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龚如仲 (Ralph) , 中国对外经济贸易大学英语系毕业。曾任铁道部援建坦赞铁路工作组总部英语翻译, 中国国际广播电台英语部播音员、记者, 外贸部中国轻工业品进出口总公司驻美国公司总裁, 澳大利亚利富集团驻美国公司总裁, 外贸部中国基地总公司驻美国公司总裁, 美国TA国际有限公司驻北京办事处首席代表。
有关作品: 中国电影出版社出版翻译作品美国动画电影小说《忍者神龟》(Ninja Turtles) 。
台湾采薇出版社出版、发行《岁月如重---兼谈华国锋》(此书已被香港中文大学图书馆、美国纽约市市立图书馆、澳大利亚国家图书馆正式收藏)《东西南北中国人---细谈如何在大陆做生意》《悠然时光》《如仲诗语》《My Life--Family, Career & VIPs》
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出版、发行《悠然斋诗文选》《花儿在身边开放》。
中华诗词学会会员、中国经典文学网特约作家、台湾采薇出版社资深顾问、奥地利英文网Sinopress特聘专栏作家、欧华新移民作家协会会员、加拿大高校文学社周同题作者、海外華英总顾问,北美翰苑社长兼总编。
两代人的陪伴
文/龚如仲(Ralph)
我的一位文友说得好:“陪伴是人间上乘风范,是暖意和心安;陪伴二字包含丰富内涵,是懂得悲欢的心上遇见。”我的一生中,小时候有父母陪伴,成家后有家人陪伴。与此同时,令人倍感欣慰的是:从我干事业时最为风光的鼎盛期,到退休后的闲云野鹤,我还有邓家父子的两代陪伴。
写到这儿,您可能有点儿糊涂了,问我:“谁是邓家父子?他们和你有何相干?”好!如果您想知道“邓家父子”的来龙去脉,那就听我细细道来。
“邓家父子”的“父”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农民企业家,名叫邓方阳,也是我终生难忘的好朋友。提到这个人,我还得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说起。那时候的中国正处于改革开放的前夜,与其它行业一样,外贸国有企业也逐渐意识到:“搞计划经济”和“当国营老大”的种种弊端;过分垄断的经营理念和十分刻板的商业管理都很不利于进出口业务的发展。因此,“与时俱进”、“求新求变”便成了我当时效力的中国轻工业品进出口总公司迫在眉睫的任务。不久,一项新政问世:允许国家专业公司与民间私营企业合作,构成“工贸联营”、以求公私双赢。当时我作为一名国家公司的部门主管,手头握有资金重权。面对属下遍布全国的几十家分公司、几百家生产商,我决定挑选三个工厂与总公司联营。
通知下达后不久,一份有着几十家候选人以及有关他们资料的名单就摆在了我的面前。经反复研究后,我挑选了江西、福建和江苏的三家工厂。拟定联营具体方案并报请上级批准后便与他们合作。总公司出资金、给配额(当时所经营的产品出口时需要许可证,而许可证是按配额来发放的,我是发不发许可证的最后决策人),而被选工厂则负责抓管理、保质量、以期扩大出口、提高效益、工贸互利。
我之所以选中这家位于江苏省江都县谢桥乡的工厂,并不是因为该厂有规模(恰恰相反,那是一间小厂),也不是因为江苏省的江都是我父辈的出生地(也是我的故乡),而主要是因为这家工厂的厂长邓方阳先生。邓先生当时才四十出头。他身材不高,但极为精干。他在创业初期,为了推销产品,曾骑着一部后架上载满样品的加重脚踏车(自行车),从江苏的江都一直骑到了陕西的西安,行程逾千里。为了节省开支,他就随身带了几斤炒面(把面粉炒熟,备食用),背上一大壶凉开水,途中饿了他就吃几口炒面,渴了就饮些许凉水。就这样,他凭着刻苦与顽强打开了市场,推销了产品。邓先生的这种创业精神深深地打动了我。
几十万人民币汇到工厂后,工贸联营的公司便成立了。这时候,处里有些好心人警告我:“几十万不是小数字,一个如此不具规模的小工厂,一个才见几回面的农村厂长,就那样让你放心?小心汇过去的钱打了水漂”。
然而,我的第六感告诉我:“此厂不会负我,邓先生绝非小人。”
果然,邓先生的确没有让我失望。经过几年的经营,联营厂的规模大大发展,不仅成了当地的龙头企业之一,而且还扬名于整个江苏,自然邓先生(董事长兼总经理)也因此成了当地的名人。“劳动模范”、“先进工作者”、“优秀企业家”等奖状和桂冠接踵而至。毫无疑问,总公司投入的资金早就得到了丰厚的回报,而邓先生也自然而然地成了我的朋友,从此后我就改口叫他“老邓”了。
过了不久,我被轻工总公司派往美国工作,结束了与“老邓”的一切工作关系。从现实的角度看:既然我已被公司派往美国工作,那时候的老邓业已功成名就,他已经不需要、而且也无从得到我的进一步扶持和帮助了。所以他大可在这个时候对我体面地说一声“再见”,然后从此疏于联系,这是再自然不过的。然而知恩图报的老邓恰恰在这个时候更是加强了与我的联系。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做人要有良心”。
由于工作需要,我一年间有数次从美国飞到北京,或向总公司汇报工作,或是参加会议或展销。老邓总能事先从我公司同仁口中得知我确切的归期。然后他便从家乡坐汽车,再乘火车直奔北京,到我家中来看望我和我的家人。在我家小坐片刻后,他会按惯例把我邀到离家不远的饭馆。二人坐定后,就点上几个家常菜、一壶“碧螺春”,二人边吃边聊。当然,这时候的谈话内容已不再限于工作,同时还会唠叨一下发生在家中的大事小情。因为彼此已是老友,不必再受“公司和工厂”、“上级与下级”的束缚。吃完饭,老邓就抢着付帐,然后转身打的直奔火车站,连夜踏上了回家的路程。
有一回,我问老邓:“你的工作很忙,又何必每次当我回到国内时,你都大老远地从扬州来到北京专门看望我?”老邓笑眯眯地答道:“你我是老友,老友回来了,我当然要好好地陪伴你。”
不幸的是,几年后,老邓患上了糖尿病。又过了几年,他变得有些老年性痴呆,渐渐地失去了对往事的记忆,人也开始有些糊涂。据说有一回出门散步,在村子里转了一圈后,老邓竟然找不到家门,幸好一位同村的老乡把他送回家中。然而,每当我抽空去江都探望他时,他只要一见是我,便会立马变得“神清气爽”,依然记得他和我这老哥俩所经历过的风风雨雨。后不久,恶耗传来:老邓离开了人世,我永远地失去了这位令我终生难忘的老友。
可令我意想不到的是,老邓驾鹤西去后,他的家人主动地要继续保持和我及我家人的友好关系,尤其是在金融行业中大展宏图的邓家二公子柏春君(柏春君不仅继承了乃父精明能干、待人诚恳的基因,而且还是一位造诣颇深的书法家,也是在圈子里颇有名气的丹青和金石作品的鉴赏家。就仕途而言,柏春君是一家金融公司的副老总,享受着国家副局级高官的待遇)。自打老邓去世后,邓家二公子小邓便成了我的忘年交。无论我当年在北京,还是后来因工作需要我到了美国,我总是坚持尽可能地每年回到老家扬州,到祖坟上祭拜我的父母双亲。只要小邓得知我确切的归期,无论我是从北京坐火车到镇江,还是坐飞机到南京,小邓一定会丢下工作,由老邓当政时的副厂长邓庭虎先生开车,到车站或机场接我,一直陪伴着我到我老家为父母扫坟、拜祭。
但出于对已故老友老邓的难忘之情,每此我回家扫墓时,我都坚持先到老邓的墓前,和我的这位老朋友“说说话”( 而这个时候小邓总是恭敬地立于墓侧,时不时地代父对我鞠躬还礼)。祭奠老邓后,我才让小邓继续陪伴我去我的故里祭拜双亲,年复一年,这个做法一直延续至今。
由于新冠病毒的猖獗,让我困足海外整整三年。这期间,小邓每一年都打电话问我:“ 您今年什么时候回来啊?”用小邓的话来说:“以前是我父亲陪伴叔叔,现在就由我来陪伴您。”小邓的真诚和认真让我非常感动。
写到这里,您可能开始疑惑了,问我:“老邓和你有交情,你回到国内,他专程来陪伴您,可以理解。而小邓和你不相干啊,他又为什么每次都陪伴你到老家祭祖呢?”
您的问题提得有道理,但您不了解小邓和他家人对我的一份深厚情义。我举个例子来说明这个问题吧。
退休后,我开始舞文弄墨,时不时地写写诗词散文,隔三差五地通过台湾和北京的出版社出版出版书,十几年来,共出版了七本拙作。记得是2016年春天,台湾采薇出版社决定出我的新书,名曰:《悠然时光—如仲诗语》。这个决定下达时,我恰好在小邓的陪伴下在扬州江都老家祭拜我的爹娘。我一想:我出新书,总得有个人为新书写个序言啊。小邓的文笔不错,干脆就请他给我的新书写个序吧,小邓一听,欣然地接受了我的请求。于是,小邓(邓君柏春)就为我的那本新书写了一篇题为《行者无疆》的序言。他在序言中是这样说的:
“应如仲叔叔之提议,要我为其2016年出版的新书、诗文集《悠然时光—如仲诗语》写序,恭敬不如从命,那我就写写这篇序言。
屈指一算,叔叔与我家两代的交往已有很长的时间了。我上中学时,便常常听家父念起叔父,也常与我们说起与叔父交往的经历,从此叔父便成了我的向往。在我的记忆里,叔父总是在天上飞来飞去,从这个国家飞到那个国家。直到有一天,我终于在家中见到了他。他主动与我交谈,一席勉励,一席告诫,一席希望,都让我更加敬仰。记忆中每次造访,都是我们家的节日……叔父还会把各种礼物分发给我们。我在用礼物时,会骄傲地对人说:‘我叔叔从美国带回来的’,随之我们便会收获一堆羡慕的眼神……从那时候起,叔叔就成了我远在异国他乡的亲人。叔叔每次回家也是我们村的大事,在工贸联营厂周围的村民,没有人不知道‘龚如仲’这个大名的。他们心里都知道这三个字对于这个村意味着什么。因为自从有了工贸联营厂,便有了上班的地方,而且能到厂里上班,那绝对是一种炫耀,最重要的是从此村民们就走出了贫困。”
现在您肯定明白了为什么只要有需要,这两代人的老邓和小邓都会陪伴我的原因了吧?
文章到此该收尾了,但我忽然心有所动,于是就想写一首七律藏头诗(写藏头诗是我的爱好和“特长”)送给邓家父子,这首藏头诗曰:
方正池塘知盛衰,阳暖波静活流来。
柏青松翠人增寿,春绿秋红花绽开。
父义只缘尊义德,子贤却为重贤才。
英风直逼凌烟阁,雄踞江东实幸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