们颠倒了黑白,混淆了是非,把我从原告变成被告,你们还有是非界限没有?你们对我的迫害,就是对全八斤的无声支持,你们是一伙为虎作伥的狂妄之徒!”
“住口!”专案组的人齐声吼道。为了彻底压服张惠英,季运书书记听了张惠英在党校所作所为的汇报,就把地委办公室里最有办事能力的干部,加强到了张惠英的专案组上。每天吃饭和上厕所,张惠英都由六个女专案员看着。张惠英看到这种戒备森严的情景,她明白季运书书记之所以给自己派这些“警卫”,恰好说明他色厉内荏。
换了的这班专案组的新人马,不愧是季运书的忠实走狗。他们的花样繁多,首先运用诱供的办法,硬要张惠英承认她反映全八斤的问题,是上当受骗,张惠英说啥也不能昧着良心说话。她说:“我既没上谁的当,也没受谁的骗,是我自己自愿干的。”专案组见对张惠英施软办法不行,就来硬的。专案组齐春有,为了向主子献功,便吹胡子瞪眼地对张惠英说:“你放老实些,必须把你们反党的活动详细交代清楚,向无产阶级专政低头认罪,全八斤是地委和县委树的‘学大寨先进’,又是省第五次党代会代表,还是地委委员,你反对他就是反党。”
“全八斤一个人能代表党吗?他虽然身上有很多头衔,但他横行乡里,欺压群众,逼死人命,这是客观存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别说他一个小小的地委委员,解放初天津市的市长犯了错误,都被政府枪毙了,何况他全八斤是一个大队支书!封建社会,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难道我们共产党还不如封建社会的帝王吗?全八斤犯罪证据,铁证如山!你们想叫我承认反映全八斤问题错了,这办不到!即就是你们把我整死,我也不能使你们得到满意的答复。”张惠英面对专案组的粗暴野蛮态度,以大无畏的口气说,“砍头不要紧,只要主义真,全八斤的问题,我是非反映到底不可!”
从张惠英的嘴里掏不出季运书书记想要得到的东西,那么在其他人身上就捞得了使他们满意的东西了吗?不!他们大部分是能经受得住考验的铁骨铮铮的共产党员。不说别人,就拿王效春书记来说吧!每当专案组强迫他承认张惠英的做法是错误时,王效春书记就慢条斯理地说:“我认为支持张惠英反对全八斤的违法乱纪行为,是每一个有党性原则的共产党员的义务!我作为秦口区委书记,对全八斤的问题如果视而不管,我不是严重失职吗?我之所以支持张惠英的行动,是因为她代表了郭家村人民的利益!我告诉你们,我支持张惠英至今不悔!过去我支持张惠英,现在我支持张惠英,将来我还要支持她反映全八斤的问题,直到彻底查办了全八斤为止!”
其他专案组的干部,对受审的人极尽了软硬兼施之能事,也丝毫得不到任何使他们满意的口供。只有秦山公社书记段立茬,他看了季运书书记的来势汹汹,唯恐他的官丢掉了,他承认了支持张惠英反对全八斤的行为是不对的,并供出某某跟他说啥话及有何联系。季运书为了整掉一大批基层干部,他叫段立茬在所有受审人员会上公开反戈一击,把他作为思想弯子转得快的典型,进行了表扬,并把他提升为秦花县的商业局长。
会后,段立茬又专门找张惠英谈话,叫她赶快快反戈一击,劝她把凡是支持了她的人都说出来,免得自己受罪。张惠英听了轻蔑地一笑,说:“段书记,我原先以为解放前党内有出卖同志的叛徒,那是贪生怕死软骨头干的事,也是形势所迫!因为那时的党员不供出别人,自己就有被杀头的危险。没想到在共产常领导的社会主义的今天,竟也有你这样出卖灵魂的公社书记!一场小小的‘清查’运动,竟吓破了你的胆,自己当了叛徒不算,还要强迫别人从狗洞子里爬出去。你为了升官发财,不顾良心的谴责,背叛自己的信仰,出卖自己的同志,你不觉得自己可耻吗?你自己做了对不起同志的事情不说,还厚着脸皮劝我向季运书的权势投降,我看你是枉披了一张男人皮,连我这个农村姑娘都不如,你还能当商业局局长?”
“住嘴!”段立茬被张惠英奚落得无地自容,他脸红脖子粗地吼道,“张惠英,你不要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看你每天叫人家批判来批判去,罪不好受才来劝你。识时务者为俊杰,当前这场遍及全国的‘清查’运动,来势凶猛,你一个小小的山村姑娘,干嘛要卷入这场斗争?又干嘛要当这个没有价值的牺牲品?你死死保住别人,对你有什么好处?现在全国上下都在清查跟‘四人帮’有联系的人和事,如果你执迷不悟,人家就要给你订上‘四人帮的马前卒’,把你的反党事件载入秦花县志,让人千代万载地唾骂你。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张氏家族的名誉着想!”
“假如能把我的事载入县志,这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千秋功罪,历史总会评说。谁对谁错?人民自有公论!人活到世上,不是遗臭万年,就是流芳千古。如果悄悄地来到人间,又默默地死去,那不是枉到世上来一回吗?至于我跟‘四人帮’有没有联系,那是有案可查的!七五年是邓小平同志主持中央工作、整顿社会风气之时,我在全八斤逼死童长命的情况下反映他的问题,这事秦花县谁人不知?那人不晓?他季运书想用啥罪名整我,随他的便!我一个山村姑娘无钱无权,季运书整死我如同踏死一只蚂蚁!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我记得七0年清理阶级队伍时,秦口镇西街大队一百六十户人,一夜之间就揭出七十八户是漏划地主、投机倒把分子。在当时的运动中,有的人被抄了家遣送到了乡下住;有的挨批斗,有的还进了监狱!心胸狭窄的人接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有上吊死的,又有服毒自杀的。但大部分人忍辱负重地挺了过来。过了一段时间,党不是给那些人落实了政策,并给他们平反昭雪了吗?现在的情况,跟七0年的形势一样。尽管季运书书记以清查为名对我们打击报复,其势大有炸平秦岭,停止地球转动之势!给我和支持过我的人加上了种种莫须有的罪名,但我相信,共产党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总有一天,人民会证明我们是无罪的!”
“你想得有点太乐观了!你所期待的日子,我看是遥遥无期的。你是一个青春少女,不珍惜自己的青春年华,钻进这个如乱麻的政治旋涡不能自拔,何年何日你才能得到解脱?张惠英,我曾是你的上级,没有害你的坏心,听我的话,快些交出给你出谋划策的人,省得自己受罪!”段立茬来给张惠英做思想工作是季运书给他的一项任务。在张惠英大骂他是叛徒时,他就气得心肝绞疼。他本想赌气走开,但把张惠英这个“顽固堡垒”没攻下来,他没法向季运书书记交代。因此,他只好耐着性子,硬着头皮,苦口婆心地劝着张惠英。
“段书记,当初我反映全八斤问题时,你不是曾给我出过主意吗?那我就把你怎样教唆我的事给专案组说出来,叫我也像你一样捞上一个一官半职.你看咋样?”张惠英嫌段立茬说得烦人,就故意这样说。
“张惠英,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不要疯狗胡咬人,我啥时给你出谋划策来?”
“你不疯狗咬人,怎么会出卖自己的灵魂?又怎么会出卖自己的同志?”
“好!只要你的耐劲大,不怕自己受罪那你就顽抗到底吧!”段立茬满以为能劝下张惠英,因为她很听话,公社每次给她下的任务,她都出色的完成。没想到自己今天来劝她,张惠英的态度会这么强硬,叫自己碰了一鼻子灰不说,还把自己骂了个狗血喷头!段立茬见张惠英认定了死理,他也没心情再劝她,就垂头丧气地走了。
季运书认为江志坚是秦花县县委的主要负责人,县上发生的一切问题,江志坚都要负工作上的责任。加之,地直和县上的个别人串通一气,给江志坚强加了许多“罪名”。在当时的情况下,地委季运书认为,江志坚继续担任秦花县县委书记的职务已不合适,于是在1978年元月,免去了江志坚的县委书记职务,调回地区工业办接受审查。
春节过后,地、直机关的“揭批、查”运动开始了。按当时的做法,运动中要找出一些重点人物作为“清查”对象,名曰说“清楚”,令其在各种会议上向群众“交代”问题,接受群众的批判。当时,受审查的五十多人,江志坚被定为“说清楚”的第一人。这样,先从工业办及其直属的单位干部开始,他检讨,大家批判。为了使江志坚“低头认罪”,大会、小会不断地召开。在运动高潮时,最大的批判会在行署礼堂召开,会场一千人的座位,座无虚席。连在秦南县的几个国防工厂,也奉命派出代表,用大卡车拉来参加会议。地区党、政、军领导干部全部出席,确定专人在大会上作揭发批判发言,他只能接受批判,而不允许有任何的反驳和申辩,大有置人于死地之势,江志坚当时承受着难以承受的苦恼。批判大会开过之后,又连续召开工业系统部分职工参加的不同规模的会议,继续进行揭发和批判。大大小小的批判会开了一次又一次,他违心地检讨作了一遍又一遍,还是过不了关。
到了一九七八年四月初,季运书认为,江志坚的问题发生在秦花县,于是又将他交回秦花县县委继续进行审查和批判。江志坚第二次回到县上后,县委将他安排在机关后院住下来。不准回家,不准外出,不准和人接触,机关大院的干部见了面也不敢和他说话,实际上把江志坚“软禁”了起来。只是每隔三、五天,在夜深人静时,家人派他不足十岁的女儿,偷偷地给他送来几包香烟,这是他五个月内唯一能见的亲人。在县委期间,又是没完没了的“检讨”,没完没了的批判。一次在县委礼堂召开的批判会上,江志坚自感“检讨”是违心的,感到万分的委屈,因而在“检讨”时竟哭出声来。他还多次当着熟人的面伤心落泪,他是有话无处说,有冤无处伸,只能对天发问,我犯了什么弥天大罪?组织上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这究竟是为什么?天理何在?这样的日子何时才能到头?
作者简介:
师萍,女,一九五三年十月十日生于商洛市商州区黑龙口街二组。大专学历,中学高级语文教师,共产党员。
她写的短篇小说《五元钱惹的祸》丶《女秘书的故事》丶《汩汩的鲜血》等在陕西政协办的巜各界导报》上发表。她写的长篇小说《敲钟的女人》电子版已由乚ERMR出版,在《世界书局》发行。
她写的百家碎戏《余热》丶《王妈的两个儿媳妇》丶《娘家人》在商洛电视台《秦岭故事汇》播出。她写的歌颂扶贫干部的大型眉户剧《风雨扶贫路》在商洛城乡演了三十六场。写的歌颂共产党丰功伟绩的戏《儿女拜寿》演了十二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