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记忆片段之二十九
酷暑当午网泥鳅
张能宽
2023年3月3日
中午放学后,提箕网泥鳅。
酷暑难忍耐,汗水湿衣袖。
附记: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我老家农村,由于缺少资金,种植庄稼很少使用化肥。农家肥料主要来源是:种植紫云英(又名肥田草),积攒人畜粪便,猪牛栏里的垫草,烧草木灰和火土(草根和泥土焐烧后的灰),压榨油脂后的芝麻菜籽渣等。
施用农家肥,不但能有效保护地力,而且还利于生活在水田和沟渠里的泥鳅、黄鳝、田螺等鱼类的生长繁殖。那个时候,在家乡田野,各种鸟、鼠、蛇等动物特别多。
每年春耕时节,细雨绵绵,田野泛绿。畈上的水田里,正在耙田的水牛后面,每处都有十几二十只白鹭、八哥甚至麻雀,鸟儿上下翻飞,抢吃小鱼小虾及昆虫等。人欢牛叫,鸟鸣鱼跳。一幅江南春耕春播图卷,正在希望的田野上徐徐地展开。
那个时候,无论春夏秋冬,父母亲都要求我,利用节假日和中午放学后时间,与村里同伴一起去稻田里“网泥鳅”(方言,指捉泥鳅)捡田螺,下河请鱼(方言,指网鱼)摸螺蛳,补贴家用,改善生活。
每年七月份前后,处于鄱阳湖东岸的老家,天气闷热。水田被太阳晒得滚烫,泥鳅纷纷躲在田埂边荫凉处。这正是网泥鳅好时机。
这天中午放学后,我先回家吃一碗饭,垫垫早已饥肠辘辘的肚子。尔后,头戴草帽,打着赤脚,带上两件工具(一件是用竹篾扎<长50公分,高20公分,呈倒U字型,前开口后收口>的拖盆;一件是用作放泥鳅,底大颈小的篾篓),邀上同伴,顶着烈日,跑步来到一片用芝麻渣或菜籽渣肥过的稻田,开始网泥鳅。
我网泥鳅,就是人站在水里,面朝田埂,弯腰驼背,右手持拖盆,贴紧田埂,用左脚靠紧田埂,边踩边往拖盆口移动。这时,躲在田埂荫凉处的泥鳅和黄鳝,受到惊吓后,会争先恐后地往拖盆里钻。我迅速将拖盆提出水面。出水的泥鳅,会在拖盆里拼命蹦哒,啪啪啪响声不绝于耳。将泥鳅放入篾篓后,我再依次向右边推进,每网一次长度60公分左右。网到田埂尽头后,换一个地方继续网。
大约一个半小时,运气好的时候,可以网到一两斤泥鳅和鳝鱼。此时,我尽管又饥又渴又累,汗水湿透了衣背,但看到篾娄里活蹦乱跳的泥鳅,心情会舒畅很多。
一个夏天,人被太阳晒得黝黑黝黑的,我像个“非洲佬”。
在老家农村,捕鱼方法有几十种,单捉泥鳅方法就有十来种。冬天到河里捕鱼的方法就更多了。
这里,我愿意给大家再现当年四次捕鱼的情景。
情景1: “挡梁”(方言)诱捕鲇鱼群。有一年春天,我胞兄和同村荣仂哥,利用鲇鱼昼伏夜行且喜逆水而上的习性。在村前浅水河道,筑起一座临时拦水坝。让河水改道从新挖的一条二十米几米长的水沟流出。用二十根竹竿并排拦在入水口,以防鲇鱼通过。晚上八点左右,他们先把出水口用网拦住,再把入水口用泥土堵死。一群准备去上游产卵繁殖或觅食的成年鲇鱼,全部落入网中。这一次就收获了十几斤鲇鱼。
鲇鱼有自己咬着自己尾巴“跳龙门”的本事。当它们逆水而上,遇到拦水坝时,会本能地咬着自己尾巴,躬身跳跃。我曾多次发现田埂上躺着咬着自己尾巴的鲇鱼。
情景2:冬天摸鱼被黄骨鱼刺伤。有一年腊月,我跟着八堂兄去河里摸鱼。因为天气寒冷,大部分鱼特别是鳜鱼、乌鱼和黄骨鱼都会沉到河里过冬。这个时候的黄骨鱼和鳜鱼,喜欢贴紧人身体取暖。我担心在水里踩着黄骨鱼被其刺伤,便一步一颤地踏着同伴的脚窝前行。这时候,一条黄骨鱼先于我躲进同伴身后温暖的脚窝。我右脚刚伸到前行者脚窝,顿时感到一阵刺痛。当我把脚抬出水面,只见一条黄骨鱼深深的挂在脚板,还在不停地抖动身体。我咬牙一拨,鲜血直流,痛得全身颤抖。在同伴帮助下,才一瘸一拐走上岸。经用同伴的新鲜尿液冲洗伤口,才沒有感染。
情景3:误把水蛇当黄鳝被蛇咬。经过反复实践总结,我从以前扶着田埂摸黄鳝,到后来站在田埂上就知道哪里有黄鳝。黄鳝产卵繁殖的时候,洞穴口会泛起一堆泡沫。只要你俯身往洞穴一摸,保证有一条正在产卵的黄鳝。此时的黄鳝很凶,会咬人。黄鳝的洞穴滑溜水温和,水蛇的洞穴粗糙水冰凉。
有一年秋天,我在村前水田里捉到一条八九两重的黄鳝。父亲说,喝黄鳝血有益健康,会增强体力。在杀黄鳝的时候,他让我端着碗,接住黄鳝血。在未加任何佐料的情况下,父亲将黄鳝血一饮而尽。黄鳝血凝固在父亲的上嘴唇上,看起来有点恐怖。
有一次,我随一位族兄到相邻大队水田摸黄鳝。当时,我正在低头掏一洞口,一条受到惊吓的水蛇从洞穴里游窜出来。由于水浑浊,我误把水蛇当黄鳝擒。当我松开手,准备把水蛇扔掉时,水蛇已经咬了我一口,并留下较深的牙痕。同行的族兄担心我中毒,叫我用牙齿刮被水蛇咬伤的地方。
回家后,我把被水蛇咬伤及处理过程告诉了母亲。她听后,坚决反对族兄的做法。反复嘱咐我,以后切莫再用牙齿刮蛇咬伤的地方。否则,不但会中毒,甚至丧命。
情景4:第一次与团鱼在水里较量打个平手。有一年秋天的下午,我与小伙伴们在村前坝外小河里打水仗。当大家玩得不亦乐乎的时候,我突然感到自己踩到个会移动,圆溜溜的东西。伸手一摸,原来是一只大团鱼(方言,指甲鱼)。我第一次在水里踩到团鱼,心情很激动。急忙蹲下身子,用右手抓住团鱼的前胸窝,左手托着团鱼尾部。结果一出水面,这个凶狠的家伙,转头便咬住了我右手食指外侧,痛得要命。
面对这突发事件,我不知如何是好。我舍不得松手放掉已到手的团鱼,团鱼不肯放弃已咬住的手指。在场的人说,要想团鱼松口,只有等到打雷的时候。我抬头看天,万里无云。无奈之下,我想把团鱼先放进水里,腾出手来再抓住它。谁知,一碰到水,它立刻松口逃跑掉。我握着受伤的手,在水里反复寻找,结果连泡影都不见。为此,我遗憾了很久。后来,每当经过这地方时,我都忍不住看几眼,希望会发生奇迹。
当年,我老家农村的田野里,河道里,港汊里,到处都有野生鱼。乡亲们除了鲤鱼、鲩鱼、鳜鱼外,其它鱼包括甲鱼、乌鱼都不大喜欢。湖鳗、河豚和其它小鱼小虾都拿去喂猪、喂鸡、喂猫。
现在三百多元一斤的野生团鱼,当年一斤只卖二毛多钱。
他们之所以这么做,主要原因是在那个年代,我们村里绝大多数人家都缺食用油和其它佐料。生产队定额每人每年只分一斤芝麻油。为此,很多人家经常用红锅(方言,指无油)炒菜。
那个时候,只有拿工资的人家和生产队干部家里,才喜欢吃鱼。
这些“河鲜”,如果没有油煎油煮,没有佐料调味,就成了“河腥”,是很难入口的。
儿时记忆片段之三十
母亲带我去讨米
张能宽
2023年3月6日
不慎掉进东司里,浑身上下脏兮兮。
母亲忧儿遭霉运,带我乞讨七家米。
附记:八岁那年的一天,我大清早起床后,因内急,便急忙地跑到自家东司(方言,指厕所)解手。我一手提着裤子,一手推开东司门,右脚踏上东司板,正想转身蹲下来解决“内部问题”,但由于踏板比较窄,又是木头边料做的,不平稳,导致左脚踩空,不慎就掉进粪缸了。
东司是厕所的雅称。据考证,唐代厕所多建于房子的东面,故美其名曰“东司”。
一千多年过去了。至今,在我老家村子里,上了年纪的人,都晓得东司就是厕所。而年轻人,大多数人却不知道东司是个什么东西。
当年,村里人家,家家户户都会在室外建一个独立的东司。这样做,不但干净整洁卫生,方便全家人解手,还能为自家菜园和自留地攒点肥料。由于各家财力不同和屋基限制,有的建盖瓦的木头东司,有的建盖稻草的泥墙东司,有的建泥墙草顶木门兼有的东司。东司位置和朝向,更是五花八门。
当年,我家的东司就是建在厨房后门外西侧,紧贴自家菜园门口。其型状有点像现在旅游景点的小木屋。建筑面积和村里其他人家差不多,里面空间只有1米见方,顶高1.7米左右,屋檐高不到1.5米。成年人要进去解手,得埋着头才能进去。
东司顶棚是用稻草盖的,南面靠厨房墙,西面和北面是用旧木板钉的,东面开一扇低矮的木门。外面的人,可看见在里面解手人的半个上身。
东司正中下方,放入一口深60公分左右,口径70公分左右,上大下小的大缸。大缸上面用两块木板作踏板,板与板之间相隔15公分左右。东司板西南角放一个废旧粪箕,专门放擦屁股后竹片等垃圾。
小时候,母亲经常警告我说,擦屁股不能用课本,或有写字的纸张。否则,就是对孔夫子(孔子)不敬。不但这辈子不识字,来世也会是“光眼瞎”,一个字都不认得。
听到母亲这句话,我感觉到很害怕。当时,我尽管还未上学,但还是向往有一天,自己像哥哥一样也能识字,会写字,认识父母亲和家里人的名字。
为此,我经常到野外捡芝麻杆、茅草杆,或到生产队和其他人家捡篾匠编箩筐、编晒垫子剩下的废料回家,再用柴刀砍成10公长,每捆20根一扎,摆放在东司里,用作擦屁股用。
我从粪缸里爬上来后,哭着回屋找母亲。母亲见状,一边安抚我不要哭,一边帮我洗澡换衣服。
傍晚时分,母亲带着我到本村和邻村七家不同姓氏的人家,挨家挨户上门说明情况。邻居们听后,都很热情的抓出一把米,放进我手里的饭碗里。
在我老家农村,有一条从祖辈上传下来的不成文规矩,但凡小孩掉进东司粪缸后,必须向村里七户不同姓氏的人家讨米做饭吃。只有这样,才能有效避免霉运,健康快乐顺利成长。
当年,村里像我一般大的小伙伴,有不少人有过掉进东司粪缸后,到七家不同姓氏人家讨米做饭吃的经历。
那个时候,村里人家的小孩,只要吃饭不用大人喂,能跑会跳,父母亲都会教他们去东司拉屎。如果让孩子独自蹲在地上拉屎,自家散养的猪和狗,会为抢吃小孩刚拉的屎,发生激烈的撕咬,有时甚至会伤及无辜的孩子。
在我老家农村,老人们始终存有一种陋习,认为成年女人的裤子、内衣及鞋袜,对成年男人来说,都是不祥之物。如果成年男人无意从女人晾晒的衣物下走过,或被女人用裤子或围裙打了头部,那就意味着他会倒霉。因此,如果有谁家女人把自己的衣裤晒在路中间,肯定遭到村里老人们指责,骂她没教养,不懂规矩,没受礼教。
小时候,每逢天热季节,只要母亲把浆洗后的衣物晾晒在院子竹篙上,我就很兴奋的在竹篙下钻来跑去。我喜欢湿漉漉的衣服从头拖过的感觉。母亲一经发现,总会立刻制止我这一行为。她认为,如果我从她的裤子、袜子下钻过去,不是个好事,会交上霉运
我母亲在村里与她同时代的人相比,也算是一个比较开明的人。但男尊女卑的思想观念,早已经侵入她内心深处。因此,她在浆洗衣服时,始终是先浆洗我们父子的,把自己和姐姐妹妹的衣服放在后头浆洗。她到塘边,或村前小河洗衣服,总是把父亲、哥哥和我的衣服放在篮子上面。有时候,姐姐忙中出错,把衣服放错了位置,那将会受到母亲严厉的批评教育。
母亲在收纳衣服,有时不慎把自己的裤子放在了我们父子衣服上面,或不小心坐在我们父子上衣上,她一经发现,会立刻纠正。一边自言自语地批评自己,粗心大意,一边把我们父子的衣服,放到她自己头上扬几下。表示她已经把倒时的霉运从我们身上驱走了。
我写老家农村留下来的这两个习俗,看似是封建迷信,实则有其关心他人,爱护他人的成分在里面。
儿时记忆片段之三十一
母亲爱醮口水数钱
张能宽
2023年3月9日
母亲历来爱数钱,手醮口水往前掀。
连数三次不过瘾,重新再来算一遍。
附记:母亲是外公外婆的独生女。由于外公外婆身患残疾,家里穷得叮当响。她从小生活得很苦,是在苦水里泡大的。
母亲生前常说,她这辈子从未摸过孔夫子门,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光眼瞎”。
母亲不认得一个字(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我爱人教会她认识了时钟上的阿拉伯数字),但她却认识钱。无论是新钞,还是旧钱,也不论币额大小,只要教过她一二回,就会记得住每张钞票的色彩和币值的大小。
母亲喜欢钱,更爱数钱。
记得小时候,一个秋天下午,母亲带我去三华里远的供销合作社门市部买东西。
当我母子俩走到门市部门口时,一股煤油、酱油、食糖和地面潮湿的混合味,扑面而来。
母亲径直走到卖布匹专柜,向营业员打听有关布料价格情况。听完介绍,她落寞地转身来到食品柜台。
我光着脚,跪在高高的柜台外面,用鼻子贴在玻璃上,好奇地窥视着摆在柜子里五颜六色的被单、背心、枕巾等物品。
来到母亲身边,我望着摆在柜台上面的大糖果罐,右手食指勾着唇角,左手扯着母亲衣服后摆,吵着要买糖果吃。
母亲拗不过我。她转过身来,羞涩地从上衣左侧内口袋,摸出用深蓝色旧布片包住的少得可怜的钱。只见她左手托着小布包,右手将其展开,从中取出二张1毛钱。先花1毛5分钱,买了1斤食盐,再用1分钱给我买了三粒黄豆般大小的彩色糖果。接着,她把营业员找零的4分钱,小心翼翼地用布包好,放回口袋。
回家的路上,母亲一言不发。我知道母亲不高兴,但又不知道她为什么不高兴。而我却傻乎乎,嘴里含着一粒糖果,手里攥着二粒糖果,高兴得在她面前跳来窜去。恨不得马上飞到家里,想在小伙伴们面前,显摆自己有糖果吃。
母亲在村里是有名的“养猪能手”。当年,尽管粮食紧缺,有时候人都吃不饱饭,但她还是想方设法把母猪饲养好。因为,我们全家老小一年的开销,都寄托在猪身上。
平时,母亲只给猪吃洗碗洗锅水加青菜米糠。母猪产猪崽后,就与我们同吃一锅饭。
每天早上,母亲会煮上一大锅饭,先捞出一部分干饭给人吃,剩下的饭和米汤(营养价值很高)拌青菜和米糠给猪吃。母猪营养好,奶水就多,猪崽就长得快,价钱就卖得高。
我上初中那一年,一天晩上,父母亲决定把7只猪崽全部出售。当年,在老家农村的猪崽价格,基本上与猪肉价格差不多,每斤只能卖到七角三分左右。
父母亲本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但为了让全家人吃上一顿有肉吃的饱饭,或多赚几块钱给孩子买件衣服,他们也会动“歪心思”(其实这是公开的秘密)。
这次,为了增加猪崽的重量,父亲把早已浸泡在田沟的禾管(方言,指稻草),掺入细沙,拧成一条短而粗的辫(半斤左右),届时好绑在猪崽身上称重。
母亲第二天起大早,把猪崽当餐吃的米饭,有意煮个半生熟。这样,猪崽吃后,不容易消化,拉屎拉尿就少。
吃过早朝饭(方言)后,父亲把装有7只猪崽的猪笼绑在独轮车上,他在后面推车,我在前面拉车。为了趁早把猪崽卖掉,二十里路程,我们途中没有停歇一口气。
这次运气不错。中午过后,7只猪崽全卖完了,得款76.5元钱。父亲作主,花5毛钱买了几个包子,当作父子俩的中餐。
回家后,母亲从父亲手里接过76元钱(由5元、2元、1元及以下零钱组成),用左手食指和中指夹着钱,大拇指把钱压在中指上,右手大拇指与食指一起从嘴唇上醮着口水,把钱一张一张往前掀着数。
母亲把手里的钱,按币额大小放在一起,反来覆去地数了好几次,恨不得能多数出几块钱。最后确定总金额无误后,便把钱分成几份。
母亲看着钱,很是无奈。叹气说:“可怜!钱在身上还没有捂热,就要拿去还账。)当天晚上,她摸黑登门去了几家还借款(母亲不识字,借钱还钱,全凭记忆)。
我们兄弟姐妹各自成家立业后,母亲不再为钱发愁了。因为她的儿孙,逢年过节和她过生日的时候,都会给她寄些钱。
有一年大年初二,一位堂侄儿大清早就到我家玩。他说,昨天打了一个通宵牌,赢了2000元钱。尔后,从口袋里掏出100元钱给正在扫地的母亲。母亲笑眯眯的接过钱,夸奖侄儿真懂事。说她就是喜欢钱。
母亲平时很疼爱她的小女儿,从各方面都尽全力帮衬着。但涉及到钱的事情,母亲却很认真,要做到亲兄弟明算帐。有次妹妹向母亲借了20元钱应急。母亲多次提醒妹妹要记得还她20元现金。
2020年12月上旬,母亲病重,卧床不起。年过八旬的原公社党委张书记,得知情况后,拄着拐杖,带着200元钱来看望母亲。年过七十岁的原乡里的张乡长带着200元来看望母亲。还有好多人,闻讯后都来看望母亲了。
送走客人后,我俯下身,爬在在母亲耳边告诉她,公社老张书记、乡里老张乡长等人专程来家里看望她。我夸母亲为人处世做得好。
母亲听后,微笑着摇了摇头说:“伢仂(方言,指儿子),托你的福。大家才看得起我这个老太婆。”
后来,母亲尽管不缺钱花。但她爱数钱的习惯,却始终保持着。
我每次回家探望母亲,都会给她二三千元钱。接到钱以后,她会当着我的面,左手拿着钱,右手拇指和食指同时从嘴唇上醮着口水,很认真地一张一张的数起来。
我爱人见状,提醒母亲说,用手指醮嘴唇上口水算钱,不卫生。母亲听后,立即改为把口水吐在手指上,埋头继续算起钱来。
有一年大年三十晚上,年近九十岁的母亲一返常态,十点不到就说坐着烤火太冷,要回房间睡觉。我立马起身扶她回房间休息去了。
晚上十二点左右,我正准备上楼睡觉时,发现母亲房间的灯还亮着。推开房门,发现她披着衣服,坐在被窝里,左手攥着一把百元一张的现金,正在醮着口水一张一张的数。她面前,百元大钞已经把小半个床面铺满了。
母亲在纹帐里抬起头,朝我微笑着。
我对她说:“这么晚,你没有睡觉?”
母亲说:“心里老想着钱,我睡不着。我喜欢数钱。”
我说:“这么多钱,放在家里不安全。让妹妹帮忙去银行把钱存起来,还有利息。”
母亲说:“我保证不会丢。我把钱都藏在楼上备用的棉被棉衣里。”
她说:“把钱都存银行,想看,看不见;想摸,摸不到。我不放心!”“钱放在身边,要用也方便。我想吃什么,去买就是。隔段日子,拿出来数一数,心里很舒服。”
接着,她指着摆在床上的一万多元现金,问我:“你要不要带些钱回去花?”
我说:“不用。我有好多钱。每月国家都会定期给我发工资。”
母亲一边点头称是,一边把钱收扰,放在枕头底下,关灯睡觉了。
现在想起来,母亲当年坚持把钱放在身边的做法,是对的。一来她过去穷怕了,现在手里有现金,心里踏实。二来她年纪大了,行动不方便,且村里邻居能与她交心、谈心的人又不多。数钱对母亲来说,是一种解闷的方式,也是一种乐趣。
母亲生前的后十几年,尽管我坚持每天上午给她打一个电话问候聊天,但我知道,作为一个没有文化,不识字,听不太懂普通话的老人,她内心深处是很孤独的。
说实话,我真的很喜欢母亲手醮口水数钱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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