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玉芙蓉
柯尊解
(注明:本文已经在《今古传奇》2023年3月号上发表过。)
6、
因为有踩跷的玉芙蓉加盟,新舞台欧老板更加看好春熙班,一次就与春熙班班主彭青莲签下了档期一年的演出合同。
玉芙蓉进了春熙班,班主彭青莲果然就要玉芙蓉和宝三爷排练踩跷的《思凡.下山》,两个人台上刚走了一遍,大家都禁不住喜出望外,踩跷的《思凡.下山》,果然要比不踩跷的好看多了。大家见识了玉芙蓉的跷功,交口赞叹。
玉芙蓉也见识了宝三爷的绝活,不由得不佩服。
小和尚下山的那一段耍念珠,别人只当成技巧来耍,利用脖子和肩头的力量,将脖子上旋转着的念珠高高地抛上去,又稳稳地落下来,还套在脖子上继续旋转。宝三爷却不屑于卖弄技巧,他说,要是光耍技巧,那就成杂耍了,人家专业的杂耍演员比你皮黄演员要耍得好得多。宝三爷耍念珠的每一个动作都扣着剧情,是要衬托小和尚此时此刻的心情。小和尚要下山了,他的心情说不出的兴奋,他走的是下山的路,山路坑坑洼洼,高低不平。他心情快乐地哼着曲儿下山,才有兴致玩弄脖子上的念珠。但玩念珠的时候就忘记了脚下的路不平,有时踩进了坑里,脚一下个趔趄,脖子上的念珠就自然飞出去了,他见念珠飞了,急忙向前抢一步,又稳稳的接住了飞出去的念珠,可他向前去抢念珠的时候,不小心又踢到了坎上,脖子上的念珠又飞出去了……宝三爷的表演,不仅滑稽风趣,而且一招一式都紧扣着剧情,带动剧情发展,让人看到一个活泼可爱又带着几分稚气的顽皮小和尚,逃脱樊笼下山时的那份紧张,那份喜悦,那份获得自由新生的快乐幸福。
到了后来背着小尼姑色空过河,他要背小尼姑,脱下的靴没有手拿,他灵机一动,就把那双靴叼在嘴里。过了河,要把叼在嘴里的那双靴扔下来,他背着小尼姑,就腾不出手来,只凭嘴,却能先向左边扔出一只,剩下一只还叼在嘴里,过一会儿再把那一只扔到右边!
玉芙蓉从未见过这样的绝活!这一回,她算是真的开了眼了,自叹天外有天,人上有人!这虽然不是她的活,可这活太漂亮了,她很想探个究竟。
正赶上那几天,政府有个正化学会发现各地有不少戏班上演一些淫秽的剧目,说是有伤风化,文化厅就急忙通知各戏班子都得停业整顿五天。
戏班子停锣了,玉芙蓉有了空闲,就一个人躲起来,要偷偷练宝三爷那个扔靴的身段。她是角,后台就有一间属于她一个人的化妆间,她关上化妆间的门,一个人琢磨怎么扔靴,可无论怎么努力都做不到。那双靴本身有些重量,叼着它本来就很费力,嘴一松,两只靴就都掉了,想要分两次扔,根本做不到。可宝三爷却能够做得到,而且看上去随心所欲,从来不失手!玉芙蓉想弄清楚宝三爷是怎么做到的,就反反复复地摸索试验,等到她累得精疲力竭,她才完全泄气,也终于彻底相信,绝活就是绝活,得不到宝三爷的指点,自己就是累死,也练不成那种绝活。天完全黑下来了,她才打开化妆间的门,却看见邓含璞像个台上的丫环似的,手里端着一杯茶,侍立在门外的黑影里。
戏班子停了锣,剧场内空荡荡特别寂静,冷不丁看到门外的黑影里立着这么一个人,特别令人惊恐,玉芙蓉被吓得惊叫了一声:“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邓含璞含胸低头,向前一步递上茶盅,说:“玉老板,您嗽嗽口。”
玉芙蓉迟疑了一下,突然想到,这个邓含璞莫非是来偷功夫的?玉芙蓉进了春熙班,因为会踩跷,就把邓含璞的戏差不多抢光了。他心里不定怎么恨着玉芙蓉哩。或许他以为玉芙蓉是在化妆间里练习跷功,所以就想潜进来偷学?
这么一想,玉芙蓉就问邓含璞:“你几时来的?”
邓含璞再次把茶盅递上来,说:“也只是来一会儿,您嗽一下口吧。”
玉芙蓉接过茶盅,水有温热,心里就有些奇怪,戏班子停锣了,剧场也就不会供茶水了,她猜不到邓含璞是从哪里弄来的热茶水,就道了一声:“谢谢。”
看到玉芙蓉嗽了口,邓含璞连忙向前接过茶盅,笑吟吟说:“您现在是要回家吧?您等着啊,我给您叫辆黄包车去。”
他一边说,一边就要往外跑。玉芙蓉连忙说:“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不用车,我就住在草桥巷,一里多路,我喜欢走着回去。”
一边说着话,玉芙蓉就已经走到了街上。
邓含璞又连忙迎着玉芙蓉,说:“那好吧,我陪着您走走。”
玉芙蓉心里一直警惕着邓含璞,就站下来笑笑说:“你忙你的吧,我一个人走惯了的。”
邓含璞说:“今儿天黑了哩,怕路上不太平,我还是陪陪您吧。”
玉芙蓉心里有些烦了,可脸上还得装着和气,抬手指了指前面不远的地方说:“小邓先生,真的不用麻烦您,我住得很近的,你看,过了那家茶叶店就到了。”
邓含璞有点含羞的样子,说:“好吧好吧,我就站这里看着您走。”
玉芙蓉很无奈地朝邓含璞看了看,也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才终于丢下邓含璞,扭头往前走,可走了不到十步,她又忍不住回头去看邓含璞。
邓含璞居然还站在那里朝她招手,看到她回头看他,就连忙小跑着追了上来!
玉芙蓉哭笑不得,却只能强忍着。
邓含璞追上来,脸上满是神秘,竟贴着玉芙蓉的耳鬓极轻声说:“玉老板您看,那边有两个人,好像是在等你的。”
玉芙蓉连忙朝他指的方向看,站在前面茶叶店屋檐下的艾云和她的女儿林文霞,已经朝她走过来了。
“师姐!”玉芙蓉赶紧迎上去,关切问:“这么晚了,你们怎么在这里?”
艾云显然是有心事,可看到有个外人在场,就有些支支吾吾,说:“没什么急事,就是看看你,不是说戏班了停锣了吗?你怎么也到天黑才回家啊?”
林文霞朝玉芙蓉看了看,却是突然眼睛一亮,挽着艾云走近玉芙蓉,说:“妈,玉姨又不是外人,你找她有事就说找她有事,不用这么支支吾吾的!”
玉芙蓉就追着问艾云是什么事。
原来,林文霞初中要毕业了,正不知道毕业后怎么办,听说有个官费的国民同文学校招收初中毕业生,将来毕业了,由政府推荐到相关部门做事,她就赶快去报考。找到了国民同文学校才知道,要想进这所官办学校,必须有一位有一定社会地位的达官贵人保荐。
林文霞到哪里去找这样的达官贵人?那会儿,她还真的没有想到玉芙蓉。她不像她妈妈,她妈妈跟玉芙蓉是师姐妹,而且姐妹情深。她跟玉芙蓉没有任何来往,没有任何瓜葛。她从小就知道玉芙蓉是个妓女,知道玉芙蓉跟赵铜的关系,更是肮脏得让人不齿。她甚至从开始懂事起,心里就刻意排斥玉芙蓉,随着年纪慢慢长大,这种情绪更明显强烈。林文霞在教会学校快要初中毕业了,她要争取进入上流社会,她要做个体面人,当然不愿意有玉芙蓉这样的亲戚朋友。所以,她当时也没有想到通过玉芙蓉去求警备师长赵铜。
林文霞教会学校有个同班同学姚馨,哥哥是市府秘书,而且姚馨是大小姐,她自己决不会报考同文学校,林文霞就试着去央求姚馨,想请姚馨哥哥帮帮她。
万万没想到,姚馨满口答应了!
姚馨平时与林文霞几乎没有交往,虽然是同班同学,她们甚至没说过几句话。直到林文霞来求她帮忙,她才知道林文霞跟着妈妈一起,住在教堂里,就觉得很神奇,想去教堂看看林文霞的家是什么样子。
林文霞真的不愿意让姚馨到自己的住处,那不是她的家,她其实没有家,她跟她母亲只是借住在教堂的一间小房子里,那间阴暗潮湿的房子,真的是太寒酸了。可她不能拒绝姚馨,她有求于姚馨,就必须时时事事讨好姚馨,巴结姚馨,姚馨受好奇心驱使要去看看,她也只得硬着头皮,把姚馨带进了教堂。
艾云并不知道女儿会带客人来,女儿从来都不带同学回家的,所以,她没有做任何准备,她正在自己住处的门前,用心侍弄三缽子君子兰。那三缽君子兰全都开了花,艳丽高雅的的君子兰花一下子迷惑了姚馨,她居然直接对艾云说:“能送给我一缽君子兰吗?”
艾云难为情地笑笑,说:“真的对不起,这不是我的,是教堂的。”
姚馨很不高兴,说:“那就算了!”
可是,林文霞却不肯算了,送走了姚馨,就逼着她妈妈说:“不就是一缽花吗?你去求求富雅祖父,他一定会答应你的。”
艾云说:“文霞,你知道,这不是我们的东西。”
林文霞很伤心,说:“妈,我知道不是我们的东西,知道是教堂的。再怎么珍贵也就只是一缽君子兰,为你女儿的前途大事,求求神父就那么难吗?”
艾云有苦难言,说:“孩子,富雅神父是个好人,妈去求他,他也可能会答应,可这样做,真的很不合适,我们受人家的恩惠,不能太过分了。”
林文霞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合适的,她看出来妈妈是求不动了,就不再求她妈妈,她自己去找富雅神父。富雅神父真的立即答应了,还特别叮嘱艾云赶快挑选一缽子给姚家送过去。谁知道艾云母女把精心挑选的一缽君子兰送到姚家,姚馨却指着她家里的一缽君子兰冷冷说:“谢谢,我们家已经有了!”
林文霞碰了一鼻子灰,伤心得真想放声大哭一场,从姚家出来,正在街上走投无路的时候,她突然又想起了玉芙蓉!她从来没有去过玉芙蓉的住处,但她记得她母亲提起过,玉芙蓉就住在草桥巷赵铜的府上。她知道她现在站的地方,已经离赵铜的府第不远了,就对她妈妈说:“妈妈,我们去求求你那师妹,请她帮忙找警备师长,警备师长的面子,应该比姚馨她哥哥更有份量!”
艾云有些犹豫,说:“这样的事,只怕你玉姨也很为难哩。”
林文霞有些性急了,脱口说:“不是说那个赵师长很宠她的吗?”
艾云觉得女儿的话太过分了,说:“文霞,你这是什么话呀!”
林文霞连忙改口,说:“我说急了,妈妈,这是关系到你女儿一生的大事啊,她小时候不是也得过你很多庇护吗?求她帮帮我们!”
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艾云只能来求玉芙蓉了。
玉芙蓉真的十分为难。师姐艾云的事,她不能不管,可是,要她拿这样的事去求赵铜,她真的不愿意。她与赵铜的关系,并不像耿之光。耿之光是她的知己,有什么事都可以托他去办;赵铜就不一样了,赵铜不是她的知己,她必须掂量一下轻重,才能跟赵铜开口。
玉芙蓉正犹豫的时候,邓含璞却在她耳边轻声说:“玉老板,那位小姐是想投考同文学校么?我可以试试的。”
邓含璞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嗡似的,玉芙蓉都没有听太清楚,林文霞却听清楚了,她喜出望外,立即大步走到邓含璞面前,笑盈盈说:“真的吗?先生!”
玉芙蓉也转头,急切问:“小邓先生真能帮我们么?”
邓含璞垂手而立,说:“同文的校长梁啸,是拙荆的三叔。”
玉芙蓉突然想到邓含璞与他妻子的关系,愣了一下。邓含璞看到了玉芙蓉的脸色,自然就明白她的担忧,连忙说:“玉老板您放心,这位三岳父一直待我很好,应该不会拒绝我的。”
玉芙蓉想了想,总觉得这事有点玄,却又只得说:“那就先谢谢小邓先生了!”
林文霞却似意外得到一个救星了,她感激地扑近邓含璞,泪光闪闪地叫着:“邓先生,这事全指靠您了!”
邓含璞往后退了半步,含着腰浅浅地鞠一个躬表示还礼,对林文霞说:“小姐,不敢动问你的芳名。”
林文霞连忙说:“林文霞,我叫林文霞。”
邓含璞红着脸说:“林小姐,明天上午十点,我在同文学校正门等你。”
林文霞惊讶了,望着邓含璞问:“明天?”
邓含璞点点头,说:“过两天戏班要恢复营业,我怕我就没有时间了。不如就在明天,我带你去见那校长,当面跟他交代清楚,我才放心呀。”
玉芙蓉也大感意外,连忙说:“小邓先生,这样行吗?”
邓含璞有些羞涩地朝玉芙蓉看了一眼,又连忙低下眉眼说:“玉老板您放心吧,这样的大事,我岂敢打诳语呀?”
玉芙蓉没有想到事情会有这么圆满的结果,她甚至心里有些慌张不踏实。
这时候夜色已经很浓了,玉芙蓉想到明天文霞要跟着邓含璞一起去同文学校,就想把她们带到赵家住一晚上。经过姚馨这件事,林文霞也特别想要认识一下赵铜,想要找一个比姚家更厉害的人做靠山,她也就极力主张到赵家住一晚上。
赵秀芳是个热情的人,而且,她听到玉芙蓉总是说,小时候艾云师姐如何如何疼爱她庇护她,心里就对艾云生了几分敬重。见了面,她看到艾云果然是一副慈爱忠厚的样子,立即就亲切得像是在木鱼镇一起长大的姐妹似的。
“我们家房子宽,”她拉着艾云的手说:“就在这里住下来,我们姊妹几个好好说说话,你把玉芙蓉当亲妹妹,就该跟我也是亲姊妹了。我从木鱼镇到这个鬼地方来,说是大城市,可满大街的人我也不认识,整天就找不到一个说说闲话的人,可把我的嘴都闭臭了!”
艾云到底有些拘泥,不知道如何应对赵秀芳,低着头只知憨笑,不说话。
玉芙蓉就扯着赵秀芳坐下来,说:“我的好大姐,你当都像你一样的好命啊,我师姐在教堂做杂役,要挣钱吃饭,还要供孩子上学哩。”
赵秀芳犹豫了一下,说:“唉,不知道我们家那槽头货能不能帮上忙,给你师姐找个轻松又挣钱的活儿。”
艾云连忙说:“谢谢大姐,我在教堂的活儿并不累,挺好的。”
玉芙蓉也笑着对赵秀芳说:“你呀,就别老给你的槽头货找麻烦啦!”
几个女人正说得热闹,赵铜回来了。
赵铜在外面喝了一点酒,没有醉,但多少有点头重脚轻的感觉,进门看见坐着一屋子女人,他就乐呵呵叫着:“老乞婆,来客啦?”
林文霞一直就一个人单独站着,最先看到赵铜突然闯进来,可赵铜却好像没有看见她,她就迎上去说:“赵师长您好!”
赵铜进门头一眼看到的是玉芙蓉,然后才是看到赵秀芳和艾云,还真没提防大门旁边站着个漂亮女孩,仓促间竟有些尴尬。玉芙蓉连忙走过来,拉起艾云向赵铜介绍:“这是我师姐艾云,这孩子是我师姐的女儿文霞,她们是来看我的。”
赵铜竟也朝艾云点了一下头,大声嚷嚷:“哦,哦,老听玉老板说她的师姐待她如何如何好,一直就想见见你哩,你以后常来常往啊。”
艾云连连说:“谢谢赵师长。”
赵铜扔下艾云,朝林文霞看了看,还想说点什么,赵秀芳却拉了他一把,说:“你今夜呆到后面去吧,让我们姊妹说说闲话。”
赵秀芳的意思是要赵铜到后院去看看姜氏,可赵铜不想去后院,他大概是因为喝了点酒,感觉有点热。他有脚气,一热就痒得要命,进内厅就急忙脱了鞋袜,一个人坐在那儿抠脚丫,可听到外厅几个女人有说有笑的,他心里就痒酥酥的,挠了几下脚丫子,稍稍止了些痒,忍不住赤脚趿拉着鞋,又蹭到了外厅,在玉芙蓉身边找了个位子,想要坐下来。
一股子刺鼻的脚臭味立即弥漫前厅。
玉芙蓉见到赵铜那副模样,忍不出笑起来。
赵秀芳见了就大骂:“你个槽头货,光着个烂脚丫子,臭死人啦,这里还有个黄花大闺女哩!”一边骂,一边起身要把赵铜赶走。
赵铜这才看到林文霞真的转身捂着鼻子往后躲,他便也趁势回到了内厅。但他的心却留在外厅了,他猛然发觉林文霞的眉眼身材,好像哪儿有点像玉芙蓉。他想再看看,就又往外厅蹭。可是,他还没有走到外厅,赵秀芳就把他赶回来了。这让他有些恼火,想要使个促狭,报复赵秀芳一下。他坐在竹椅上一边抠着脚丫子,一边想法子,不经意间从脚后跟抠下好几块死皮,他乐了。
他连忙起身泡了四盅茶,把一块死皮扔进其中的一只茶盅里。
看到赵铜居然托着茶盘,端出来四盅茶,前厅的四个女人全都惊讶了,不过,惊讶一会儿,又都乐了。
赵铜却装模作样地将茶分别端到她们手里,说:“我们夏大帅现在提倡文明运动,我就在家里带个头,给你们几位女士敬杯茶!”
赵秀芳哈哈大笑着骂道:“嘿,这个槽头货,今天这么殷勤,作的什么妖啊!”
赵铜回骂道:“老乞婆这是文明运动哩,你还不敬大家一盅茶呀?”
赵秀芳一听,连忙举起茶杯,朝玉芙蓉艾云叫道:“对对,听我们家槽头货的,我敬你们一杯茶!”
等到赵秀芳一仰脖子,把那杯茶喝下去,赵铜就又蹦又跳,拍着屁股大笑不止,直笑得捂着肚子蹲到地上,半天也伸不直腰。
艾云吓傻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紧紧攥着玉芙蓉的手,不敢出声。
玉芙蓉也有些吃惊,忙问赵秀芳:“他这是怎么啦?”
赵秀芳心里明亮,咬牙切齿说:“这槽头货,必是作了什么妖了!你们别管,我收拾他!”她扔下玉芙蓉,赶过去揪住赵铜的耳朵,一边往桌子边拖,一边厉声喝问:“说,作什么妖啦!”
赵铜也终于伸直了腰,却仍然是止不住笑,他把右手掌伸到灯前,给玉芙蓉和艾云看,边笑边说:“你们几位放心,我只在老乞婆的茶盅里放了两小块,谁叫他不许我跟你们在一起说说话的?”
赵秀芳也大笑不止,问:“槽头货,这是什么啊?”
赵铜又大笑着挣脱了赵秀芳的手,逃到了院子里,拍着屁股又跳又叫:“老乞婆,你吃了我脚后跟的死皮啦!”
赵秀芳大骂:“你个烂肚子的槽头货,看我不撕了你!”操起一把笤帚就冲过去追打赵铜。赵铜跑到了石榴树下,就绕着石榴树打转转,玉芙蓉见了就急得叫道:“你们两口子没正形,别把石榴花都给摇落啦!”
赵秀芳知道玉芙蓉爱吃石榴,连忙停下来,拿扫帚指着赵铜说:“槽头货,离石榴树远点,我就饶了你!”
林文霞却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那对粗俗夫妻打骂戏谑。她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个传说中的魔头师长赵铜,回到家里却是一副憨憨的样子,活脱脱像个调皮捣蛋的孩子。
她的心头不禁暗暗地升起一阵喜悦。
作者简介:

柯尊解,湖北省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