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旱把春天

折磨成一条枯虫

高原山上黄风土雾

一股又一股土旋风

夹着响声漫过山梁

趟土铺盖了路面

过往的行人，被扬起的尘埃包围

面目全非

伯伯吐着嘴里的土尘

无奈地念叨

“趟土淹没驴蹄子，不成谷子成糜子”

光阴和日月，熬着

终于盼来了秋天

富贵家一块糜子长势喜人

怎奈，天有不测风云

一场秋雨

整整下了四十天

富贵的爷爷哀叹

“今年连麻雀都没机会啄食了

就这样，糟蹋了”

当时流传着一个民谣

“妖风吼，西风笑，

春干夏旱秋里闹”

这就是多年前家乡的写照

在我的家乡

春天，如果不下雨

夏粮就没有了盼头

拆了麦子，种上糜子

也就种下了家里最后一点希望

好在糜子很少将人辜负

这是一个关于天时的故事

农人们的心里直

见不得把事情弄得太复杂

于是删繁就简，说

谷有谷茬，糜有糜茬

便没有了解不开的疙瘩

农人自有农人的办法

糜子熟的时候

麻雀成群结队

地里插一个粗糙的麦草人

就能解决问题

但放鹞子的人颇为不屑

他们打一声口哨

站在旷野上踌躇满志的样子

像一个王者

提亲的老者

第一次到女方家

不吃长面，要一块糜面馍馍

把糜子都能做好吃的人

自然能把苦日子

过得有滋有味

糜子地里，望想成行成垄

母亲的眼眶涂上一抹金色

秋分一波一浪

一块块田地，动心

一屲一屲的糜子，是夏田的梦

全年的收成细细长长

几群觅食的麻雀声东击西

和娃娃伙儿打游击

牛舌头揽得很宽，欲尽一生的食禄

一茬接续的收成，让秋天高阔

麻雀召开万人大会，声讨饱食者

至于那些指手画脚的麦草人

都在虚张声势

糜子很低调，媳妇不喜、女婿不爱

一碗米馓饭和一碟腌黄菜

让一个漫长的冬天

咥香喂饱

糜子很接地气

在五谷家族中

它不入史册、却入胃

躺湾里一片金黄

外婆踱着三寸金莲

去地里看护糜子

麻雀“轰”旋起又落下

糜子弯着头开始摇晃

外婆的撂鞭子甩出土坷垃

连太阳都屏息静气

糜浪还隐隐摇摆

外婆不怕手口子疼弯腰拨草

糜地里就站满吓鸟的草人

外婆说夏粮歉收

就等秋后的糜子有收成

糜子成熟了

小脚推石磨，糜子碾成面

外婆用瓷碗左右颠簸

厨房里香味扑鼻时

糜面碗坨子就蒸熟了

甜滋滋的糜面碗坨馋得娃伙儿涎水直流

时光如梭，白驹过隙

外婆家躺湾里

金灿灿的糜子还低着头

后沟里还在旋转着“啊呜啊呜”

吓唬麻雀的吼声

立夏高山糜，小满透土皮

随着季节

农人同耕牛拉起一道道土沟

在干涸的黄土地

播下一片片金黄的梦

金秋八月

糜子长弯了腰

肩碰着肩，头对着头

一群群麻雀也趁势分羹

满山遍屲

到处都是“啊呜啊呜”的喊叫声

直至白露前后

成熟的糜子给农人

带来生活的希望

从记事起

家里常吃的除了洋芋

还有莜面碗簸子

更多的就数糜面碗坨

母亲前一天将开始和糜面

加一点黑面

再撒一把糖精搅匀

用被子捂在土炕最热的地方发酵

黎明，东方的那一抹光里

烟囱里冒出的缕缕炊烟

鸡鸣狗叫娃娃吵

一天的忙碌开始了

香甜可口的糜面碗坨

就是我们的早点

本期审校:马鹰

本期编辑:高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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