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待一场繁花似锦的春天

萧令安

去年是一个特别的年份，夏天的高温突破了我有生以来的认知。本来是雨量丰沛的季节，江水却降到了历史最低，还没到秋天，就回落到了冬天的水位。浩渺的长江婉约起来，江面变窄了，往来的轮船显得大了许多，轰隆隆从眼前驶过，岸边的游人，好像一抬腿就能跨上去。老话说，大暑之年必有大寒，大家都认为这个冬天也会是最冷的。老话不都灵验，这个冬天并不太冷，除了禁鞭多年的城市之外，又间或传来一阵阵无力的炮竹声，街上异常冷清。  

那段时间，尽管戴着口罩跑步会呼吸不畅，少了运动的乐趣，为了保持免疫力，我和妻还是每天勉强坚持。不敢乘电梯下楼，走消防通道，碰到也有走梯道的人，双方像做贼一样躲闪目光，屏住呼吸，侧身让对方通过。听力变得异常灵敏，见前面有戴着口罩，露出两个眼睛的人过来，冷不丁地咳一声，心头一扑通，赶紧避到马路对面。  

妻的网购到了，先问快递员，你没事吧？快递员不知怎么回答，停几秒说，我有事，不过快好了。她忙说，你放菜鸟，等空了我再拿。急挂了电话，恐怕多说一句，病毒会从手机信号爬进耳朵里。我等冰箱空了，实在不得已了，才下楼去买菜。出门前，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还是走楼梯，去最近的小超市，见人有点多，先站在空旷的路边抽支烟，等人渐少，才拉开距离过去。人也是奇怪，早先公共场所要求戴口罩，保持距离，大多不听，总爱扎堆，现在没有小喇叭无处不在地反复提示，也没有红妆套督管了，反倒自觉小心翼翼起来。  

超市老板娘在一个人忙前忙后，出货收银。我问其他人呢？她无奈说，都不舒服，请假了。听她声音有些嘶哑，虽然口罩遮住了她大半张脸，还是看到她脸色有些潮红。我本能止住脚步。她见了我的反应，问，你没事吧？我说没事。她似是安抚我说，我也没事，只是前几天有点低烧，现在已经好了。我吓了一跳，本想退出去，又想菜市场里人更杂，便叫她给我随意配了一周左右的菜，隔着老远，伸着手机扫码付了款，快速离开，爬楼回家。开门前，按专家们介绍的方法，酒精喷手，进门后用盐水漱口，换掉全身衣服，洗澡。做完这些，心犹惴惴。一连几天，到了下午，总感觉哪里不适，有什么东西在身上爬动、头痛、目眩、四肢无力……以为自己也有事了。半夜睡来，觉得鼻息温度偏高，怀疑有些低烧，测体温，又是正常的。心里七上八下，好不容易睡着。直到早上醒来，症状消失了，才长吁一声，庆幸自己又平安挨过了一天。  

无事嫌日长，每天就想早点吃完一日三餐，一天快些过去。进了腊月，天气晦暗不明，时阴时雨，那雨似上了年纪的男科病人，沥沥淅淅。关在家中久了，没有时间概念，只在电视和微信上看别人晒的美食，才知道已到了年关。腊月二十四下午，频道换得手酸的妻子扔了遥控器，起身准备做饭，这时门窗一紧，一阵北风呼号，卷起一个暗红色的塑料袋，在楼宇间盘旋。看着瞬时暗下来的窗外，我说天晚将欲雪，又是过小年，搞点下酒菜吧。她说真下雪就好了。不过没下酒菜了。我说有什么是什么。喝了几杯淡酒，早早睡了。我有预感，今晚可能真会下雪。  

早起拉开窗帘，窗户玻璃上布满密密的水蒸气，窗外一片朦胧，妻含糊不清地问，下雪了吗。妻是南方人，难得见到下雪。我说下了吧。她精神一振追问，真的呀，你别哄我。说着一骨碌爬起来，推开窗扇，双眼放亮，像孩子一样哇啊地叫起来，好大的雪！她兴奋地说，我要去踏雪。急忙穿戴好，再顾不得走楼梯，俩人大半个月来第一次按电梯下楼，直奔江滩。其实这雪最多叫雪而已，没有大雪那种笼罩天幕的苍茫，却也在一夜之间，悄无声息地积玉堆银，把大地妆扮得一片洁白。透过漫天飞舞的雪花，几条臃肿的轮船在江上屏住轰鸣，上下缓慢移动，也唯恐打破了这份期盼已久的纯静。  

这个新建的江滩公园，原是江边的防波林带，几十年任由生长，有的参天入云，有的展盖如冠，林中长满灌木杂草和芦荻。邻江居民见缝插针，在空隙处开垦了一块块菜地，渐有了天然的村趣。可能是桀骜不驯的长江，已失去了奔腾的野性，再也不会泛滥成灾了。去年这片林带被连根铲除，人工堆起了大大小小的土丘，围绕土丘筑了一环环的水泥步道，移栽了桃树、李树、茶花、银杏、和梅花，沿着堤脚是一溜樱花，还有多种不知名的花木。有的土丘植了草皮，有的撒了花籽，覆盖了防冻的土工布，经过雪花一夜的飞洒，形成了一片可观的雪原。  

已有不少人在堆雪人，打雪仗，摆着姿式拍照，在雪地欢呼奔跑。给妻拍了几张照片，我找了处低凹雪厚的地方，捧一把晶莹的积雪，一蓬不知什么时候钻出土工布的嫩绿的小草，带着一丝暖意，湿润地滑过我的掌心，抖了抖压弯的身段，欣然昂起头来。向来对季节变换不太敏感的我，第一次被大地扑面而来的气息陶醉，也学小草一样仰起头，解开口罩，任由雪花落在脸上，郁结的心，随着雪花一点点在脸上融化。  

季节轮回，自有她的规律，寒冬孕育春天的消息。过不了多久，阳光明媚，残雪消融，迎春花儿一开，春汛会涨起来，山被春水浸润，江岸柳丝垂绦，枯枝转绿，鸟儿在枝头嘻闹，接着这满园的桃红李白，就会竞相绽放。又是一个繁花似锦的春天快要来了。  

原载2023年2月21日《黄石日报》见报有删节

作者简介：

萧令安，本名肖令安。修桥民工。湖北作家协会会员，黄石市作协会员，港区作协副主席。有散文、小说见于《福州日报》《北海日报》《黄石日报》《长江丛刊》《厦门文艺》《黄石文学》《五彩石》和《新东西》等报刊及网络平台。获《福州日报》征文三等奖，黄石文联征文一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