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风沃土育秀木

作者：潘汀河

2023年1月7日，接到秀哥女儿发来的短信，说她父亲因病永远离开我们了，如一阵冷风破窗吹入，心中悲恸不已。秀哥是部队伤残的退役军人，在党五十年，他在白马井镇是一个值得大家尊敬的老大哥。前段期间我还与其通微信，每天早上相互问好，不曾想到他就这么快离开我们了。秀哥的名字叫李木秀，1951年出生，享年72岁。

01：初见钟情

1967年的春天，年满16周岁的秀哥在国营南海水产公司船厂当学徒，此时部队来征兵，符合征兵条件的他就穿上了绿军装。送兵的路上，锣鼓喧天，唢呐喧闹，秀哥戴着大红花，神采奕奕地走着，亲人把秀哥围在国营南海水产公司的大门口上像送新郎官一样的兴高采烈。

“秀哥，一穿上军装就照个大相片寄回来吧！”

“秀哥，甭穿上四个兜儿就忘咱铁哥们！”

亲人、朋友、工友们千叮万嘱，他一边笑咪咪地忙着回答大家的问话，一边又不时眺望对面的马路，怎么不见心心念念的邓秋凤？“

哦，原来她远远地躲在远离人群的电杆下……”

朋友们抿嘴笑了，他们懂得他的心思。

“唉，真是少女人家，有啥害羞。”当他们的目光交聚在一起时，一种爱的暖流在他们身上流动，秀哥自言自语地说，我要入党，我要当一名好兵，回来一定娶她做我的爱人。

其实秀哥在南海船厂当学徒工时，心里就有了邓秋凤。有一次他和小伙伴们在白马井马捞地玩，树林里忽然飘落一根彩色的羽毛，他和小伙伴们风一样的飞奔过去抢，结果秀哥先抢到，五彩斑澜似凤凰羽毛般美丽，此时他高兴极了，预感美丽的爱情即将来到身边。

记得那一天他下班回家的路上，忽然，一个清脆声调在耳畔响起，一转头，秋凤妹妹婷婷玉玉立在眼前，她十四、十五年纪，眉间特别宽阔，一双杏核似的大眼睛，像是为了扩大视野，几呼拉上太阳穴上，圆圆的脸蛋，雅气而纯净，她上身着碎花短布衫，下身着蓝色齐膝短裤儿，散发着一股伶利而质朴的气息，更露出了青春蓬勃的线条美，水汪汪的眸子里，闪着质朴的渔家姑娘的水灵，因家里兄弟姐妹多又是家里的大姐，所以她把读书的机会让给弟弟妹妹们，自己早早地赶海劳作。

“秀哥，你好，这是我刚刚赶海挖来的沙虫。”

秀哥眼前一亮，说道：你是邓春成叔叔的女儿吗？

“是的，我叫邓秋凤”。

沒想到邓秋凤像美丽的凤凰羽毛一样，悄悄飘落在他的跟前，秀哥心里暗自高兴，难道这是天意？

从那以后，秀哥总是自觉不自觉地守在秋凤回家的路上，总想偷看她几眼，才会心满意足的地回家，而秋凤心里也觉得这个小子很帅气、可爱，但也从没往深处想，于是出现了送兵的一幕。

02：不负韶华

秀哥所在的部队是通什市（现五指山市），这里四面环山，部队营房周围大片茂密的原始森林，连队的营房框架都是角铁架支撑，房顶材料则是葵叶覆盖，房屋四周是用红粘土加稻草拌和后批档成墙，虽说土气和简陋，但布局合理，整齐划一，而且是冬暖夏凉。

到连队的那天晚上，连长和指导员到班里去看望新兵，走到秀哥面前，就询问家里的情况，问他想不想父母，得知他是家里的独生子，对他格外关心；班长亲自为他铺床单，整内务。第二天起床，已有老兵提前起床挑水，把全班的水缸挑满，抢着做好事，比贡献多是部队的优良传统，入伍才两天的秀哥在心灵深处感受到部队大家庭的温暖，他暗暗下决心，一定当个好兵，做合格的革命军人。

就这样秀哥和新兵们每天进行紧张而有序的新兵集训，组织考虑到秀哥读过初中，在国有企业当过学徒，决定送他到军队医院去学习，学成后回连队当卫生员。经过一年多的学习，秀哥如愿回到连队当上了卫生员。他总是闲不住，主动与战士们一起进行训练，不管啥苦活、脏活都抢着去做。有一年秋天，山里突然起火，全连战士奉命前去救火。做为卫生员的他，可以留在连部里，但他义无反顾的与战友们冲进火场，不顾个人安危冲到火势最猛烈的地方，大火把他眉毛烧光，腿也受伤了，他忍着巨大的痛，坚持与战友们一起把火灭掉。因为表现突出，连队给他一次嘉奖，批准加入共青团组织，入团后，处处严格要求自己，并向党组织提交入党申请书。因秋凤不识字，无法把部队的一切告诉她，只能写信给秋凤的父亲，让他代他向秋凤问好。秋凤父亲回信，鼓励他在部队好好干。

秀哥第三年兵的时候，部队奉命进行隧道施工任务。在那个年代隧道施工是相当艰难和危险，没有挖掘机，只能用人工爆破方法。那年的10月20日的上午，指导员在工地现场进行战前动员：“同志们，党和人民考验我们时候到了，选9名爆炸手，是共产党员的请举手！”在场的8名党员举起手，秀哥说，我是入党对象，算我一个，指导员立即派9名战士担任爆炸手，他们轮流在隧道里用炸药爆破施工，一天、两天、第十天，这一天轮到指导员点燃炸药时突然石头塌方，为了帮助指导员逃脱，秀哥往后撤的途中突然炸药爆炸，此时天崩地裂，碎石满天，来不及撒离被一块碎石崩伤了眼睛，鲜血直流，虽然他被火速送到部队医院创救，结果左眼还是永远失去了光明。他用血与生命捍卫了军人的荣誉，也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秀哥母亲得知消息后，日夜伤心流泪，因伤心过度，母亲双眼也随之失明了。

1972年春天，在部队度过了不平凡五年的秀哥，本来可以转干，因伤残，不得不离开他恋恋不舍的部队，回到了久违的家乡。部队领导高度重视他的安置工作，安排他到中山医科大学进修，回来后当医生，他谢绝了组织的好意，因为他是家里独子，走后父母无人照顾，所以决定放弃这次改变命运的机会，回到原先的国营南海水产公司工作。

李木秀入伍时的照片。小小方吋，承载无边军旅岁月；黑白底色，隐喻主人爱憎分明。

03、爱的抉择

复员后的秀哥，心里非常想念邓秋凤，渴望和她成立一个家，但又感到自卑，没有勇气向她表白，毕竟他们之前没有确定恋爱关系。秋凤父亲鼓励女儿说，秀哥虽伤残但他是英雄，为了军队连命都不顾的人，是值得托付一生的！你要考虑好，这是你的婚姻大事，你该自己做决定。秋凤经过反复思考，接受父亲建议，决定主动去找秀哥谈谈。秀哥对秋凤的到来，既激动又担心，他对秋凤说，我是一个伤残的人条件很一般，家里又有双目失明的老母亲，你要慎重考虑，暂时没有能力给你带来优渥的生活。当时秋凤身边也有追求者，但她坚定地对秀哥说，虽然我没有读过书，但我看准了你是一个好男人，把生命交给国家，这样的男人值得我用心去爱！就这样秋凤坚定选择了秀哥，父亲非常支持并告诉她，路是你自己选，今后的路即使艰难，你也要勇敢的承受一切，秋风坚定的点了点头。

秀哥与秋凤喜结良缘，部队的首长亲自来为他们主持婚礼，党组织为了不让伤残军人既流血又流泪，经过协调，及时安排邓秋凤成为国营南海水产公司的一名正式职工。他们的婚姻故事成为白马井镇当时的美谈。

婚后的日子，让秋凤真正体会到了生活的艰难，因为当时秀哥家条件有限，每逢下雨天，屋外下着大雨，屋内下着小雨，夫妻两人半夜拿起脸盆来接雨才勉强度过一个不眠之夜。第二天秋凤找来油毡纸，把漏雨的洞补上，她想这不是长久之计，于是他们跟工友们四处借钱，20元、30元，凑到了200元，把漏雨屋换成了瓦房。为了尽快还工友的钱，秋凤不仅白天上班、照顾孩子和老人，晩上还要兼职工作，勇敢挑起了整个家庭的重担。有一年正在坐月子的秋凤，秀哥出差，母亲突然生病，她不顾个人安危，毅然背起重达一百多斤的母亲走了二里路到医院就医。她经常把好吃的留给父母，十年如一日，身体力行，孝道家风如种子般在秀哥家生根发芽。

白马井的女人最勇敢也最勤劳，这是历史的传承！古老的白马井镇，男人出海，女人就把家中里里外外都处理得有条有理，背着孩子到海边等待出海归来的男人，有的男人被台风打得船翻人灭，女人还坚强地撑起一片天。秋凤就是这样的女人，她照顾秀哥的母亲二十多个春秋直至老人安详离开，秀哥的父母亲平均寿命80多岁，这都得益于秋凤的功劳。

邓秋凤生活照片

04、不忘初心

秀哥回到地方后，先后在国营南海水产公司船厂办公室、外贸公司、罐头厂采购科、工会等岗位任职，无论哪个岗位，他都兢兢业业，对工作一丝不苟。他担任罐头厂采购员期间，有一年的生产旺季，一批蒸煮设备因使用年份久，旧机器无法运行，设备维修成本过高，找遍了全省几乎也没得购买，订单交货时间快到，领导特别的着急，此时秀哥得知山东有相同的设备，二话不说，收拾行李，连夜出发，几天奔波终于到达山东，凭着自己责任心，以维修不到一半的价格申请到设备，不仅为公司节省了成本，而且在规定的时间完成了交付任务。采购的工作特别辛苦，经常全国各地跑，秀哥把苦当作乐，即使身体不舒服，他带上自己煮的中药也准时出发，有时会受到暴雨、大雪、挨饿、受冻的煎熬，有时还会遭人白眼、为了公事倒贴钱等，出差十天半月才回一次家，十年如一日，舍小家为大家。他有以厂为家的满腔热情，有干啥就干好，干啥要对得起组织的使命感和责任心。常常被评为“先进工作者”。后来他任工会办公室副主任，职工们家里有什么事，他都能第一时间送去组织的关怀和帮忙，让大家感受到组织的温暖，秀哥就是这样一位优秀基层职工代表。时代在变，但秀哥的乐业、敬业、舍小家为大家的精神永留我们心里。

秀哥平时很用心学习医学知识，热衷于中医研究，工作之余广泛阅读有关医学著作，钻研李时珍《本草纲目》、《黄帝内经》等、熟悉中药的药性，针对某些疑难杂症的病，例如咳嗽、失眠、长疮、高血压、糖尿病、跌打扭伤等，自学成才，有自己独特的治疗方法。他不仅是自己家里的医生、白马井八方乡亲，疑难小疾，他总是很热情的帮助别人。有一次一位朋友久咳导致咳血，打针吃药半个月不见好，上门找秀哥，秀哥根据他咳嗽的症状，为他指导了几味中药，连续服用了一个星期，咳嗽就好转，且晚上可以睡着了；还有位大姐，因搬水泥扭伤了筋，疼痛无比，见状，秀哥马上拿出他的自制药酒、热敷中药和药盐，又是松筋又是复位，经过大约40分钟的治疗，大姐疼痛减轻到可以下地行走。类似这样的事数不胜数，只要是他擅长的，他总是热心相助，且不收人家一分钱，得到了街头巷尾乡里乡亲们的称赞。

05、诗海遨游

退休的日子里，他仍然坚持学习，对交友，文学、诗歌、摄影爱好广泛，总是虚心请教，不断吸取营养，还创作了一系列作品：如《采桑子》、《行香子》、《点绛唇》、《汉宫春》、《满江红》、《水调歌头》等词牌作品，在《儋州文艺》等多家报刊上发表。在“长江杯”“首届时代杯”及文化部举办的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六十周年，中国当代艺术家作品展也有佳作参展。在建国六十周年、在各种笔会上荣获二等奖，优秀奖等。作品与传略被辑入《当代传统诗词对联精选》、《优秀新集萃》、《群英谱》、《璀璨的群星》、并被辑入《中国文学术家与文房四宝专家传集》等。

一次与他聊天，他说，他一生最大的幸福，就是找到秋凤这样的好女人，不仅聪慧睿智，还勤俭持家，小女儿也继承了他的从军路。秀哥的心里幸福满满，2022年庆祝中国共产党建党101周年，白马井镇党组织为他颁发了在党五十年纪念章，他感慨万千地说，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我李木秀的幸福生活，我要永远感恩共产党，永远跟党走。他在最后的日子还创作了一首诗歌《唱给母亲的一支歌》，把党比做母亲，倾情感党恩，向中国共产党建党101周年献礼。

秀哥走了，清风带走了它的慈祥、真诚、友善和洋溢的才华，给亲人和朋友们留下深深的悲伤和怀念，但是我们相信，他对党的忠诚，对工作脚踏实地与乐于奉献的精神不会离去，这种精神将以另一种形式归来。

二零二三年二月

李木秀生活照

责编/荆杰

审核/王晓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