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叶新 男,回族,1939年生,江苏南京人,中共党员,作家,剧作家。毕业于华东师范大学。1963年毕业于上海戏剧学院研究班。
历任上海人民艺术剧院编剧、院长、顾问,中国剧协创委会副主任,上海剧协副主席 ,中国戏剧家协会常务理事,中国戏剧家协会创作委员会副主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上海戏剧家协会副主席,上海作家协会理事,上海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委员。
1987年创作的话剧《耶稣•孔子•披头士列侬》发表于《十月》杂志1988年第2期,同年4月由上海人民艺术剧院首演。该剧获加拿大“1988年舞台奇迹与里程碑”称号。其剧作《假如我是真的》、《大幕已经拉开》、《马克思秘史》,《寻找男子汉》及小说《无标题对话》等,曾引起强烈反响。
于2018年7月26日逝世。
《衢州日报》编者按(2018-07-30) :著名剧作家沙叶新于7月26日凌晨去世,享年79岁。沙叶新曾担任上海人民艺术剧院院长、中国戏剧家协会常务理事等职,代表作有《假如我是真的》《陈毅市长》《寻找男子汉》等,作品个性鲜明,视角独特,笔触大胆。他曾表示:“我一辈子都在拿笔,一辈子都在思考。用戏剧的方式把真相留下来,告诉青年一代,这是我的责任。”
本文作者吴拯修先生作为一位学者型官员,退休后开始文学创作,曾经得到过沙叶新先生的悉心指点,对于沙先生严谨求真的作风、真诚谦逊的为人和他的“硬汉作风”都有所体悟,并且深深敬重沙叶新先生对文化事业的良心和良知。于是,他写下这些文字纪念沙先生。本报今编发此文,以飨读者。
沙叶新先生于昨天早晨与世长辞。对我这个年老的文学爱好者,他帮助良多,可以说,他是我进入文坛的领路人,我感恩沙叶新。
第一次“遭遇”沙叶新,我正在三亚。
2008年的冬天,朋友邀我到海南去避冬,在南中国海的岸边,一个小渔村。
一个阳光满天的下午,我独自伫立在椰树下望着海水发呆。在海浪拍岸声中,忽然听到一支耳熟的乐曲,一遍又一遍地奏鸣,四顾无人,好一会儿我才意识到是自己手机的铃声。
我是沙——叶——新,手机那头自报家门,姓名一字一顿,显然是给我思索的时间;久仰大名,我脱口回应。这倒不是虚诳的客套,而是真正的久仰大名。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在那场惊动高层的关于话剧《假如我是真的》的讨论中,我就听说过作者的名字沙叶新。但他的名字,对我不过是一个抽象的人名,一个读者的仰慕,一种贯耳的雷声。此刻我听到的是景仰已久的真人的声音,还是感到意外,微微有点吃惊。
那段时间我正在修改一本书稿(《问教余秋雨》),一本讨论九十年代某个不良文化现象的书。上海的一位老学者(金文明)看到了我的初稿,先后复制几百份辗转分发给京津沪文化界他的一些朋友。此后的一段时间,就有不少看过初稿的一些知名教授学者作家来过电话,表达关切之意。我猜测沙先生说的也是此事,果然,这位上海的文化名家和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初入文坛的新手,没有任何寒暄,立即在电话中开始讨论我的作品。他的热情的好评使我汗颜,他的中肯的批评透出一种真诚,同时,他还给了我恰到好处的点拨。他用“期待”这个词来描述我们即将到来的在上海的会见,让我深切感受到这位受人尊敬的文化老人的谦逊。
在与沙先生见面以前,我挑看了一些他的文章。我惊喜地发现,这位剧作家在坚持话剧创作的同时,近年还写了不少杂文,是一位有独立人格的文化人。他能有所坚守,敢说敢写,敢爱敢恨,如他一篇文章的题目:“美我所美,刺我所刺”。尤其是鞭挞假恶丑文化的系列文章,深受读者的喜爱。
2009年2月24日的下午二时,我如约来到沙先生在上海莘庄的居所。一见面,没有客套,他就邀我参观他的书房,直接讨论我们共同关心的问题,解答我的有关九十年代文化史实的咨询,一下子拉近了我们的距离。他讲话幽默风趣,说话的时候真诚的眼睛看着你。有的人相交数十年,未必能成为朋友;但我和沙先生初次见面,却有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我们从相互的眼神中发现,内心已经视对方为朋友。
一个月后,我觉得无论如何得再去见一次沙先生。因为我看到了《2008年散文选》中他的一篇文章《我是一个快乐的人》,才知道他不久前曾经身患胃癌动过手术,还在康复之中。我应该当面向他表示歉疚之意:我不该为了自己的事而一再烦扰他。
当我再一次见到他,向他表达上面所说的歉意之时,沙先生笑了。他真诚地说,到了这个年龄,也只能尽力而为了。提起他的病,他倒一点没有忌讳,笑着说手术后恢复很好。肿瘤、切除、扩散、化疗这些可怕的字眼,常人会小心翼翼地避开,病人更会忌讳,他却满不在乎地提到它们。我谈及他在电视剧《围城》出演的诗人曹元朗的形象,他自嘲说那时是“肥头大耳”,一个懂得自嘲的人自然会化解烦恼,他真是“一个快乐的人”。
古稀之年重病身,本该在家安享晚年,他却仍在热心公益事业,在平民中发现培养人才。他与著名学者江平、贺卫方、章诒和、聂圣哲一起受聘苏州德源文化研究所的研究导师,为长江平民教育基金会奔走苏沪皖,切切实实地默默工作着。不作秀不张扬,他是一个有良心和良知的文化人。
他送我一本他的书《自由的笑声》,签上名,还请我这个默默无名的人“雅正”。他很自然地做这些,丝毫没有文化名人的架子。我读过他的一篇文章,知道他送台湾作家龙应台的也是这本书。他对我说,这本书能比较全面地反映他的思想。
后来我把一篇散文发给他请他指正,他很快给我来信:“谢谢你的散文《无人可以侍奉的孤独》,我看哭了,现在还在流泪……我这个月要去南京走坟,扫祭我的父母,我会想到你的母亲,想到你,想到天下无私无怨的母爱和父爱以及在这种爱中哺育出的儿女……”三言两语,拨动了我的心弦,让我感动良久。
沙先生在六十年代就已成名,八十年代曾经引领当时的话剧潮流,他编导的话剧《陈毅市长》广受好评。他还是上海戏剧家协会副主席,这样一位大名家,对我这个初涉文坛的老年人关爱有加,我十分感激。
听说沙先生又进行了一次治疗,我专程去看他。他已经搬进新住所,我们在他的“善作剧楼”聊天。我顺便向他了解某大师声称在庐山被选为秘书长的文化史实,他叮嘱我不要随便下结论,并立即介绍我向白桦、王纪人(上海市作家协会副主席)等老作家求证,还亲自与他的老师徐中玉老人通话。他的严谨求真的作风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通过几年的交往,我们已经可以相互开玩笑了。我说他说过在电视剧《围城》里肥头大耳,他会嘲笑我普通话讲得不好。
后来我送他我的第一本文学评论集,他发电子短信告诉我,书中有“转圆的余地”一句,“转圆”似应是“转圜”之误,没有见过有“转圆”一说。
我心想,沙先生发现了这个错误,凭他的学识,知道这个错误决不是排印的技术问题,而是实质性的,立刻随手发信告诉了事主。如果不是沙先生诤友般的纠正,我会“一个别字认到死”,我会一直“圆”下去。我感受到他的兄长般的关怀。
后来他又再一次为我纠错。有一天,他打来电话,简单寒暄后,他告诉我,他发现了我的《黄叶落尽视域宽》中的一个错误:我在《吃桃,吃桃,金华大白桃》一文中有这么一段文字:
我十分羡慕这里的农产丰富,物美价廉。鸡鸭牛羊,鱼虾鳖蟹,应有尽有。蔬菜瓜果,品种繁多,一茬连一茬,常年不断。无怪生活在这一带的清代兰溪人李渔,在其被誉为“中国名士八大奇著”之首的《闲情偶寄》中专设“饮馔部”、“种植部”,对当地的食品如数家珍。似还不过瘾,又专写一书《随园食单》,细细介绍种种烹饪吃法。若非有本地实物依托,本人亲力亲为,李笠翁焉能写出这煌煌名著?
沙先生说,其中提到的《随园食单》一书并非李渔所写,他的作者是袁枚。当然,他是对的。
吴先生:
谢谢你的信任,每有新作,都忘不了我,让我阅读,让我批评。
我真的感谢。我相信,将来的文化史或文学史……一定会提到你这位勇敢、坚韧、智慧、深刻的揭露者。你所做的事是有意义的。人的一生能够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应该高兴,为的是不枉来人间一回。
并非所有人都能做或都愿做你现在所做的事情。原因很多,并非都是冷漠、乡愿、放弃道义、怕惹是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任务、工作计划、写作范围和主客原因。我相信只要他们有正义感、有是非观,即便对大师未写一字、未说一语,他们也可能在别的领域为清洁文坛、为纯净文心、为重铸中国知识分子的风骨做着和你同样性质的努力。
我的剧本历时三个月,今日总算是完工,修改了、校对了、打印了,我也累坏了;迟至今日才回复,敬请原谅。
沙叶新(2012年)12月3日
2010年1月,当中国戏剧文学学会决定将“第六届中国戏剧文学金奖特别奖”授予他的剧本《幸遇先生蔡》的时候,沙叶新予以拒绝。他的理由如下:我是名誉会长,作品又得奖,等于是自己选自己。我更希望把名额空出来,给别的创作者。那些人可能比我更需要这个奖,他们需要支持。这样一来,沙叶新失去了一项荣誉,以及一笔10万元人民币的奖金。
作家北村在其微博中说:“作为一名剧作家,他不仅贡献了杰出的戏剧作品,还贡献了中国知识分子的良知。”
(原文写于2010年5月17日,改写于2018年7月27日)
附录:
委屈相从
吴拯修
2015-05-06 来源《读者》
1969年,在黑龙江插队的上海模范知青金训华,于一次特大山洪中为了抢救两根电线杆而送了命。正在干校劳动的沙叶新终于得到了一个“奉命写作”、一展襟抱的机会。市里点名要求他以金训华事件为素材创作一出话剧。
1970年,以歌颂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为主旨的六场话剧《边疆新苗》进行公演。虽然只是一部主旋律作品,但其中崭露出创作者与众不同的个性,这出话剧以幽默风格见长,没有将主人公不着边际地“高大全”化,演出效果还不错。
但是,时任文化部长的于会泳认为该剧违背了“三突出”的社会主义文艺创作原则,资产阶级的花花草草太多,点名要向这出话剧开炮,从上到下便一齐行动起来。沙叶新原本准备在全市批判会上为自己的艺术观点申辩,但权衡一番,还是放弃了这种书呆子的做法,撕毁申辩稿,乖乖检讨,并继续去黑龙江“深入生活”,修改剧本。此种委屈相从的经历给他造成不小的伤害。
1983年,沙叶新已经是一位如日中天的剧作家,忆及此事,他写下了这样的话,“一个人做违心的事最为痛苦,这种内心的巨大痛苦,使我当时几乎精神失常。”
时隔27年后的今天,沙叶新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毫不犹豫就将《边》剧归入“遵命文学”。他这种看法,在“文革”结束后越来越强烈,以致认为这种作品比帮闲之作还要厉害,是帮凶了。
“我歌颂的是什么?就是生命还没有一根木头珍贵。你只有尊重自己的生命,才能尊重别人的生命。你自己都不保险,这怎么行呢?一不怕苦二不怕死,是要有前提的。”
作者简介:吴拯修,祖籍徽州,1944年出生于浙江江山。1962年考入浙江大学数学力学系,1968年毕业分配到浙江金华。当过工人,做过会计,做过工程师,当过厂长。1984年进入金华市政府工作,历任市商业局局长、外经贸局局长、贸促会会长等职。2004年退休后,进入文坛,专业问教佘秋雨。《问教余秋雨》吴拯修先生浙大数学系毕业,以退休经贸局长之身,拍案杀入文坛,职业问教余秋雨,文惊南北文坛,吴先生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筚路蓝缕6年,一举成就《问教余秋雨》,创造了一个退休局长“出家”为文的文化奇迹。上编《伪者无疆》,是作者对余秋雨“含泪门”“诈捐门”“碑文门”等,破门而入的犀利幽默评说,为作者近年揭“谎”打假之辑录。下编《“苦”旅一生》,是作者披荆斩棘全面解构余秋雨记忆文学《借我一生》之专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