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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山神眼：D区49号炮兵侦察哨所

王昌宁

采访前，翻阅资料显示：赵明，男，汉族，云南安宁籍，中共党员，大专文化，1966年9月生，1984年入伍，1987年参加老山战役，荣立一等功。2004年转业地方至今，现任重庆市江津区市场监督管理局专职纪检干部。我对一等功臣无比仰慕，但从未看见过一等功军功章的模样，采访那天，我特意请赵明一定带上他的军功章。借采访之机，一睹风采。赵明如约而至，他把一等功军功章交到我手上，打开盒子，金光闪闪的军功章呈现在眼前。沉甸甸的一等功奖章是由主章、绶带章、略章组成，主章的中间图案为中国人民解放军军徽，四周有五个大菱角；绶带章为五角形，其绶带由白色丝线编成，两边为蓝色，以中间的1—3道红色斜杠分别表示一、二、三等；略章为长方形，绶带由白色丝线编织而成，两端为蓝色，以中间红色竖杠的条数表示功劳的等级。军功章设计精美，凸显无上的荣誉，一等功军功章主章的军徽的材质为纯金。尘封几十年了，依然闪耀着光芒。中国人民解放军条令规定，一等功是因为战绩或功绩卓著，有重大贡献的人才可以获得。赵明对我说，获得这个奖章，纯属偶然。我和赵明曾是13军一个部队的，过去不认识，到江津后也未听37师战友提起过，如果不是这次采访，我不会认识这位一等功臣，由此看来赵明为人处事比较低调。今天我与他在退役军人事务局会议室会面，握着他有力的手，就感觉他是一个勤奋的人。1.76米的个子，55岁，头上已有不少的白发，岁月的沧桑写在了他端庄的脸上。然而，其言谈举止和深邃的眼神，依然可以看到英俊军官和一等功臣昔日的风采。他向我讲述了他获取这枚军功章的前后因果。

                                                               ——题记

赵明，18岁参军，用热血书写人生。参加老山轮战，率领侦察班，蹲守“猫儿洞”700个日日夜夜，荣立战功。选择江津为第二故乡，热爱江津，建设江津，奉献江津，退役不退色。我们一起来体味他如梦的年华、如诗的青春、如歌的岁月、如烟的往事······

走入军营

云南禄丰，恐龙之乡，依山傍水，神奇而美丽。赵明在这里度过了自己的童年、少年时期。初中毕业，父母希望他读一个职业学校后，即在禄丰、父母身边结婚生子过上安稳的日子。父母是铁路职工，一儿三女，赵明是家里的长子。由于父母工作的特殊性，时常调动工作，吃了不少的苦头，十分厌倦像“游牧民”一样的生活，期望下一代能在一个地方安安稳稳地过日子。然而，事与愿违，没想到儿子突然就要当兵，到很远的地方去。

赵明告诉我，初中毕业在家待业期间，与几个小伙伴逛街玩耍，偶然遇到街边摆了两张桌子，围着一堆人，一打听是征兵登记处，听了征兵动员后，几个小伙伴热血上涌，大家在一起合计，认为当兵不仅报国，而且当两年兵后退伍回家就能安排工作，回到父母身边，比读职业学校时间还短。同时，国家管吃管穿，不仅给父母减轻了生活负担，而且能走出去见见世面。赵明就是本着这样纯真、好奇和试一试的心理报了个名，没想到体检政审合格。待一切手续都办妥，接兵部队的干部到家里走访时，家里的人才知晓。对此，父母感到很突然，责怪赵明不应该隐瞒，但在接兵干部反复征求意见时，却爽快地表明了支持的态度。父母表态说，当兵本来就是一件光荣的事，让赵明到部队接受锻炼，家里支持。由此，赵明偷偷报名当兵的事情，在街坊邻居中加油添醋地传开，整个情景和过程就像影视作品里导演事先安排的一些故事情节一样，富有戏剧色彩和偶然性。

几十年后，家乡党委政府及相关部门，将赵明荣立一等战功的喜报送到赵明的父母手中时，父母万分激动，连连说感谢党和军队的培养，深感儿子争气，为祖宗挣得了荣光，愉悦的心情，不言而喻。之后，街坊邻居、亲朋好友都分别到家里庆贺。闲谈中，父母风趣地说，幸亏那时没阻拦我儿当兵，不然哪能得到这份喜报哟！一个人的命运不是听由父母的安排，也不是你想怎么就怎么，而是在不经意间就改变和决定了。关键靠自己认准目标，不懈努力去争取。但不管怎么说，年轻人从小不能娇惯，防止恶习染身，一定要走正道，“人间正道是沧桑”嘛！当时我儿虽然隐瞒我们去当兵，但这是正道啊！不得不支持。

赵明对我说，小时候家教很严，由于自己顽皮，在几姊妹中挨打的次数最多。父母常讲“棍棒之下出孝子，黄荆条下出好人”，殷切期望自己的孩子有一个良好的品行，长大后成器。如今，自己虽然不能像三个妹妹一样守候在父母身边尽孝，但自己却没有辜负父母的期望！父母也常对亲朋好友讲，赵明虽少小离家，不在我们身边，但好男儿志在四方，只要他在外为国家努力工作，一切均好，不让父母操心，为我们争光争气，多给国家做贡献，就是对父母最大的孝！如此通情达理，可谓代表了我们那一代人父母的心声。多么好的父辈、多么崇高善良的品德啊！

1984年冬，赵明戴着大红花离别家乡，怀着纯真、好奇、喜悦的心情，登上新兵专列，乘坐闷罐车，沿成昆、成渝铁路线在四川永川（现为重庆永川区）转乘汽车，颠簸两天两夜，到达13军37师炮兵团四川璧山来凤镇（现为重庆璧山区来凤街道）驻地。他和他的新兵战友下车走进炮团营门已是深夜时分。营门顶上的“八一”军徽在灯光照耀下闪闪发光，在漆黑的夜晚特别耀眼。一条大马路把营区分为两半，四周是乡村，静悄悄的。道路两旁的大树和排列整齐的营房在赵明脑海中留下了第一印象：营门壮阔，营区真美，这地方真好！自己将在这样的环境里度过三年的时光，不禁心中暗喜。军营里的第一个夜晚，总是难以入眠，想了很多事情，想得最多的还是父母的艰辛。为了姊妹几个，常年奔波在铁路线上，风里来雨里去的，自己作为家里的长子，参军虽是光荣之事，却违背了父母的心愿，心中老不是滋味，暗自打算，服役期满即退伍回家，为父母分忧，让父母好好歇歇，他们太累了。那天夜晚，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窗外传来一阵阵风响，在想念父母的思绪中渐渐进入梦乡。第二天被起床军号声惊醒，从此，开启了赵明漫长的军旅生涯。

新兵训练，从走路、站军姿、叠被子练起，立正、卧倒、匍匐前进、打靶、投手榴弹、紧急集合与野外行军。每天出早操、听讲课、走队列、参加班务会，从起床一直到晚上10时熄灯就寝，紧张、忙碌，虽然有点累，但赵明表现出色，逐步开始从一个比较幼稚的中学毕业生、社会青年向一个正规军人转变。训练结束，面临分配。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与赵明一起入伍的新兵中，普遍文化不高，赵明是初中毕业文化，在新兵战友中算是高才生了，负责兵员调配的干部早已看中赵明，他被挑选到师炮兵团2营5连侦察班，从事炮兵计算专业。赵明讲，在学校里学习的“三角函数”、“勾股定理”派上了用场。实际就是用炮兵专用仪器，根据侦察兵提供的目标，测量“一边两角”，计算出观察点、阵地与敌目标之间的距离、方位，供我炮兵准确无误的打击敌人。赵明得益于文化基础好，很快就学会和掌握了计算操作要领，当了一年的“计算兵”，后又转行侦察专业，同样很快进入了角色，成为行家里手、尖子骨干。由此，深得上级的赏识并多次被指派挑选参加各个层次的比武竞赛。曾夺得全团计算、侦察专项两个比赛第一名；代表师属建制炮兵连参加成都军区炮兵专业比赛，荣获第一。之后，赵明说他积极争取加入中国共产党，那时入党是一生中最光荣、最重大的事情，氛围与目前我们单位上的情况相似，也就是在一个团队中，通过说话办事就能分辩出谁是党员。党员同志先锋模范作用特别明显，在团队中享有崇高的威信，深受大家的爱戴。党的十八大以后，这样的氛围才又回来了。赵明递交申请书后，连队支部考验他，让他接手给养员的工作，连队给养员算得上士兵中的重要岗位，与连队文书一样是上士军衔。要干好给养员工作，需付出比别人更多的辛劳，牺牲个人部分休息时间，因为它直接牵涉官兵利益。赵明走马上任，每天起早贪黑，天不亮，大家还在睡梦中，他就穿衣起床，拉着人力板车从连队出发，到几公里外的来凤镇上采购连队一天的油盐酱醋米肉菜料。晚上大家都进入梦乡时，他还在披着大衣帮助饲养员喂猪，打扫猪舍卫生。每周还要带两个战友拉着板车到粮站拉米，回连队公路上那个来凤长坡，每次都让他汗流浃背腰酸背痛，他硬是咬紧牙坚持把米拉到了连队。星期六、星期天，战友们请假去来凤、璧山，有的去重庆市区玩耍，他却坐在家里记账，整理账目，计划新一天的伙食。不过，在他当给养员期间，每天饭香、菜美、汤鲜，经常改善生活，连队伙食受到官兵好评。他还发动班排利用业余时间养猪种菜，业余生产颇有收益。连队经济收支平衡略有节余，来往账目清晰。对此，司务长很满意，极力向连队支部推荐他早日入党，给予了他很多鼓励。

1987年8月1日建军节，赵明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组织。连队会议室里，他面对党旗，举起右手，在指导员的领读下，庄严宣誓：我志愿加入中国共产党，拥护党的纲领，遵守党的章程，履行党员义务，执行党的决定，严守党的纪律，保守党的秘密，对党忠诚，积极工作，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随时准备为党和人民牺牲一切，永不叛党。幸福的时刻，庄严的时刻，激动人心的时刻，一辈子都忘不了。几十年来，总是会时常想起那时的场景。去年建党百年，单位上组织了系列学习活动，每次活动都让人感慨万千。赵明回忆起入党时的场景，背诵《入党誓词》，回想指导员拉着自己的手所讲的那些话，显得有些激动。他告诉我，正好入党那天是“八一”，阳光灿烂，宣誓之后，全连会餐，大家端着酒杯向我祝贺，喝了不少的酒，无比兴奋。从食堂出来，指导员拉着我一起散步来到鱼塘边，他们望着全团那唯一的水泽，那一大一小的两口鱼塘，那里是官兵们平时的休闲之地，赵明和战友们常来此地。他说，鱼塘清澈见底映着蓝天，远望像两块大明镜，近看喋喋戏水的鱼群，轻轻地扰乱了云天在水中的倒影。鱼儿在水面上吸氧，在深水中游，鱼鳞的闪光，葫芦草的轻摇都历历在目。晚霞渐渐洒满营区，闪耀着一道道霞光，与鱼塘的绿水交相辉映，蝉鸣声不绝于耳。不远之处，篮球比赛场上，围满了观看比赛的人，欢呼声一阵接一阵。林荫道上三三两两穿着绿色裤子白色衬衣的战士在漫步。他与指导员围着池塘转圈，指导员问了一些家庭情况，最后对他说：“今天我和你在党旗下宣誓，你是第一次，我已记不清多少次了。入党宣誓，是一名党员政治生命的开始，也是一次深刻的党性教育。希望你牢记党旗下的铮铮誓言，忠心爱党，忠心为党，发挥好党员先锋模范带头作用，以实际行动为鲜红的党旗增光添彩！”其实，这个时候，赵明已被指导员悄悄地列入了连队支部“干部苗子”的计划之中，只是一直没告诉赵明而已。若干年后，赵明提干之后才从其他连队党支部成员那里知晓。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时光，赵明在连队顺风顺水，入了党，军事技术及各个方面都得心应手，成为班长骨干的时候，转眼，在部队服役也快三年时间了。作为城市兵，脑子里即开始考虑起退伍回家之事，且向连队领导汇报了自己的想法。然而，年底，退伍名单中却没有赵明的名字。其原因是团长林洽正，在成都军区开了一个重要会议，要求“凡入伍三年以内的各专业骨干统统留下”。赵明虽有情绪，但不得不服从。他明白，军人自从走入军营的那一天，就开始接受教育，必须树立起坚定的信仰和初心，作为一名军人，自己的命运就义不容辞地和国家的命运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了，况且自己刚入党，更不能以自己的意志为转移，任何时候，祖国需要，当在所不惜！

奔赴前线

老山，位于我国云南省的中越边境。老山地区可分为三块，西侧为老山，中间为松毛岭、那拉地区，东侧为八里河东山，正面宽约12公里，对面即是越南的河江地区。从远处看，老山很美。几十年前，它被一场长达10年的战争毁得满目疮痍。如今它已经呈现出和平的宁静，成为老山风景名胜区，供游客观赏。

1979年对Y自卫反击战结束后，Y军乘我回撤之机占据了老山。

老山主峰海拔1422.2米，占据老山，向北可通视中国境内纵深25公里地区，向南可俯瞰Y国老寨、清水以南至河江省会27公里地区，向东可封锁中国麻栗坡县至越南河江省的主要通道、口岸，向西可监视中越边境12号界桩以西至扣林山边境诸多要点，扼越南西北部河江市通向中国云南省的咽喉，战略位置十分重要。不甘心失败的越军不停地侵扰我南疆边境，致使中国边境内的农场、村寨、机关、学校不能正常进行生产生活和工作学习。边疆各族人民强烈要求边防部队严惩Y军侵略者，保卫祖国领土和边疆群众生命财产的安全。中国军队奉命还击越军，收复失地。

1979年4月，昆明军区第14军42师收复罗家坪大山、扣林山；1984年4月昆明军区所属部队收复老山、者阴山、八里河东山。同年7月，整个部队陆续进入中Y边境开始轮战，南京军区、福州军区、北京军区、沈阳军区、武汉军区、昆明军区、成都军区、广州军区分别首轮投入部队接替第11军、第14军老山、八里河东山的防御任务；各部队组建侦察大队到达云南麻栗坡县茨竹坝、杨万、八布、猛洞、都龙等地驻训参战。侦察大队归昆明军区前指指挥。1985年1月之后，各军兵种参战部（分）队，相继奔赴前线轮流接替参战。值得一提的是，上级一声令下，各个部队从祖国的“东西南北中”，陆续汇集到云南中越边境一线。若不是轮战，各部队之间还难得相聚在一起。各个军部（分）队英勇作战，努力完成上级所下达的作战时间和任务，多数部队都是轮战一年的时间。部队之间团结协作，一个部队接着一个部队，迅速机动，有序交接阵地，撤离展开，训练作战。彼此相互交接阵地，上下阵地时，少不了喝一些“迎送酒”，大家在一起打仗拼酒，“煮酒论英雄”，整得热火朝天。当时有句顺口溜，当地老百姓都知道，也在部队中流传，我当时在重庆部队机关都听说了，即：“东北虎（16军），西北狼（47军），华北来了一只小绵羊（27军）”。不过，即使“小绵羊”也是“绵”里有“刚”，道出了各个部队打仗喝酒的风格。37师师长对自己部队的评价是：“打仗是英雄，喝酒是好汉！”正是这句豪言壮语，不论在战场还是酒场上，都极大地鼓舞了官兵的士气，彰显了这支红军师部队的本色。

关于部队喝酒，我与赵明颇有同感。那时，我们血气方刚，打仗前剃成光头，端着土碗、绿色的军用口缸喝酒，那阵势神圣而庄严，血脉偾张，气壮山河！打仗回来，返回营区，三天两头，敞开肚子也喝过、醉过。那时没有“禁酒令”，端着大杯子也一口干过。目前，全军部队实行禁酒，是统帅的英明决策，和平年代这样做，十分有利于军队的建设与发展。打仗时的“壮行酒”、“庆功酒”应另当别论。

1988年4月30日，成都军区第13集团军（以步兵37师为主）所在部队奉命进入战区，接替第27集团军所属部队在老山战区的防务。拟打扫战场，结束长达10年的战争，将那拉口子方向一个军的防御规模，逐步缩小为团的规模，最后移交给云南省军区边防团驻守。原计划在一年时间内完成上级下达的防御撤离任务，后因一个师接替一个军的任务，其工作量实在太大、头绪太多，经上级批准，延时一年完成。

为确保步兵37师全师开进和圆满完成防御撤离任务，早在1987年9月，所在炮兵团还在四川西昌演习训练时，林洽正团长就突然接到通知，到成都军区参加重要会议。其实就是一次受领参加防御撤离作战任务的会议，只是因为离全师出发还有一段时间，所以林团长从成都回到璧山来凤驻地后，一直守口如瓶，不露声色，按部就班的推进工作。但在向所属部队部署任务、提出一些要求时 ，还是不经意地走漏了风声。如他十分紧迫地从成都打电话告之所属有关部门和回到团里后不断强调：一定要保留骨干，严格控制当年转业退伍人员，服役期满的专业技术军官和战士骨干一律不得安排转业退伍，全团从西昌返营后要抓紧进行战备训练、装备检修配备、物资筹措及后勤保障准备等。一些官兵从中闻到了异味，纷纷猜测：是不是要打仗？果然，正如官兵们猜测的那样，过了一段时间，上级的作战“预先号令”即到达团部，第一批先遣人员的名单在团的作战会议上确定。除干部外，另有四名战士参加，其中，两名炮兵侦察班班长；两名炮兵计算班班长。赵明的名字被列入名单之中。这样的话，赵明服役期满回家的愿望就成了泡影。但他很快转变了思想，接受了组织的安排并写信告诉父母，“关键时期，国家利益高于一切。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国家不宁，身为军人，应义无反顾地冲锋在先！”由此，不难看出部队政治思想教育，潜移默化地在赵明思想上产生了作用，从他给家里的信中，使我们看到了指导员挑选看中的“干苗”正在茁壮成长；一个优秀士兵正在逐渐走向成熟。

我参加过1979年的边境作战，也曾作为集团军工作组的一员到过老山前线。所以，我和赵明有共同的感受和话题，回忆那段岁月，我们谈论十分热烈。

赵明回忆道，八十年代，和平岁月，改革开放火热时期，祖国大地经济腾飞，歌舞升平，到处莺歌燕舞，人们沉浸在无限美好的生活之中。社会上正流行迪斯科、录音机、喇叭裤一轮又一轮的时尚，考学、读研、办公司、出国潮成了年轻人的热门话题。然而，部队可能要参加轮战打仗的消息却不胫而走。后勤部门抓紧补发军需物资，三分四定，杀猪捞鱼，改善连队生活。官兵们见到此情此景，都说“要打仗了”，特别是参加过1979年作战的官兵深信不疑。所在营区旁边的来凤小镇顿时像开锅的水，一片沸腾，家属院内飘浮的空气都变了，驻地军人家属不断涌入营区，家属院内的灯光彻夜通明，未婚妻、妻子与军人对象、丈夫离别的时候，场面感动，催人泪下。赵明说，当时自己年轻，还没谈恋爱，体会不到有了对象、家庭和孩子，为人父母的心情。但当时家属院内的情景和一些家属那揪心的哭啼，的确让人一阵酸楚。临别那两天夜晚，家属院内那两栋楼的“热闹”，让赵明刻骨铭心。我告诉赵明，其情、其景可想而知，战争能检验很多事情。据载，前中国人民解放军国防大学政委刘亚洲上将，曾到参战部队专门调查过军队婚姻问题，他“吃惊地发现：参战部队中凡有未婚妻的官兵，战前大多都吹了”。有一个女大学生给未婚夫的信写道：“我父母说，你要牺牲了也就罢了，假如你断了条腿，或少了一只胳膊，那怎么办？”有一个连队进攻作战包括指导员在内牺牲了30多名官兵。烈士遗体抬下来时，指导员未婚妻的绝交信也正好送到连队。“连长集合幸存的官兵，当众念这封绝交信，一旁静静地躺着指导员的遗体。全连战士都哭了”。也难怪这些未婚妻，这是人应有的自然本性啊！罪恶的根源是战争，人类如果没有战争多好！

当然，我们不希望发生战争，但我们也不怕任何人强加给我们的战争。我和赵明在讨论中一致认为，习近平总书记在联合国论“战争与和平”的一番讲话非常好，他说：“历史是一面镜子，以史为鉴，才能避免重蹈覆辙。对历史我们要心怀敬畏，心怀良知。历史无法改变，但是未来可以塑造。铭记历史，不是为了延续仇恨，而是要引以为戒。传承历史不是为了纠结过去，而是为了开创未来，让和平的星火代代相传。”

1987年年底，步兵第37师所属部队奉命乘火车奔赴前线。那一年，社会上正流行老山歌曲《热血颂》，时常都会在收音机里和广播中听到这首震撼人心的曲子。这首歌不仅曲好，而且歌词也十分贴切动人。我和赵明讨论着，并对他说：一首歌反映一个时代，你们听着《热血颂》上前线，1979年，我们在红河岸边集结，天天广播里播的就是《边疆的泉水清又纯》，现在一听到这首歌眼前就尽是那时要打仗时的情景，也许你任何时候听到《热血颂》，一定是热血沸腾，真是感同身受！他接着说：我们乘坐的闷罐车箱内，不知谁轻声唱着，战友们即跟着一起合唱起来：当你离开生长的地方梦中回望，可曾梦见河边那棵亭亭的白杨，每一棵寸草都忘不了你日夜守望，思念你的何止是那亲爹亲娘。当你握别温暖的手，泪落几行，可曾感到背影凝聚着滚烫的目光，每一颗赤诚的心灵都深深理解你，每一个热切的向往都充满你的力量。你奔向远方，带着火热的衷肠，你和我们同在，把美好未来开创。你是国魂、军魂，你是中华的铁骨脊梁。最艰苦的地方，总有战士的刚强。勇士的肩头肩负着多少人心头的崇仰。谁不知生命的可贵，谁没有幸福的渴望。你默默无闻的足迹写下不朽篇章。你奔向远方，带着火热的衷肠，你和我们同在，把美好未来开创。你是国魂、军魂，你是中华的铁骨脊梁！歌声谈不上美妙，也不是都唱到了调上，但朴实感人，唱歌和听歌的官兵都热泪盈眶。歌声在飞驰的列车中、在云贵高原、在崇山峻林中飘扬。为了祖国，因为热血，赵明和他的战友们告别亲人，舍弃小家，放弃团圆，乘着歌声的翅膀，奔向远方，奔向战场。车箱内，年轻的战士们，手挽着手、搭着肩膀，有的几个相拥站着、拄着枪；有的两人、三人坐在被子上，靠着枪依偎在一起；有的从那车箱内唯一的、小小的窗户向外望着，千姿百态地唱着，那场景、那感觉、那气魄、那造型真是神圣而豪迈，每个人都激动不已！

两天后，部队进至云南边境文山州平远街镇安营扎寨，展开历时3个月的临战训练。第一批接防先遣组直接进入27军防御阵地，熟悉阵地，了解战况，办理交接。赵明到达D区49号观察哨，在先遣组的统一领导下，迅速展开了一系列的接防工作。

赵明告诉我，他们团所接防的阵地，就在那拉口子地域，八里河东山的“李海欣高地”附近。1984年5月，在收复老山战役中，14军40师119团8连3排代理排长李海欣，率领14名战士，坚守142号高地55昼夜，蹲“猫儿洞”烂裆，伤口感染不下阵地，战斗中同多于我军10倍之多的Y军欲血奋战，身负重伤后，仍坚持战斗，使尽最后力气，爬到定向雷压火点，按下电钮，当定向雷爆炸的同时，越军投来的一块TNT炸药爆炸，李海欣光荣牺牲。后来，李海欣被中央军委授予“战斗英雄”称号。赵明还给我讲他听到的《死吻》的故事，也是在老山作战中，一位18岁的战士身负重伤，他对救护他的女战士提出了生命中最后一个请求：听说没有爱情的人生是不圆满的，你可以抱我一下吗？女战士鼻子一酸，她马上把濒临死亡的战士抱进怀里，并亲吻了他一下。随后，这名战士的嘴角扬起，慢慢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睁开。后来，这位女战士泣不成声地说，如果当时能留住你的微笑，我愿意一辈子抱着你！这个故事后来被战地记者补拍成照片《死吻》，女战士的原型是老山前线某战地医院救护队的卫生员张茹，她救助过一级战斗英雄徐良、“排雷大王”骆牧渊，还有一等功臣赵维军，以及多名重伤员。一等功臣赵维军就是张茹亲吻的那个18岁的年轻战士。赵明在先遣组接防期间，每天除做一些熟悉阵地、观察目标等战事外，其余时间就是与27军的战友们，坐在“猫儿洞”里一起摆谈、聆听曾经发生过的一些战例和英雄事迹。

赵明说，他去麻栗坡烈士陵园瞻仰烈士，深感和平来之不易，任何一场战争都会死很多人，1979年那场战争之后，云南、广西中越边境一线的县市，几乎都有一座新建的烈士陵园。37师的烈士忠骨安放在屏边县，每年都有很多战友去祭奠。老山战役也一样，麻栗坡烈士陵园中安放着在老山、扣林山和八里河东山地区守土卫国作战英勇献身的960位烈士的忠骨，他们来自全国19个省市、19个民族，年龄最小的只有16岁。一仗下来，许多年轻的战士，那一张张稚嫩而可爱的面庞，却变成了冰冷的墓碑。很多战斗英雄、功臣，特别是级别高一些的，不死就残。他们还没来得及看看自己的军功章；给心爱的姑娘写一封回信；给尊敬的爹娘报一声平安，就把宝贵的生命和青春献给了祖国。有的在倒下的那一瞬间还仍然是那样勇敢顽强，设法把未遂任务托付给战友；有的在倒下那一瞬间还牵挂着亲爹亲娘、妻子儿女，惦记着亲人，他们就这样倒在了血泊中，永远留在了南疆红土地里。自己很幸运，立了一个一等功，没放一枪一弹，没亲手消灭一个敌人，身体没伤没残，竟然还活着，有点受之有愧。这是赵明的谦虚，更是一个国家功臣的美德。

孤寂的哨所

赵明从第27集团军手中接过来的，D区49号炮兵侦察哨和观测站，隐藏在半山腰，有点像陕北的窑洞，但没有窑洞大，是一个面积仅4平方米的“猫儿洞”，只能容纳两个人，进出还需侧着身子。洞内一侧安放有两部仪器，一部是80倍的望远镜，可观察到几十公里外的目标，有效观察距离20公里；另一部是红外夜视仪，这两部仪器赵明从不离手。洞的另一侧，是一幅自制观测分析图表，每天观测所获目标参数，经过分析、对比、排查、修正，在图表上记录下来，日积月累，有1000多个目标、200多个重点目标被记录在案。这些目标中有越军连排指挥所、有炮阵地、有轻重机枪火力点等。进洞正面一侧下方摆放有四部电话机，分别联通连部、营部、团部、本连队，还有一侧下方则是用弹药箱搭起的值班床位，供值班的同志在此休息。

整个洞子用“工”字钢、玻璃钢等材料建成。这个“猫儿洞”是赵明和他的战友们战斗、工作的地方，距此洞320米处是他们的生活工事，也是一个“猫儿洞”，洞的类型大体一致，除了睡觉，他们绝大多数的时间是在战斗工事内度过的。这个哨位是连队的侦察观测哨，级别最低，相对靠前，从地图上看，像一个“凸”字，其最大的优势就是位置突出，离敌方阵地最近，视野开阔，视角成扇形之状，不受气候的影响，不仅唯我所用，而且还能帮助友邻部队观察其死角，特别是老山方向观察不到的目标。八里河东山阵地上有100多个这样的“猫儿洞”观察哨，还有很多步兵和其他兵种的“猫儿洞”，用于防炮、藏身、储存弹药物资，观察敌情。这些洞穴为防御作战、长期坚守阵地的官兵提供了生存空间，但条件极差，充满了艰辛。有的步兵这样描述：如果单独的潮湿闷热倒也能咬牙忍受的话，那么洞内污浊不堪的空气、霉菌味、汗酸味、夹杂着说不出名堂的腥臭味，几乎令人窒息；更为可怕的是各种热带昆虫的疯狂侵袭，蝎子、蜈蚣等狼狈为奸，恶毒的蚊蠓专门袭击虚脱发黄的皮肤，被叮咬处眨眼间肿胀起包，遇水发炎，溃疡腐烂，不时的流出脓液，疼痛钻心。赵明风趣地说，洞子不大四平米，半夜昆虫偷袭你，三个蚊子一盘菜，十个老鼠一麻袋。在这样的环境条件下，他们每天孤寂的忙碌着，枯燥的生活着。光着身子，穿着短裤或裙子，有时全裸，穿着拖鞋，往返于战斗工事和生活工事。常年累月蹲守在“猫儿洞”内，没有霓虹灯，没有喝彩声，狭小的空间内，混合着汗味、烟味、霉味。无数个日夜交替中，赵明和他的战友们怀揣一颗报国心，时刻向着祖国、向着人民、向着远方。

大山之中，孤寂的哨所，哨兵、枪械、望远镜，成了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们一起迎接太阳的起落。在微弱的星光下，在冬日早晚的冷风里，在亚热带酷暑的烘烤中，在山洪、昆虫突然光顾时，仍默默地守卫着、祖国南疆的这片土地。那一棵棵木瓜树、芭蕉树、山茶花树和战士们自己种下的小白杨树，依偎在哨所旁，在风里雨里夜里摇曳着，奏出忧郁的思乡曲，带给了大山无尽的惆怅。

赵明说，大山里，有很多像自己一样的“猫儿洞人”。有人说，他们在洞中呆一天，就能把一年的苦都吃尽。作战场上，没有电视，没有手机，不能听收音机，不能看书刊，不能打扑克牌，不能下棋。700个日日夜夜，几个人上上下下，来来去去，你看着我，我望着你。不做事时，极端无聊。3名侦察兵24小时轮流值班，心无旁鹜地守候在望远镜旁不停地监视，两名通信兵分工给哨所内的5个人做饭。每天哨所内每两人一组下到垂直距离几百米外的取水点去背水，来回全副武装，防止越军偷袭，心力和体力负荷透支较大，每次回来都筋疲力尽。38军轮战的时候，一个年轻的小战士就是在取水时，被敌军袭击而牺牲在取水点旁。所以，战士们每次取水都心有余悸。前半年，几乎吃不上蔬菜，每天翻来覆去的吃干粮、罐头，后来有了土豆、萝卜、洋葱、粉丝，再后来陆续有了一些蔬菜、猪肉，吃上了煤油炉烧的火锅。由于长期生活在“猫儿洞”内，赵明他们大多战友裆部溃疡、腐烂，有的裤头和化脓的肉粘连在一起，十分难受，大白天，光天化日下，在战友面前，有的战士一丝不挂，在有限的区域内来来去去。据说，有的轮战部队在与敌作战时，仍光着身子，在阵地之间跑来跑去的射击敌人，实在是无奈之举。为了祖国的尊严，他们放下了自己的尊严。不仅如此，最可怕的是山洪来临之时，洪水灌进洞内，齐大腿深的洪水几天才能消退，山顶的地雷滚到哨所周围、门前，不小心就会被地雷炸掉，老山防御作战中因地雷炸死炸残的战友不在少数。轮战结束时，有部分官兵病在洞内，是被担架抬出阵地的。越是艰苦的地方，越能锻炼一个人的意志。这样恶劣的环境使绝大多数的官兵更加坚毅，在这特殊的环境里，锻炼了自己的吃苦精神，老山精神也就是这样形成的。我问赵明老山精神是什么。他告诉我，就是关键时候能够听从祖国的召唤，舍小家为大家的奉献精神，以及无私无畏的牺牲精神。这与我们一直以来的优良的吃苦耐劳、无私奉献的精神是一脉相承的。其内涵是：国家至上、人民至上、奉献至上。“老山精神”是20世纪80年代继“女排精神”之后，云南文山人民和轮战军人共同创造的又一国家的精神财富。如今，虽然时间已久，销烟散尽，但是“老山精神”不老，并未远去，它依然是“中国精神”的组成部分，并将永远激励和鼓舞后人前进。

在艰难困苦的条件下，赵明他们通过一些有效的措施战胜了孤寂，战胜了困难、战胜了死神的威吓。他告诉我，为了保持体力，保护生命，他们坚持开展卫生防疫，做一些强身健体的锻炼活动，每天早晚出洞时，特别在山洪期间，做到慎之又慎。条件许可后，隔三岔五用煤油炉煮吃一顿又辣又麻的火锅，减少身上的湿气。值得一提的是37师在老山作战，把“重庆火锅”引入战区，成为“老山火锅”“猫儿洞火锅”，列入作战伙食的标配，扬名四方，流传到了当地老百姓的生活之中。当然，在这样极度恶劣环境中，也有极少数的人员适应不了这样的环境。D区49号侦察哨所，最早是由1名干部4名战士组成。这名干部从军校毕业分配来到哨所，从繁华的都市、活力的校园一下子来到这山岳丛林地，来到这流血流汗的大山深处，来到这非人居住的洞穴，一段时间后，由于孤寂和长夜的惊恐，又惧怕“猫儿洞”被敌偷袭，特别是看见被地雷炸死炸残的战友后，精神受到强烈的刺激，身心逐渐出现异常，最终经医生诊断为“战争恐惧症”而离开了哨所。至此，上级立即决定增派一名战士到哨所，赵明接替这名干部的工作，全权负责D区49号观察哨。也许赵明说他立功“纯属偶然”，指的就是他作为战士接替干部的工作。其实不然，这仅仅是个中原因之一。赵明的闪光之处还在于其老山战役“7·22”炮战中的突出表现。

                          “7·22”炮战

拿破仑说“炮兵是战争之神”，毛主席说“没有炮兵，就没有胜利”还有人说“炮兵每一次火力打击，需要速度和精度。每一次火力支援，都决定着步兵战友的生死存亡和战役战斗的胜败。”炮兵专指地面炮兵和地对地战役战术导弹部队。我军炮兵在红军时期从一个连发展到3个营，解放战争时期得到迅速发展壮大，现在已成为具有相当规模的战斗兵种。军委编成内有火箭军（过去的“二炮”）；集团军、师、旅、团、营、连编成内，均有不同规模炮兵建制和各种口径的火炮。赵明的所在部队为师属炮兵团，主要装备有152加浓榴弹炮，130、122火箭炮（一次齐放40枚炮弹），122榴弹炮，122加农炮，红箭8-1导弹。战役战斗中，66式152加浓榴弹炮成为主战装备，发挥了较大的威力。炮兵主要以群、营、连、单炮的样式协同步兵作战。老山防御作战，主要是以“群炮”作战的方式打击、威慑越军，支援协同步兵、侦察兵地面打击越军及其他军兵种的军事行动。炮战中能否稳、准、狠的摧毁敌目标，打中敌要害，主要取决于炮兵侦察的目标是否准确。赵明在D区49号观测哨中近两年的时间就专门干这事，他和他的战友们每天在观察哨内，通过望远镜搜索观察对方目标，白天观察，晚上观察，一天又一天，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地没有停止过，眼睛熬红了，全然不顾。在不断的观察、搜索、分析、分类、对比、排查、修正中，1000多个目标就这样定格在了赵明的头脑里。他的头脑就像是电脑和手机的“内存”，对1000多个目标太熟悉了，背得滚瓜烂熟，任何时候，不需要查证资料，随时都可以提取使用，无论问到哪个目标，他都能很快说出这个目标的“参数”来，对答如流。有人说，我们无论做什么事，只要重复做，就能成为专家，重复的事情用心去做就是赢家。不仅如此，关键还要看你是否耐得住寂寞，坚持不厌其烦地去做，把它做好。炮兵侦察、计算是赵明的专业，入伍以来就干这事，也是他的基本功，更是他的硬功夫。这功夫“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凝聚着赵明一直以来刻苦钻研的心血，这功夫经得起实战检验，用战友们的话来说，“忒牛了！”这是官兵们对赵明精湛技术的夸赞。

1988年7月22日，经成都军区云南前指批准，决定第13集团军所属部队对老山、那拉口子地区、八里河东山正面越军实施一次炮火袭击，称为“7·22”炮战，也是接防后的一次大战。当时37师几个团再加上参战的友邻炮兵旅、步兵第112团等部队，其火力形成了较大的规模，具有相当大的威力，如能在现场观摩，可以想象，那场面一定是非常壮观的。赵明绘声绘色地向我描述。准备阶段，37师所属部队受领了云南前指下达的炮击目标任务。所在营连受领任务后，D区49号观察哨按上级指定的任务目标进行观察，结果发现上级提供的目标与本哨所观察的结果误差太大，如不及时纠正，会打偏方向，影响战果，造成不良影响。在闷热、潮湿的猫儿洞中，赵明坐立不安、思虑良久，终于拿起电话向营长报告了此事。营长接了电话，心想一个战士对上级下达的“目标”敢于质疑，非同凡响，自言自语道：这小子有种！紧接着，营长快速跑到D区49号观察哨进行多次观察核实，最终认证赵明他们是正确的。情况如实报到云南前指，得到批复：“以团担负任务观察目标为准。”也就是以D区49号观察哨观察的目标为准。这样一来，D区49号观察哨在战区出名了，友邻观察哨纷纷派员到D区49号观察哨学习取经，官兵们皆传赵明“忒牛了！”。赵明却说：“牛不牛还要看战果！”这样一来，团指挥所要求D区49号观察哨向全团提供了50个炮击目标，后经各观察哨反复验证，48个目标的性质、方向、距离、高低完全一致。这说明，一方面赵明的专业技能的确“忒牛了”，非同一般；另一方面也表明D区49号侦察哨所处位置凸显、观察角度很好。为了打击敌要害和对自己所在营连的信任，赵明出于“私心”，还为自己所在的营连专门预留了两个重点目标，为展示营连炮火的威力和立功受奖创造了先决条件。

1988年7月22日14时许至18时，在云南前指统一指挥下，那拉口子方向炮战开始。随着三颗信号弹腾空而起，各炮兵群、团、营、连属火炮，以排山倒海之势，同仇敌忾，万炮齐轰，同时向越军阵地、既定目标、即赵明他们提供的炮击目标，实施猛烈的炮火袭击，战斗持续至23时。远远望去，整个那拉口子地区、山谷间弥漫着硝烟，越军阵地浓烟滚滚，两三天后烟雾才慢慢散尽。与此同时，云南前指的另一个兵种的阵地上，也十分紧张而繁忙，电台“嘟嘟嘟”的声音响彻夜空，这就是技术侦察站，站内正在用精密设备、仪器侦听越军被我军炮击的实况。他们侦听到了越方阵地向上级报告的受损情况，后经技术侦听部门整理上报的侦听情况显示，越军遭到了我军炮战突然打击，损失惨重，一些连排指挥所、弹药库、炮阵地、火力点遭到重创。我D区49号观察哨在“7·22”炮战中，提供的50个目标准确率达99%，有力地支援步兵完成了对八里河东山方向越军一线阵地的火力打击和压制任务。赵明向本营连提供的目标准确无误，是越军105大口径炮兵连所在地，被一举摧毁。打得真漂亮！打得越军毫无还手之力，打出了中国炮兵的威风，打好了接防后的最后一战。据统计，第13集团军所属部队在老山战区防御作战期间，毙敌725人、伤敌1062人、炸毁车8辆、炮49门、工事228个、弹药所24个、枪2支、缴炮1门、枪40支。第13集团军所属部队在战斗中负伤215人，牺牲26人。

大战结束，赵明所在连队荣获“大功连”，个人荣记一等功。紧接着，云南前指把炮击值班的任务交给了赵明所在的连队，每天向越军阵地射击30发炮弹直至撤离返营。担负值班是云南前指的信任，更是荣誉。赵明一个士兵，挑起干部的责任，带领所在连侦察班蹲守“猫儿洞”700个日夜，克服孤独、寂寞、无聊、烂裆等困难，负责完成云南前指下达所属连队前线值班炮击任务500余次的射击目标的观测侦察、修正、校射验证，协助友邻老山方向30余次炮击任务的修正、验正，为前线指挥所提供射击目标100余个，打击目标50余个，将一个连队观测侦察哨，建成了成都军区云南前指那拉口子作战方向的侦察哨和观测站，光荣地完成了上级交代的任务。赵明所在的侦察班被战区首长和战友们誉为：“东山神眼：八里河东山D区49号炮兵侦察哨所”。

1989年5月和10月，第13集团军所属部队分两批撤离老山战区凯旋归建，赵明和他所在的部队载誉回到璧山来凤营区，整个来凤小镇万人空巷，迎接人民子弟兵！

1989年10月31日，老山战区防务由成都军区守备第一师部分兵力配属陆军第14集团军40师（一部兵力）接替。

1990年2月15日，成都军区云南前指撤销，老山战区作战指挥权正式移交云南省军区前指。

1993年2月10日，中央军委决定解除老山地区防御作战任务，撤销云南省军区前指。

1993年4月1日零时起，云南省军区边防15团（守备2团）转为正常守备，老山作战宣告胜利结束！

愿历史不再重演！中越友谊长存！天下无战！

让我们永远记住长眠在南疆战场上的英雄战友们，他们曾经也有和我们一样的火热青春！

从1979年算起，对越自卫反击战至今已43年了。如今，国际局势和地缘政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事实证明，这场战争戳穿了“亚洲古巴”不可战胜的神话，打击了前苏联、越南侵略柬埔寨，拼凑“印度支那联邦”向东南亚扩张的野心。对维护东南亚以及整个亚太地区的和平与安全，产生了深远影响，达到了预期目的。同时，为我国赢得了几十年的和平发展环境，经济社会得到了跨越式发展，可谓改革开放的奠基之战。

在这场战争中，赵明和他的战友们，以对党和人民、对人民军队的无限忠诚，靠苦干实干，做出了自己应有的贡献，赢得了信任，获得了荣誉。同时，也为自己的人生、仕途蹚出一条道来。

走上仕途

东山神眼：D区49号观察哨所在战区出了名，随之，赵明在全团大有名气，很快就被破格提升为排长，走上了仕途。赵明最初的想法是服役期满就回家，没想到提了干。他想，既然如此，咱就安下心来，好好地在部队干，干出点名堂来，不能尽孝，却能尽忠。后来，赵明一步一个脚印、一步一个台阶，从排长、军事教员、连长、作训股长、营长，干到了团参谋长的位置。我问赵明：在郭徐（郭伯雄、徐才厚）当道那些年，你这些“位子”有没有是用钱买来的？他回答我说，作为一个铁路职工的儿子，一个从学校刚毕业就到部队，在部队基层受党多年教育，特别是从小父母就教给了怎么做人的道德品质，自己是从城市入伍的，本就没打算在部队长干，只是想到得了个一等功，组织又如此信任，不留在部队好好干的话，如何对得起组织、对得起部队、对得起关心培养自己的首长和战友。我是一等功臣，是努力拼搏得来的，升官也是靠踏踏实实地干出来的，用钱买来的官不道德、不光彩。在这里值得一提的是当时那一批从解放战争、抗美援朝战争中走下来的老干部，在团里，是他们惜才、爱才，重才，特别强调军队就是要一门心思抓训练、谋打胜仗。正是在他们的指导思想下，我这个热爱炮兵、热爱训练的一个无名小卒才得到了启用，有了用武之地。

赵明说，从排长升至正营，这期间部队风清气正，你只要踏踏实实地工作，组织上自然会考虑你的进步，不知不觉中你就提升了。提干后，在排长的岗位上，始终把自己看作是一个兵，一个新兵，睡在班里，和战士们打成一片，得到了战士们的信任。在团教导队，他和另六名和自己同时提拔的教员搭起了刚组建教导队的台子，培养出了一批又一批班长骨干。当连长的时候，和指导员同心同德，大小事情都主动商量着办，团结支部“一班人”，关心连队官兵的冷暖，像观察炮兵目标一样，随时观察分析连队每个干部战士的心理状态，想方设法帮助他们排忧解难，做他们的贴心人，做好他们生活上的“父母官；”做好他们军事训练、演习、急难险重任务的领头人，积极完成上级交给连队的各项任务，较短的时间，带出了一个政治坚定、军事过硬、作风优良、纪律严明的连队。从石家庄高级参谋学院毕业后，走上团作训股长的位子。那阵可谓风华正茂、如鱼得水，把在军校学到的理论与炮兵团的实际有机结合，带出了一些优秀参谋人才。赵明讲他在担任营长期间，上有团下有连，这段日子相对轻松一些，主要工作是调查和掌握所属连队的特点，扬长避短，协调连与连，激发热情，形成连与连之间你追我赶、积极向上的良好局面。

赵明晋升为团参谋长走上团的领导岗位后，肩上的担子更加沉重。条令说参谋长是司令部部门首长，也是部队首长，赵明理解为对参谋长工作职责的延伸，作为参谋长，其肩上的担子更多一些份量。司令部是部队的大脑，是组织、指挥中心，要统揽全局。参谋长围绕党委的意图，既要领导司令部完成各项工作，又要做好部队的军事训练和行政管理等工作。赵明告诉我，他当参谋长的体会是：组织领导要亲历亲为；组织计划要周密细致；组织协调要检查到位。赵明还深情地说道：当参谋长那些年月很累、很苦，但也有甘甜，在军队基层的仕途上，正值而立之年，芳华岁月，青春活力，有使不完的劲。那些日子，令人回味。团的每一次军事、战备、训练活动；每一次外出演习；每一次抢险救灾；每一次大大小小的军事骨干集训和培训活动；每一次全团阅兵，每一次迎来新兵和送走老兵的实施方案都由司令部拟制完成。为使方案落到实处，自己都要到场指挥、讲话、讲评。为此，在办公室、作战室内，在野外山头，在训练、演习场上，与机关、营连的同志不知熬过多少日日夜夜，结下了深厚的战友情谊。

俗话讲：人上一百，形形色色。部队不是真空环境，每个连队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刺头兵”挑事、闹事，影响正常管理秩序。在处理“刺头兵”的问题上，赵明说他有两件事仍记忆犹新。一个炮班的炮手，贵州六盘水籍的少数民族，军事技术和平时表现都一般，当兵一年后，就恐吓连队非要给他转士官，无理取闹，并找到我的办公室来，我记下了他的名字和家里有实际困难的情况。部队在对待少数民族战士问题上还是挺重视的，我没有掉以轻心，利用到贵州出差的机会，专门去这个战士家里搞了一次家访，这个战士家里的确很穷，还有一个残疾的父亲。返回部队我与连队商量，并及时找这名战士谈心，告诉他，连队准备派他去喂猪，他一听即回答我不去。我又告诉他，炮手全团多得是，他如果不出类拔萃，转士官谈何容易。先派他到地方畜牧站去学习一段时间，然后回连队争取一年喂8头猪以上，就可立三等功并转士官。他答应了。结果，他从畜牧站回连队养了18头猪，立了功后，连士官都不转就要求退伍回乡了，后来靠养猪成了村子里的脱贫户。还有一件事是老兵退伍期间，赵明正在重庆火车站参加集团军老兵铁路输送协调会，团机关不断打来电话，报告有一个云南籍退伍老兵酒后闹事，以不转士官就跳楼自杀威吓连队，团长政委都出面做工作无果。赵明告诉机关别急、稳住，会议结束之后就返回。回到团里，赵明与这个小老乡面对面讲了一番道理，看他仍执迷不悟，真是恨铁不成钢。在交代机关各项安保措施万无一失的情况下，突然上去对着小老乡的臀部猛踹一脚，把他踹倒在地，并当即下令，关禁闭、看管好，明早派人直接押送回家。半夜时分机关报告，小老乡酒醒后，已认识错误，并已由连队领回，不耽误明早全团统一送兵。赵明告诉我，类似这样的问题处理得较多，在部队20年，当了16年的干部，赵明有自己的心得。要做好一件事，必须是“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礼记·中庸》）”，就是我们不论做什么事都事先要有计划，计划要周密，计划好了，再一步一步地去做，这样会得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必须是“善于调查研究”，无论做什么事情，如果情况不明，就会犹豫不决，举棋不定，错失良机。干炮兵侦察时，就要把目标的性质等情况搞得一清二楚；当连长时，对每个战士心里在想什么，都必须了解掌握；当参谋长时，就要把敌情、地形、气象、目标等情况弄明白，才能辅助指挥员下最后决心。善于调查研究的人能干成事，能成就一番大事。还有就是“要勤快”，很多伟人和成功人士都谈“要勤快”。不勤快的人办不成事情，自己的事情一定要自己动手，当领导要亲自过目，亲自过问，亲自动手，该检查的一定要到位，切忌懒惰，还有就是当断立断，快刀斩乱麻。赵明说他边干边总结经验教训，想方设法的干好上级交代的每一件工作任务。

我们国家从贫穷落后中走来，改革开放打开门户，与世界交流的同时，也带入了一些不良现象。经济建设开始繁荣昌盛的同时，“黄赌毒”现象在一些地区一度比较泛滥。赵明所在部队驻地是四川璧山来凤，在中国人民解放军团级单位中，是唯一驻地在农村的。虽然在农村，但是却在“灯红酒绿”的包围之中。营区与夜总会一墙之隔，每当夜晚10点钟之后，一边是霓虹灯闪烁，歌舞升平，花天酒地；另一边是熄灯号吹响，官兵入睡，一片静谧。和平时期，部队把预防工作看得很重，生怕基层发生事故，部队一日生活制度的实施与管理，从起床到晚上熄灯号吹响，营区的每一个角落的安全，都离不开司令部机关的督促与检查。为了搞好预防，从上到下，除开展各种预防教育，实施“封闭式管理”的措施外，赵明的足迹几乎踏遍营区和周边的镇子和村社，把一些事故消灭在了萌芽状态。

我也曾在璧山当过兵，那时是四川省璧山县来凤镇，现在是重庆市璧山区来凤街道，辖3个社区、10个村，幅员面积44.48平方公里，35929人。当时，璧山有两个驻军，老百姓习惯称城北部队；来凤部队，两个部队都是团级单位，计划经济年代，承受了相当大的粮油等物资供应压力。我在城北部队当兵7年，调重庆军部工作时，团后勤处的领导专门在来凤镇上老字号“来凤鱼”餐馆为我饯行，至今仍记忆犹新，所以一直以来比较关注璧山。后来，成渝高速路、高铁的诞生，使整日车水马龙、热闹喧嚣的来凤镇渐渐冷清下来。过去，一条大马路贯穿东西，连接重庆成都。来往来凤驿路过的达官贵人、文人骚客、商人马帮、挑夫车夫，必定会在来凤驿打尖歇气，留宿饮马。来凤是成渝古驿道上的一个商驿，是与龙泉驿、双凤驿、白市驿齐名的明、清时期巴渝“四大名驿”之一，有着悠久的历史和深厚的文化底蕴，声誉响彻巴渝大地。晋代大佛寺、清代翰林王倬府第翰林山庄、何氏百岁坊、粮食商人周四老爷捐建的古梁桥历史悠久，保存完整，慕名而来的游客络绎不绝。新中国成立后，大马路变成了成渝公路，来往车辆川流不息，住宿吃饭的司机过客给这个小镇带来很多商机，改革开放以后，更是繁荣昌盛。数百年来经历代烹饪大师以传统川菜手法烧制出来的“来凤鱼”，麻、辣、鲜、香、嫩，风味独特，名扬四海。然而，“黄赌毒”一度泛滥，“来凤鱼”变味了。部队营房四周紧邻老百姓住房，战士们打开窗户即能与对面相距一两米窗户内的老百姓对话。青年士兵正处在青春旺盛期，也有七情六欲，窗对面的女色难免不对他们产生吸引，管理难度可想而知。

20世纪90年代，成都军区政治部一位首长，在一份报刊上读到一段文字，大体意思是说中国大陆改革开放以后，不仅城市繁华，而且乡村也很繁华。其中就谈到璧山来凤镇上所谓的“来凤鱼”可与香港街上的“站街女”媲美，同时提到这个镇旁边还住有大量的解放军官兵。首长看了这个报道后就坐不住了，十分担忧来凤部队的管理状况。于是，带着军区工作组风尘仆仆地赶到来凤部队进行调研。当听完团党委的汇报，并深入实际的调查后，结果居然一直以来，没有发现一起官兵在地方违犯纪律的事件发生。这位首长感激地握着团领导的手，十分放心的离别了团队。回到军区后，把来凤部队的管理经验整理后转发到了全区部队。其中的做法，如“干部下连当兵”、“节假日干部替战士站岗”“成立卫兵队”“建立条令条例学习室”等切合部队管理实际的具体措施。这些管理措施中，有很多是赵明和他的战友们熬更守夜，按照团党委的要求，一条一条制定出来并督促落实的。赵明在给我讲解时，从他的笑容中，使我看到了他对做这项工作的自信和获得军区认可后的自豪与骄傲。

我和赵明热烈的讨论着、回忆着我们的军旅时光。当岁月的脚步，即将跨入21世纪之际，众所周知，海湾战争给世界军事领域带来了深刻的影响与变革。南联盟大使馆被炸，激怒了我华夏民族。为顺应历史潮流的趋势，迎接新世纪的到来，全军部队掀起了高科技练兵的热潮，从上到下，科技强军的口号喊得刺破了天。高学历的大学生、博士研究生一批接一批地被召进部队；一些进口的、国产的先进装备被引进部队列编。声势浩大的高科技练兵形势，既喜人又逼人，大小军官轰轰烈烈地去学习外语，学习计算机操作，学习汽车等装备的驾驶，技术革新的花样层出不穷，现场会上的展演别开生面。并在资金短缺的情况下，想方设法完成上级要求连队要有计算机的任务，这对各级军事指挥员是一次考核和检验。赵明所讲我深有同感。记得1999年，我参加集团军“三项技能”培训，计算机操作是我们学习的最大难题，培训结束仅能打几个字，深感落伍。在这次大潮中，虽然强军的号角已经吹响，听到了时代对每一个有志军人的召唤。然而，赵明却感到自己的文化知识和能力水平，已不太适应继续在部队服役。自认为一个初中文化学历的军人，即使肩上扛了再多的星星，也觉得虚无得没有份量。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主动向上级递交了转业报告，激流勇退。那些日子，赵明很沮丧，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一个又一个子夜之后，他翻身起床，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到熟悉的绿草茵茵的训练场上，周边那一排排“战神”，排列整齐的炮管仰望天空，在月光辉映下，老远望去，闪出一道道的光，清晰可见，仿佛在向赵明致意。赵明走到草坪中央坐下，埋头抽烟，凝望弯弯的月亮和星空，巡视训练场四周，回想从新兵入伍到现在，在这里已有近20年的时间，突然要离开这个地方，心里很不是滋味。此时此刻，他脑子里翻滚着一些往事：穿上新军装，登上火车离开家乡时，父母站在远方向他招手；入党时老首长语重心长地对他讲的那一番寄语；八里河东山“猫儿洞”内那700个日日夜夜；庆功会上获得的奖章、一部“海鸥”相机和500元人民币现金奖励；每年赴西昌参加合成演习在大凉山中餐风露营；每年下连当兵生活在连队和战士们在一起时的欢乐，不停地在脑海里萦绕，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阵地转移

从2001年开始，军官转业安置有了两种方式：一种是计划分配，即安置到地方并分配工作，大多退役军官一般会去机关单位或者国企，另一种是新兴的“自主择业”。“自主”这两个字，美好而自由，有主体的尊严，国家按月发退役金，自己做自己喜欢的事儿。一些人建议赵明自主择业，但，权衡利弊，赵明最终选择了“计划分配”，毕竟自己只有军事专业，没有“自主择业”的优势。赵明的军旅生涯止步于2004年，在“副团”时转业到地方，离开土生土长的炮兵团时，面对军旗，他敬了最后一个军礼。赵明向我倾诉，从军20年，从D区49号观察哨到团指挥所，他都一直是在做寻找目标，分析目标，打击目标的事情。转业地方后，他依然还是做观察目标，搜寻目标，打击目标的事情。从炮兵阵地到市场管理、反腐阵地，仿佛只是炮战中的一次阵地转移而已。不过，说起来很简单，只是一次“阵地转移”。然而，回首过往却感慨万千，从云南到璧山，远离故土和亲人，从璧山到江津，从军营到地方，从熟悉到陌生，告别20年来大树下那一排排整齐的营房，朝夕相处的战友，告别训练场上那心中的“战神”，脱掉了20年的戎装，再也听不到早晨起床的军号声，再也看不到士兵列队跑步的脚步声，再也望不见在来凤镇上那一片绿色的军营。那一阵子，心中的确很不是滋味，好几个夜晚睡不着。赵明的心情，我也感同身受，在部队几十年，突然调换一个新的环境，人生地不熟，一切从头做起，真担心不能适应新的生存环境。是啊！“阵地转移”那些日夜，想必有多少像我们一样的“退役军人”是彻夜难眠呵！一次战友聚会上，我曾听见一个战友这样讲：离开营房，告别军旅，离开战友时，退役士兵在公开场合抱头痛哭；退役军官在被窝里悄悄地流泪，人生这一别、这一转折的确真难啊！凡有这经历的，都应该有切身的体会和感受。

2004年9月，赵明到重庆市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江津分局（现为重庆市江津区市场监督管理局）报到工作。在地方工作这十几年中，赵明从个人生活到工作管理，始终保持了部队作风，初心和军人本色从未改变，把严厉的作风带到了新的工作岗位，地方领导很赞赏，并给予了积极的支持，提供了较多的有利条件。赵明讲：“我从云南到重庆璧山当兵，转业到地方，到聂荣臻元帅的家乡工作，为元帅家乡建设添砖加瓦，成为他乡逐梦人，在实际工作和生活中渐渐适应，自己也慢慢想通了、想开了、想清楚了。自己一生经历过战争，经受过生死的考验，自己当兵、入党、打仗、立功，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祖国和人民，为了父母和家人，有国才有家。想起那些死去的战友，那些埋葬在麻栗坡的烈士，自己还活着就是幸福，一等军功章是党和人民军队给予的，没有任何理由不珍惜它，没有任何理由不勤奋努力工作，没有任何理由不好好为老百姓办实事。”

赵明在担任重庆市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江津分局办公室主任和审批科科长时，所辖31个所，300多名干部职工。这期间，他坚持原则，严格要求下属，实行军事化管理，把搞好参谋服务作为第一要务，强调设身处地为老百姓着想办事，秉公办事，自觉抵制不良风气的影响和侵蚀。他始终笃定，能走到今天，是组织的信任和培养，是为了更好地为人民服务。赵明任职期间，没有发生过正式投诉的事件，深受各级好评。

1999年12月，机构改革，由原工商、质监和食药监，组成了重庆市江津区市场监督管理局。赵明自觉服从组织安排，转为纪检监察工作，担任纪检监察专职干部，主要负责全局政务督查工作。三年来，他在党组领导下，坚决贯彻落实党组的决定，严格组织纪律，率先垂范，从点滴做起，上班不迟到，下班不早退，大会小会不准做声（相互讲话声、手机响铃声）。为确保区局中心、重点工作有力推进，他像侦察兵一样仔细，发现目标、跟踪目标、打击目标，对那些在工作中不作为、慢作为、乱作为和违反纪律的人和事，查明原因，不留情面，监督查办，敢于逗硬，强力执行，公正廉洁，较好地维护了纪律，端正了作风，纯洁了风气，保证了秩序，推动了工作。赵明就是这样，从“猫儿洞”出来，从战场上下来，从故乡到他乡，从部队到地方，在血与火的阵地，在平凡的工作岗位上，无论在哪里，他都夜以继日地辛勤耕耘，默默无闻地发着“光”和“热”。

赵明讲，现在合并之后的市场管理局责任重大，关系到老百姓衣食住用行，生老病死，平安与健康，方方面面，点点滴滴。所有进入市场的物资器材、药品、食品和所从事的经济活动都要去管，管理对象多，管理范围广，管理战线长，管理流动资金大。不停地、不断地检查、督查、排查、整治、执法工作任务繁重，压力很大。所以必须下功夫，花力气，想方设法把上级交办的工作和任务完成好。要像炮兵寻找、追踪、观测、侦察、计算目标一样，全神贯注，一丝不苟，不能有丝毫大意和闪失，以免带来危害。他动情地说：“我也算是听到过子弹、炮弹在空中那种带着尖叫、刺耳和螺旋式飞行并发出极其恐怖的声音的，亲历过战友被地雷炸得缺胳膊少腿遍体是伤的场景，战争带来的危害在我脑子里根深蒂固，现在想起来都后怕。我时常告诫自己，一定要牢记过去，珍惜今天。而今，绝不能因为自己工作不力和麻痹大意而导致不必要的危害。所以每天必须在岗在位，勤奋努力，在位一天就要干好一天。由此，我看到了赵明到地方工作后，对待事业、工作的责任心、敬业心和对党的无限忠心，他把全身心投入到了兢兢业业的工作之中。难怪这次采访，也因他忙碌的出差和工作一推再推，很不容易采访到了他。他十分抱歉地对我说，前段时期工作上忙，各种学习会也多，还要写发言提纲。我从他的一份发言提纲上看到了这样一段话：今年，我们迎来了中国共产党诞生100周年的庆典，全党和全国人民百年奋斗，书写了中华民族几千年历史上最恢宏的史诗。现在，我们又踏上了实现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的新征程。在面对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实现中国梦的伟大复兴中，国际形势错综复杂，西方敌对势力要想方设法阻挠我国的发展进程，我们这些从战场上下来的退役军人，要认清形势，发扬老部队“红军师”的光荣传统和优良作风。现在我们虽不能像当年一样在沙场杀敌，但我们“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志不已”。古人云：“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我们要坚决听从党的指挥，为党分忧，为国分忧，当前的首要任务是努力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干好。这就是国家功臣的情怀，这就是退役军人的本色。

从1984年踏上军旅路至今，赵明最初是想当两年兵就回家，给自己安排个工作守在父母身边就行。怎么也没想到提干、立功、转业、在元帅的故里当了一名政府官员。距离家乡、父母是那样的遥远。这些年，风风雨雨走过，初心和本色始终不变，永远把自己当作一个兵，一个新兵，一步一个台阶，踏踏实实地走来，在每一个地方、每一个哨所、每一个阵地、每一个岗位坚持不懈地奋力拼搏，绩效卓越，特别是荣立一等战功，成为党和国家、人民的功臣后，不骄不躁，兢兢业业地为民办事。几十年如一日，把党和国家利益始终摆在了第一位，扮演了最好的角色。然而，在充当儿子、丈夫、父亲的角色上，赵明却不太称职，父母的白发在年复一年地增多，妻子的容颜于忙碌操劳中失去光泽，孩子蹒跚学步迈进学堂，长大成人，现已是中国人民解放军信息工程学院学员。他失去了太多陪伴父母及家人的日子，而亲人们从来没有埋怨过他，给予了赵明更多的时间和空间为党和国家工作，这是大爱。也就是这样无比深沉的爱给了赵明莫大的力量，使他毫无后顾之忧地投身国防，献身他乡！成为党的优秀儿女，国家的功臣，人民的公务员，这无疑是父母的骄傲，是云南禄丰家乡的骄傲，也是重庆江津第二故乡的骄傲！但从与赵明见面到现在，他总是讲他已退出现役，不是英雄、不是功臣。真正的英雄和功臣是那些捐驱的烈士，是全体参战官兵！是伟大的中国人解放军！是啊！军人永远是一个民族的脊梁和骄傲！现役和退役军人都是人民心中尊崇的偶像。

长江悠悠，大山巍巍，硝烟已散，山河无恙。岁月流逝冲淡了人们的记忆。我们应该让当下的人们，关注到那个时代发生的事情，关注到曾发生过的战争，关注到赵明等那些人物的命运，呼唤人们铭记历史，铭记那些为中华民族做出过奉献的人，那些退役军人，特别是就在我们身边的平凡的国家功臣，让他们的军功章在我们每个人的心中，永远闪耀着光芒！

我们务必切记：以史资政，忘战必危，众须知之，固华夏神州大厦者，吾雄师劲旅矣，别无其余，歌星戏子，资籍豪富，皆腹背皮毛，不足挂齿，唯崇尚英雄，铭心镂骨，尽忠报国，众心如城，其家国方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

作者简介：王昌宁，四川雅安人。重庆江津作家协会、通俗文艺研究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