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鞑靼俺答
诗曰:
自古汉蒙是一家,山河不宁因俺答。
无辜百姓遭劫难,挥泪整兵喊冲杀。
鞑靼俺答,元太祖成吉思汗铁木真第十七世孙,小王子阿著之子,乃库库和屯今呼和浩特的创建者,明隆庆年间被封顺义王,建蒙古大明金国,自称阿勒坦汗,明朝汉人称其“俺答”,初居开原、开平今内蒙古正蓝旗东闪电河北岸,乃蒙古右翼土默特万户的首领。
由于明蒙积怨甚深,明朝一直拒绝与蒙古互市,蒙古牧民长期得不到汉地的农产品和基本生活物资,从一五四三年开始,土默特部阿勒坦用战争与和平的方式不断要求明朝开放关市,以解决单纯游牧经济无法自给自足的问题。
一五四九年冬天,阴山一带连降大雪,黑水河冰冻三尺,牛羊冻死无数,牧民帐篷被压坏许多,土默川再次面临着寒冷与饥饿的巨大威胁。这一天,俺答和其兄弟昆都力哈等人冒着大雪从草原归来,见自己妻子伊克哈顿带着儿子辛爱黄台吉、不他失台吉和铁背台吉坐在牙帐内郁郁不乐,仆从阿力哥、打儿汉正在温奶茶,以为出了什么事。
“伊克哈顿,你和儿子可好?”俺答赶紧问夫人道。
“好什么好?我和儿子缺衣少食的都快冻死了,你这怂货是不是又出去鬼混那雅若啦?”伊克哈顿没好气地奚落丈夫道。
“雅若?不,雅若已经在前几天被冻死了,请你不要再侮辱她好不好?”俺答不高兴地说。
“哼,冻死了好啊!雅若不冻死,你这恨人的家伙就不会回家了。”伊克哈顿毫不理会俺答的感受继续说。
“真的,我今天是去巡查各部落了。今年冬天真是要了我的命啊,雪这么厚,牧草全被掩埋了,我们的牛羊被冻死了许多。看来,我们必须得进长城弄点儿东西了,再这样下去,我们都得去萨满长生天啦!”俺答气嘟嘟地说。
“你不是草原阿日斯兰(雄狮)吗?看看你干的好事,你这些年出征,巴尔斯特罗特死啦,麦力艮济农死啦,满汗歹死啦……单就今年你就送了这么多亲人还有五十五位将军的性命,你想让我们草原上的人都去送命吗?”伊克哈顿继续说。
“欧洲人称我们蒙古人是上帝之鞭,我们必须不断抽打,草原的勇士们才能越战越勇杀出一条活路。”俺答目光坚定地说。
“那你就证明给我看吧,用你拉大弓的力气再翻过那大阴山去,让那明朝皇帝与我们通贡,我好想穿上汉人的棉大衣围坐炭火炉吃着那明汉的美食过冬啊!”伊克哈顿用渴望的眼神看着俺答说道。
“伊克哈顿放心,我会带着勇士们再杀过去,我要趁黄河、大黑河解冻之前召集人马杀进长城。那明朝皇帝要是不答应我们的请求,我就让他们鸡犬不宁永远不得安生。”俺答手掌按住胸脯表白道。
“你就知道杀戮,害死生灵是要遭萨满神报应的,万物都有灵性,你给我们母子留条后路吧?选条和平的路子来走,不好吗?”伊克哈顿听说俺答又要大开杀戒,十分后怕地劝说道。
“你忘了吗?这些年我们派使者石天爵等十余人到北京通贡,那嘉靖老儿竟然不问青红皂白杀了他们。那嘉靖老儿不仁义杀我使者,又杀我侄儿满汗歹,还下令悬赏杀我主将裨将者,这口恶气要出,我要让他们知道我这头草原阿日斯兰的厉害。”俺答咬牙切齿地说。
“那你就带上阿力哥吧,他是草原孛日帖赤那(苍狼),有他照顾你,我就放心了。”伊克哈顿知道俺答心意已决,故此说道。
“伊克哈顿,还日阿泰你(我爱你),白亿日啦(谢谢)!”俺答见妻子对自己虽然苛刻,但她这个草原部落黄金家族的女儿依然言语之中对自己充满温情,非常感激地说。
“呃,对了,降将高怀智、李天章不是熟悉明军情况吗?就叫他们来做个商议吧?阿力哥,你去叫高怀智、李天章过来。”伊克哈顿冲着身边男仆交代道。
“可汗、哈顿,你们有事吗?”高怀智、李天章二人不多时即到,见牙帐内俺答和其夫人都在,赶紧躬身施礼道。
“哦,两位将军请坐。我来问你们,如果我们南征,如何处置最好?”俺答问。
“可汗大人是否想再发兵征明?”高怀智接话说。
“那嘉靖老儿固执己见就是不与我土默特通贡互市,你们看大雪封山,我部食物匮乏,人畜俱伤,再不南讨,我们就要自灭了。”俺答忧心思重地说。
“可汗说的是。那嘉靖帝是明朝少有的怪皇帝,自一五四二年壬寅宫变后隐居西苑研修什么玄学,已有七八年不上朝。如今严嵩父子把持朝政,卖官渔利,更有仇鸾这种狡猾奸诈之人当了大同总兵。我们可趁其不备杀入关内,先捞些财物回来以资家用,再伺机而动取了那嘉靖性命。”高怀智建议道。
“那我们这次从哪里入关好啊?”俺答问。
“我们可从黄榆沟、鸽子洞入围北京城。”高怀智说。
“好,我们这次就从黄榆沟、鸽子洞找那嘉靖老儿。阿力哥、打儿汉,你们速去传我命令,让岱钦、扎那、伊日毕斯、查干巴日、莫日根、毛伊罕、毕力格各部速到校兵场集合。”俺答命令道。
天苍苍野茫茫的大草原上,点兵台高筑,黄蓝帐前,俺答率昆都力哈、阿力哥、岱钦等人戎装而立,各部军卒整齐列队,犹如嗷嗷待哺的虎狼,“阿拉阿拉”的叫喊声响彻天地,回荡在草原与山谷之间,令人听了毛骨悚然。时有一只苍鹰凌空掠过,俺答拉弓搭箭瞄准目标,一箭飞出,苍鹰一声凄鸣落地,众军再次欢呼不已。
俺答见众军人欢马叫,士气高涨,于是走上典兵台向大家挥手而告:“大草原的勇士们,今天我们要再次出兵征战,我们要回到居庸关内去,讨要我们需要的粮食、财物,找那嘉靖老儿清算我们五十多位死去将领和上千死去勇士们的血帐。让我们拿出草原苍鹰的气势,祈求萨满神保佑我们吧!阿拉(杀)、乌海(胜利)”
“阿拉!乌海!阿拉!乌海!”众军挥舞着手中的兵器齐声呼应。
“勇士们,向着关内出发!”俺答下令道。
即时拔营起行,俺答麾下各部大军策马奔腾如排山倒海般向着长城压来,一路上抢掠村庄、焚烧庐舍、杀人劫财,如出入无人之境,一时间沿途百姓哭声载道、惊魂逃散。
话说俺答举兵南下,不费吹灰之力横扫大同,捞得盆满钵满之后,继续驱兵经张家口黄榆沟、怀柔鸽子洞很快便到达北京昌平。忽然看见群山环绕之中有一寺庙,龙象庄严,钟呗清朗,心血来潮,想到寺庙求签问卦看看时年运气。
“高怀智,李天章,此地是何处?”俺答问。
“回可汗,此地是昌平崔村圣恩禅寺属地。”李天章接话回答。
“哦,我们现在到了昌平?此地离北京城有多远?”俺答又问。
“回可汗,此地离北京城不足百里地。”李天章回答。
“太好了,如果驱兵,今日便可到北京。传令下去,让各部人马暂且安营扎寨,休息一日,明早攻取北京城。”俺答命令完,又转身对身边的兄弟昆都力哈和仆从阿力哥说道:“我看此地碧空如镜,紫气升腾,寺庙钟呗声声,不知是否有高僧降坛讲经?”
“可汗意思是想去寺庙求卦问签?”昆都力哈问。
“兄弟跟着我征南战北多年,你应该知道哥哥我的心愿。我们土默特开疆拓土先后计除兀良哈万户、永谢布万户,又驱瓦剌征明汉,我们图的是什么?难道我们就一直充当草原打手吗?我也不想永远落个鞑靼草寇之名啊!”俺答语重心长地说。
“那我们这次就乘胜进军,干脆砍了嘉靖老儿重建大元帝国,由可汗当大元皇帝。”昆都力哈谗言道。
“谈何容易啊,那嘉靖老儿虽然长期不上朝,但是大权一直没有旁落,可见并非一般的主。”俺答感叹道。
“那可汗不是白说了半天吗?”昆都力哈不解地说。
“兄弟不知啊,我们这次出征虽然士气高昂,但是草原鹰师缺乏章法,一路烧杀抢掠毫不顾忌,这乃军之大忌,迟早会被萨满神惩罚的。吉囊、满汗歹之死就是我们的惨痛教训。这半年来,那明军虽然狼狈为奸不堪一击,但也不乏中箭而死的总兵张世忠、战到孤身一人而自杀的指挥使江翰、七十五岁仍提刀征战的老将周尚文之类的忠义之士。前途未卜,我心里也没有底啊!”俺答继续说。
“那我们去问问萨满神吧!如果神灵佑我,我们就一举拿下北京城住在北京老家不走了。否则,我们再作商议。”昆都力哈建议道。
“行,就按兄弟的意思。走,我们去寺庙。”俺答吩咐道。
俺答说去就去,带着昆都力哈、阿力哥、岱钦、扎那、毛伊罕及卫队等百余人,顺着潺潺溪流边的石子小道雄赳赳气昂昂朝着圣恩禅寺走来。只见寺庙迎门处一高脚彩绘牌坊,上书“思文”二字,牌坊后面应门处一鎏金“佛”字熠熠生辉,两侧醒目对联一副,上联为“勤修戒定慧”,下联是“息灭贪嗔痴”。院内僧众正在放生池边吟诵佛经,钟呗声声,令人荡涤心灵。
“阿勒坦汗到,院内僧众集合,有违抗命令者,格杀勿论!”岱钦率先冲入寺院喝令道。
但见院内僧众并不惊慌,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样,依然诵经不止,声音似乎愈加响烈急促。俺答心烦,环顾周围,但见院内除了眼前僧侣,无香客无杂人,放生池水清澈见底,锦鲤条条畅游其中,池上观音神态自若眉生善意。去往大雄宝殿的台阶仿制龙庭御阶而建,蟠龙如生,扶墙高植,两旁石雕雄狮庄严威武。
“你们的方丈在哪儿?叫方丈出来跟我回话,否则你们都得去死!”俺答见无人理他,颜面全无,怒吼道。
即时昆都力哈、阿力哥、岱钦等人亮出寒光闪闪的月牙佩刀,将院内僧众围将起来,吓得大家停止诵经,聚集一起,不知如何是好。
“你们的方丈哪里去了?为何不来见我?”俺答又问。
“方丈在陪两位重要客人喝茶。方丈吩咐谁来了都不要打搅他,让我们只管诵经不要惊慌。”一个僧人胆怯怯地说。
“什么重要客人,本可汗来了也不出来迎接。走,我们去大雄宝殿。”俺答一声令下,众人如狼似虎般向着大雄宝殿扑来。
俺答人众撞入大雄宝殿,只见大殿内一个枯白高挑形似恶煞的人服侍茶水而立,另有三人稳坐三尊大佛之侧,中间一个红袈裟沐香秃头花须飘飘貌若方丈主持,左边一个红衣黄帽短头发风度翩翩形如普贤菩萨,右边一个束软甲凤翅兜鍪盔面如银盆神似韦陀临驾。
“大胆!阿勒坦汗到此还不快起来迎接。”岱钦厉声吆喝道。
“哦,客人到了。我们早已留了你的座位,坐吧。多余,看茶。”右边那个戴凤翅盔的人瞟都没瞟俺答继续品着茶招呼道。
“哼,这群狂徒,我看你们活腻了。”岱钦一边怒吼一边扬刀就要对三个人下手,却不知怎的只听“嗵”一声,早已被人甩出大殿门外。俺答人众吓得赶紧冲出门外将岱钦扶起,岱钦早已面目全非,魂惊魄散,无法站立,口里只喊着“见鬼了,见鬼了,我的萨满”。
“好猖狂的俺答,这是佛门净地,你竟动了杀戮之心,坐下谈谈吧,否则,你的人都会和他一样啊!”那个戴凤翅盔的人说道。
“你们几个是什么人?用的是什么妖术?竟然伤我大将。”俺答不可思议地问。
“我们都是度化你的凡人,我们也不会什么妖术,刚才你那条狗只不过是被我属下多余的武子拳击打而出而已。”中年男子漫不经心地解释道。
“啊,如此功夫实乃世外高人。你是何人,为何至此?”俺答惊慌失措地说。
“我是度化你的人。这个很重要吗?”凤翅盔男子反唇相讥道。
“不行,你们得告诉我你们是谁,否则,我昌平的几万大军定要你们碎尸万段。”俺答不服气地说。
“哦,我王邦瑞似乎不是被吓大的吧?你俺答这个手下败将也不要用区区几万大军吓唬我了。”凤翅盔男子冷冷地说道。
“你是王邦瑞?你是那个宁夏神王邦瑞?”俺答惊异地问。
“实话告诉你吧,你眼前的这位就是大明朝新任兵部尚书王邦瑞,他可是在这儿等你两天了。”那个貌似方丈的人介绍道。
“啊,他真的是王邦瑞?那你是方丈?”俺答不敢肯定地问。
“老衲就是本寺主持,只因施主一路杀伐太多,沿途百姓灾难深重,新任兵部尚书王邦瑞大人特邀请左边这位格鲁派藏传佛教大法师索南嘉措和老衲在此恭候你这有缘人谈谈。”方丈介绍道。
俺答一听不禁心里暗自吃了一惊,心说这下完了,丁汝夔怯战,王邦瑞和丁汝夔不是一路人,王邦瑞豹胆雄心文武双全,我须倍加小心不可轻举妄动,且看这几个人演什么戏再说,于是强按心头燥火示意随从收起佩刀退后,然后自己也不服气地翘起二郎腿坐下。
“阿弥陀佛!施主终究是明大理识大局之人。施主今日光临本寺是不是想问一下南征吉凶与前途如何啊?”方丈见俺答歪儿吧唧很不情愿的样子,双手合十问道。
“方丈既然知道,何必啰嗦?”俺答气嘟嘟地说。
“听说施主笃信格鲁派藏传佛教,今日王尚书大人特意请来索南嘉措大法师,希望施主心中有什么纠结尽管道出,了却牵挂,了却挂碍。”方丈认真地劝说道。
俺答听方丈这么一说,心里又是一惊,但转念一想,自己大兵压境,哪管他什么兵部尚书不兵部尚书的,就是嘉靖皇帝到此也一样收拾不误。于是,直截了当问道:“现在我土默特大兵压境,他明朝有多少胜算啊,大法师?”
“阿弥陀佛!可汗心如明镜,何必问贫僧?”索南嘉措说。
“哦,我问你,你问我,什么意思?”俺答不解地说。
“贫僧问你,镜子未磨前如何?”索南嘉措问。
“明晃晃光亮亮能照一切影像啊!”俺答说。
“那镜子磨后如何?”索南嘉措继续问。
“磨后伤痕累累黑乎乎,啥也照不见。”俺答回答。
“明蒙关系如明镜,施主越发兵侵扰,你们之间的摩擦就越大,时间久了光明尽失,很难修复。汉蒙自古是一家,五湖四海皆华夏。曹植诗曰‘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索南嘉措继续说。
“那你说怎么办?一百多年来明蒙关系一直不好,我们大草原牧民基本生活物资匮乏,那嘉靖老儿就是不答应与我们通贡互市。你让我们活活等死吗?”俺答说。
“善哉善哉!执万法实有和执虚妄我有必然烦恼常生。施主乃痴情有情之人,关心牧民生计乃施主生发超俗之源,然而急火攻心易燥乃施主天生遭劫之因。空即是有,有即是空,放下贪嗔痴,善缘自生起。”索南嘉措款款而语。
“叫我放下岂不是笑话?那嘉靖老儿杀我父兄亲侄杀我使者将军,我阿勒坦岂能饶他?你们别想用这些空话糊弄于我,分明是那嘉靖老儿怕我了,让王邦瑞来做个说客嘴子罢了。”俺答怫然而语道。
“施主不可执着己念污蔑了王尚书一片好心。可汗为了草原众生却要草菅我大明百姓性命,孽障不小啊!”方丈插话道。
“善缘孽缘自心生,悟空性悟自性福禄厚报耀余生。听贫僧一句吧,可汗,我格鲁诸僧愿意在青海湖畔仰华寺为你祈福求愿超度逝去的亡灵,让其升度极乐世界。”索南嘉措继续诚诚地开导俺答。
“哼,想要本汗退兵除非那嘉靖老儿提着人头来见我。来呀,给我将这四人拿下明早祭旗进京!”俺答先起身挥手命令道。
“慢,阿勒坦!你心高气傲,自鸣得意,不听方丈和大法师奉劝。你若识相,留下抢夺大明的人口和财物,早早退兵,否则,别怪我王邦瑞不客气!”王邦瑞稳坐桌前义正言辞地说道。
“那严嵩、丁汝夔、仇鸾尚且怕我,你王邦瑞算什么?况且那嘉靖老儿有什么好处让你痴心于他?你不如倒戈伐明跟随本汗,本汗一定封你个万户侯,让你世袭罔替、享福不尽。”俺答说道。
“巧言令色,一派胡言!我王邦瑞临危受命披肝沥血,岂能为虎作伥?古来国存民安国兴民阜,你阿勒坦身为华裔却不思亲情,纵徒烧杀哄抢、奸掠人妇已是罪不容诛自身难保还来蛊惑本尚书,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王邦瑞怫然不悦地拍桌子说。
霎时,大雄宝殿内突然钟磬齐鸣,“阿勒坦纳命来,阿勒坦纳命来”的怪音四起。俺答赶紧四下环顾却不见任何人影,率众冲出门外,依然不见任何人影,不觉惕然心惊。心下着慌,正不知如何是好,探马来报“禅寺周围大独山、南阿坡、钓鱼坡、将军陀山上有王邦瑞神机营大军四面围来,草原鹰师大乱”。俺答顾不得再次理会王邦瑞等人,抽刀疾走,带着手下人众迅速沿路返回,急急回至大军牙帐,下令立即拔营启程退出昌平。
俺答催军而行,一路上探马接连来报“蓟州发现王邦瑞率众阻军、通州发现王邦瑞率众招抚流民、宣化发现王邦瑞督军向北急行、北京城四门大开王邦瑞正在接纳四郊百姓进城……”心说:我刚见过王邦瑞在圣恩禅寺,怎么到处都有王邦瑞,难道王邦瑞还会分身术不成?心下怀疑,但又不好意思开口询问,突然想起自己在宁夏花马池的雪夜奇遇,不禁浑身自觉寒毛直竖。
俺答人众昼夜兼程慌不择路,走着走着就见前面一村庄,村路整齐,庐舍林立,却人去楼空,鸡犬不叫。俺答问李天章:“此村何地,为何不见人影”。李天章翻出地图细瞧了半天,方才惊异地回答:“可汗,我们好像迷路了,此地应该叫曹家庄,辖属河北保定涞水县。我们应该尽快折返回去,经鹁鸽岭、铁襄门回兵黄榆沟出关,以防挥师北上的王邦瑞劫我库库和屯。”
“啊?库库和屯危机,伊克哈顿和我的台吉命将不保。我们得赶紧回去。命令鹰师休息一下,即刻启程。”俺答有气无力地说道。
“可汗你看,此村虽然无人,可家家大门敞开、炉灶内炭火尚热,说明村民刚刚逃离,我们可寻些吃食填饱肚子再说。”高怀智建议道。
“可汗不可,我观此村门户大开,鸡犬不叫,显然有诈,我们必须号令大军加强警戒继续前进。”阿力哥插话道。
“你们说的都有道理。好吧,派兵值哨,加强警戒,其他人等原地休息一个时辰。”俺答命令完,自己也带着昆都力哈和阿力哥等就近走入一户看似不错的人家。
此户高墙层楼,一楼大厅门虚掩着,里面似乎有人在推杯问盏说话,俺答暗自欢喜,带人推门而入,厉声呵斥道:“不许动,阿勒坦来也。”只见屋内二人泰然自若并不惊慌,其中一个戴凤翅盔的人挥手招呼俺答道:“阿勒坦,你来得正好,坐下,我们再谈谈吧!”
“啊!你们是谁?你们是人是鬼?”俺答见屋内又有个头戴凤翅盔的王邦瑞和形似恶煞的多余,不可思议地问。
“呵呵,阿勒坦,我看你是不是逃跑跑怕了,怎么大白天说梦话?我们是你在圣恩禅寺的故人啊!”王邦瑞笑笑说道。
“你不是王邦瑞,你到底是谁?”俺答追问道。
“看来你是贵人多忘事啊!十天前我们不是刚在北京昌平圣恩禅寺见过面吗?索南嘉措大法师千里迢迢到昌平专门等你,你怎么不打招呼就跑了啊?”王邦瑞瞥了一眼狐疑不定的俺答笑着说道。
“我,我是有事。”俺答面红耳赤说话磕磕巴巴。
“哦,你有事?我看你是尿急吧?”王邦瑞奚落道。
“王邦瑞,今天不管你是真是假,我阿勒坦要与你比试比试,我不服你。”俺答又依仗自己人多,说道。
“好啊,你说吧比什么?”王邦瑞问。
“我和你比力气,咱们到院子当中,谁能把院中大水缸扛起谁赢。”俺答以为他是草原之子,身强力壮,有些蛮力,故此说道。
王邦瑞欣然应约,率先走到院中,其他人众也跟着出来。那院中水缸粗圆厚重,里面蓄水有半,重有二三百斤,王邦瑞蓄力而动,高举过顶,大家一阵掌声。俺答本以为和王邦瑞比试的是水缸不带水,但是王邦瑞却不管三七二十一首先举起,俺答心下迟疑不敢妄动。
“可汗,你和王邦瑞比试拉弓射箭,这水缸乃粗笨之物有辱可汗尊严。”阿力哥见俺答犹豫不决,建议道。
“王邦瑞,水缸水脏本汗不便试举,我们可比拉大弓才是。”俺答强词夺理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哼,可汗好尊贵啊!好吧,你说比啥,王邦瑞奉陪到底。”王邦瑞干脆地说。
“咱们就射楼脊蟠龙浮雕,射中龙角者为胜。”俺答自信地说。
“楼脊龙角?好啊,这次你先来,本阁奉陪。”王邦瑞瞟了一眼楼脊,随口应道。
时有昆都力哈取下身上大弓递给俺答,俺答拉线试弓,取一羽箭,手起箭出,只听“嗖”一声箭鸣,楼脊龙角即被击落一根,余下一根恍恍惚惚不易看清。
“王邦瑞该你了。”俺答很自豪地递箭给王邦瑞说。
“可汗好身手,王邦瑞佩服。”王邦瑞一边跟俺答说着,一边手起箭出,就见光影之中一黑影直击蟠龙另一龙角,等大家看见反应过来时,已早已不见了蟠龙双角。大家一阵唏嘘赞叹。
“可汗,王邦瑞对我们穷追不舍,这一次绝不能放过他,勇士们给我抓住王邦瑞!”昆都力哈见其兄俺答不能胜王邦瑞,野性再起,一声嚎叫,俺答随众一拥而上将王邦瑞、多余二人包围院中,门户关闭,就要大开杀戒。
只见多余将王邦瑞护在身后,抽出随身乱刀挥舞抵挡,俺答人众一时无法近身。忽听得门外火炮声喊杀声撼山动地,俺答赶紧命令人众打开大门往外撤退,等退出门外时,俺答兵已经大乱。俺答看见自己战马尚在,赶紧率众跃身上马,喝令众军不得惊慌列阵开战。
时有查干巴日问俺答:“可汗,我观明军来势凶猛,沿途俘虏的百姓如何处置?”
“目前尚有多少?”俺答问。
“除了路上死的,还有大约一千余人。”查干巴日回答。
“斩杀老弱病残者,其余青壮者带走。呃,那白莲教徒赵全、穆教清、张永保、孙大臣等要严加看管,不得让其逃跑。”俺答吩咐道。
俺答兵且战且退,将俘虏老弱病残者尽数砍杀后推至道中抵挡明军骑兵。留下王邦瑞顿首垂足,和前来接应的明军骑兵一阵忙乱。
俺答兵又是一阵狂奔,马不停蹄,在鹁鸽岭遇见王邦瑞大军经历一场血战后,仓皇逃至一山麓。俺答见后面暂时没有追兵,长舒一口气再问降将李天章此地是何处,报称“铁襄门”,于是对阿力哥等随从说道:“过了这雁门关离家就不远了,还是大草原自己的家好,这打打杀杀的总是让人心不安啊!”
“可汗,昆都力哈台吉、岱钦将军、查干巴日将军已在鹁鸽岭战死,我鹰师有三万余人被王邦瑞俘获。”阿力哥垂头丧气地说。
“那现在我们还有多少人马?”俺答吃惊地问。
“刚才查点人数约有五万三千。”阿力哥回答。
“这次出征怨我贪欲滋生,我们要是早日回兵不遇王邦瑞就好了。”俺答也有些后悔地说。
“听说明朝兵部频繁换人,那丁汝夔因怯战被那嘉靖皇帝打入了大牢,那大同总兵仇鸾现因背疮休病在家,新接任的总兵叫什么徐珏,不知是否好对付。”阿力哥接着说道。
“据线报称那新任大同总兵徐珏是王邦瑞推荐的一员猛将,原大同总兵周尚文的两个儿子周君佐、周君仁以及都御史方逢时等都对王邦瑞言听计从。看来从大同回兵不行。”俺答仆从打儿汉插话道。
“那我们就绕道河北涞源,从张家口出关,经乌兰察布回库库和屯。我们已经出来有大半年了,不知道我的伊克哈顿和几个台吉现在是否可好。”俺答怅然若失地说。
“那就祈求萨满神保佑我们吧!”阿力哥说。
俺答下令众军按照营训部署安营扎寨起灶烧饭,自己则走入牙帐准备好好休息一番。谁知俺答刚躺下未一个时辰,传令官即急急闯入牙帐报称王邦瑞正率领大军向铁襄门方向压来。俺答赶紧披挂出帐手提长柄狼牙锤棒上马,号令鹰师大军列阵,准备与王邦瑞死战到底。
那鹰师乃俺答嫡系卫队,个个由俺答亲训,人人身怀绝技,骑马射箭样样精通,身壮体强刀枪不入,号称俺答敢死队。听得俺答下令列阵迎敌,眼冒绿光,腾跃舞刀,俯身催马,簇拥着俺答如鬣狗捕食般向王邦瑞大军扑来。霎时,将王邦瑞一队约三千人马裹在中间。
“王邦瑞,曹家庄捡尸感受如何啊?”俺答见王邦瑞被鹰师飞马队裹得水泄不通,明军队伍若惊慌不定状,自鸣得意地说道。
“阿勒坦,曹家庄之事是我和属下多余巡逻时随机解救群众后的权宜之计,我大明军属皆被我安排到各地帮助恢复生产重建家园,今日之见可非同以往,视你这狂躁行恶之徒,我岂能饶你。”王邦瑞说。
“哈哈,多日来你王邦瑞如影随形,我阿勒坦今日就送你去见萨满神灵。勇士们,射!”俺答一声令下,部众飞箭如雨。
只见王邦瑞人众仍然稳持阵脚,悄悄从战马一侧取出一对大铙钹,一展一合,秩序井然,神似在马背上齐舞的水蚌。强烈的铙钹声和那耀眼的铜板反光,刺得俺答人众马惊人落,发出的箭矢皆落空入地。俺答大惊,指挥属众赶紧塞耳勒马散开避光,不得慌乱。
俺答见箭矢不起作用,再令扎那将军调佛郎机炮车前来,准备消灭王邦瑞于山坳之中。却见王邦瑞大军趁俺答慌乱之际乘隙而动,已朝雁门山退去。俺答见王邦瑞只有一支三千人左右的军队,自觉稳操胜券,催军反过来尾追王邦瑞,在太和岭口将王邦瑞大军再次围住。
“王邦瑞,我看你这回往哪里逃?放下兵器,乖乖跟我们走,本可汗留你一条性命,否则,休想活命,你的军属都得在这里为你殉葬。”俺答冷冷地说道。
“哦,是吗?你知道我为什么去而重返在这里等你吗?”王邦瑞不紧不慢地说。
“哼,大话连篇,巧舌如簧,我看你王邦瑞今天咋飞出本可汗几万大军的囚笼?”俺答胸有成竹地说道。
“那我们就看出好戏吧!戚继光、马芳、聂豹、杨继盛,走!”
突然之间,王邦瑞队伍窜出几员勇将,各带一支人马,马身上不见了铙钹,却是侧挂一罩衣草人,直冲向俺答部众。俺答不知王邦瑞又玩什么把戏,急令大军尽管剿杀,却不知刀落之处,草人衣开火起,烧得俺答诸军马惊人散、皮焦额烂,以为遇见了鬼军。
俺答不知王邦瑞部众所带草人为何会突然火起伤人,也跟着吓散的队伍后退。路上遇见勾注山漫山遍野长角青牛,被一大队明军骑兵赶着,也角冒烈火向着鹰师大军横冲直撞,顾不得整顿队伍,赶紧呼叫阿力哥、打儿汉紧随其后,头也不回地一直向北逃窜。
俺答又是慌不择路昼夜兼程,不知在路上忍饥挨饿走了几日,终于到达阴山南麓的凉城。眼望四周雾霭霭熟悉的山脉和偃旗息鼓狼狈不堪跟随而来的军卒,心情颓丧,噙泪难言。
“可汗,喝口水吧?”阿力哥取下马皮囊递给俺答说。
“这次南征我们前功尽弃,我不知道怎样见我的伊克哈顿和三个台吉啊!”俺答抓脸抹泪,心如铅灌。
“可汗,不要泄气,请您保重身体,我们或许还有机会。”阿力哥安慰俺答道。
“王邦瑞是神不是人,原来我不相信,这次交锋,我才彻底明白了啊!”俺答继续长吁短叹道。
“王邦瑞善于用兵,人尽皆知,我们在宁夏就吃过他的苦头。这次没有及时提防故遭此败退,想也合理。”阿力哥继续安慰说。
“我阿勒坦南征北战多年,曾经随哦伯各(爷爷)达延汗、阿卜(爸爸)阿尔斯特罗特还有阿哈(哥哥)麦力艮济农征瓦剌战土著,包括前几次征讨明汉,从来没有被撵打得如此狼狈过。王邦瑞,大国兵部尚书,我算是彻底服了。”俺答怅然若失地说。
“可汗,我观王邦瑞用兵讲求心理战、战术战、信息战,常能出其不意无中生有取胜,我们鹰师望尘莫及。只要王邦瑞在,我们就没有取胜机会。我们回去得好好合计,从长计议才是。听说那严嵩父子大权在握,我们可从他那里动动心思。”女将毕力格插话道。
“毕力格将军说的有道理。我们还有多少人马?”俺答问。
“目前跟来的有一万多人。根据探马消息,毛伊罕、扎那、伊日毕斯和莫日根等将军正率部迂回北归,估计还有四五万人马可以平安回来。”毕力格回答。
“那好,我们就在凉城驻兵,等他们回来一块儿回去吧!”俺答想想自己出征时十余万大军是何等的气势磅礴,现在折损过半,望着风景旖旎的辽阔草原怎么也无法释然开来。
作者简介:
闫红岩,河南省宜阳县人。曾先后任河北省诗友联谊报社记者、石家庄市少年智力开发报社特约通讯员、洛阳市儿童文学学会会员、江西金太阳教育集团特约编辑等,现任洛阳市作协会员、宜阳作协副主席、宜阳小说学会副会长。修编七八年级《益学程》历史教师教参3部,代表作品有诗集《自然传启》、论著《形形色色的教育案例》、童话短篇小说《银杏树之恋》、中篇小说《青梅》和长篇小说《谈天唬地》《王邦瑞传奇》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