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长进树身的自行车
孙虎林
首次看见这幅图片,心灵震撼不已。一棵粗壮的树身吃进一辆自行车,自行车体量不大,近似童车,且已锈迹斑斑。这幅大树与车的奇妙图景,并非某人多年前精心设计的行为艺术,也不是某个玩童心血来潮的恶作剧。说来还有一段令人唏嘘不已的故事。

二战期间,某国遭受侵略,战火纷飞,民不聊生。有一天,村庄里开来一支保家卫国的队伍。战士们肩扛钢枪,斗志昂扬,正在奔赴前线。一位骑自行车的少年看见了,刹那间热血沸腾。他用力将自行车举起,搁在身边一棵树上,毅然决然追随队伍而去。几年以后,战争结束了,少年却没有回来。十几年、二十几年过去了,少年还是没有回来。也许,他早已战死沙场,再也回不到心爱的家乡。只有长进树身的自行车苦苦期盼,等待早已长大的主人回到身旁。
这是一个有关战争的悲情故事,述说着美好生命被战火吞噬的故事,充满了神性的启示与人性的反思。这让我不觉想起了另一个有关等待的伤怀故事,依然与战争有关。最早听到它,是在歌手朴树深情演唱的《白桦林》里。

“静静的村庄飘着白的雪,阴霾的天空下鸽子飞翔。白桦树刻着那两个名字,他们发誓相爱用尽这一生……”这首感人歌曲并非朴树凭空虚构,它来自一个真实故事。二战中,一位美丽的乌克兰姑娘在白雪皑皑的村庄送走心爱的恋人。那时,斯大林格勒保卫战激战犹酣。小伙子上战场后,姑娘一次次来到白桦林,抚摸着刻有他俩名字的树身,虔诚地为恋人祈祷,祈祷他平安归来。临别时,小伙子告诉姑娘,胜利归来后一定陪她走完这一生。战争结束了,他未回来。姑娘等来的却是噩耗,心爱的人儿已经战死沙场。那一刻,姑娘伤心欲绝,抚摸着树身上刻着的名字泪如雨下。战争夺走了所爱的人儿,徒留山盟海誓的名字长进苍白的树身,长进悲伤的心里。在此,白桦林是感天动地的爱情见证。

这两则与残酷战争相关的轶闻,令人心灵震颤不已。实际上,人类自从诞生以来,纷争与战争就一直未曾中断。但人类的心灵深处,却一直有个执念,渴望和平宁静的生活,远离杀伐不断的战乱。也因此,汉语词汇中留下了诸多反战息战的词汇。“刀枪入库,铸剑为犁;马放南山,解甲归田。”、“化干戈为玉帛”等等,多么宁静祥和的期盼。即使一生征战的曹操面对汉末战乱,也曾发出痛彻心腑的慨叹,“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余一,念之断人肠。”诗圣杜甫在安史之乱中颠沛流离,以如椽巨笔,写下了一组为苍生呐喊的反战组诗“三吏” “三别”,控诉战乱给无辜百姓带来的巨大灾难。《兵车行》一诗尤为惊心动魄。“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耶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战争造成了数不胜数的生离死别,此情此景,惨绝人寰。遗憾的是,这种伤别离的凄惨场景,自古至今,在世界角落还是不停上演。战争剥夺了年轻健壮的生命,给生者带来的伤害无以复加。《垂老别》中的这句“积尸草木腥,流血川原丹”更为惨烈。战争毁灭生命的残忍,令人不忍卒读。纵然是百花争艳的明媚春天,一旦遭逢战乱,亦令人心惊肉跳,惶恐不安。“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这是杜诗《春望》中的名句,多么感同身受的苦难抒怀。战争,实在是阳光下最不应该出现的巨大阴影。“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唐代诗人陈陶《陇西行》中的这句诗,是反战诗歌的千古绝响。不必做出任何解释,只要轻轻读出,便令人气断声吞,悲愤难抑,它将诗人对战争的厌恶情绪渲染到了无以复加的境地。

战争,这人世间最大的劫难,是人性缺失的悖论。事实上,一触即发的战争,从来不是为战而战,而是人类利欲熏心的利益之争,是疯狂争夺生存资源的贪欲所驱使,是拼命幻想支配人类命运的野心膨胀。遗憾的是,当我们谈论战争时,只是无奈地依据谁先挑起纷争,谁先侵略的原则,将战争划分为正义和非正义战争。可是,这样的简单认可在人类至高无上的生存权面前,显然缺少公平,显得多么苍白无力。因为,不管征战的哪一方,都是以付出无辜生命为代价的。一旦战争结束,政治家握手言和,军火商瓜分利益,一夜之间,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只是苦了横遭战争巨斧戕杀的年轻生命,只是苦了创巨痛深的无数孤儿寡妇。试问,人类还需要这样的战争吗。

衷心希望孩子们骑着心爱的自行车,无忧无虑奔驰在洒满阳光的大道上。美丽可爱的姑娘依偎着英俊潇洒的小伙,漫步在开满鲜花的小径上。惟愿我们居住的蓝色星球远离战争,和平繁荣。
2023年3月20日

孙虎林 陕西岐山人,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散文集《青春祭》《半生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