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
老爷子姓邹,比我大十来岁,老爷子是他的网名。我认识老爷子时,老爷子才30多点,个子不高,但人长得比较帅。秋冬,老爷子爱穿件厂里出的涤盖棉黑色西装;夏天,就穿厂里发的背心、短裤。那时厂里大多数工人都爱穿工厂出的衣服。一是工厂产品款式、质量还过得去,二是工厂不时发点产品,穿不完。因而有的员工很多年都不买衣服,就穿厂里发的衣服就够了。
老爷子钢笔字写得不错,口才也好,讲话虽慢条斯理,但政策性强。老爷子那时家在巴县鹿角场,现在的巴南区鹿角镇,鹿角是巴南保留完好的老街之一,老街上的房子升值空间很大。
老爷子和我有三代人的交情。老爷子是我父亲那辈人中的年轻人,早年也在煤矿工作,但老爷子有点文化,下井的时候不多。我认识他时,他就在劳资股工作了,后来煤矿转产他在人事科工作,直到退休。老爷子的大女儿,小琴参加工作后,先是在车间当检验工,后来调到我部门负责检验工作,几年后还当过一段时间检验科长,是我最信任的部下之一。老爷子没他女儿混得好,从来没有当过中干, 但老爷子人缘比较好,大家都喜欢喊他老邹或邹老师。
20世纪80年代工厂效益好,虽工资不高,但每年都安排员工外出疗养。1990工会安排我和老爷子,一同去外地疗养。我女儿那时在体校读书,夏天放假她也同我们一起去的。
工作上老爷子和我交际不多,但他女儿在我部门工作,平时关系不错。于是邀请老爷子和我一道去搭乘我大舅哥的轮船。
我大舅哥那时在江渝X号上当厨老板。客船餐饮那时已经实行承包,厨老板权力很大,船上上千人的生活那几天都掌握在他手里。
说是疗养,实际上是给员工一个出去旅游的机会。至于你是不是真的要在那个疗养院疗养,完全看你自己,反正费用是承包了的。
搭乘我大舅哥的客轮既可节约船票费,沿途生活费也节省了。船票可找那些不用报账的客人索要,拿回来报账就行。
上船后,大舅哥给我们安排了一个四人间,另有两人也是搭船。四人间比三等舱还好,三等舱还有七八个人,人多了觉得有点烦。到了饭点,大舅哥的同事会送餐来,每餐鸡、鸭、鱼、肉轮换,啤酒也随便喝,一律免费。去时还很惬意,除了欣赏沿途风景,小酒醉起外,晚上还可以到餐厅唱歌。
下船后我们火车、汽车辗转来到疗养地—无锡马山。这个疗养院是工厂联系好的定点疗养院,每年都有人去疗养。前台登记后,服务员给我们安排了一个大房间,有八个床位。用餐时,服务员叫我们去吃饭。老爷子说,X科长我把包就放在房间行吗?我说,有多少钱,钱少无所谓,钱多了不行!他说,有1000多。我说,那不行,那得随身带!我又说,这个房间又不是我们两人住,说不定服务员还要安排人来住。那个年代1000元钱算巨款了,我那时一个月工资才100多点。
我知道老爷子早年搞过外调,也走过南闯过北,有社会阅历。现在许多人不知道外调这个词的含义了。那个年代,工厂为了落实员工情况,有时会派人前往你出生地去落实你的基本情况,看招工时你对组织是否有所隐瞒,尤其对准备提干的员工,计划培养为共产党员的员工。外调人员分为人事和政治方面的两种。人事方面的外调人员须是干部;政治方面的更严了,除了要是干部外,还得是党员,总之是要组织信得过的人才行。老爷子是干部,因此曾搞过外调。
但老爷子外调那个年代,人员结构单纯,大多是因公出差,很少私人出游的。何况那个年代人们身上除了介绍信重要外,钱都不太重要,也没几个钱。因此相互之间不设防,即便不认识的人为了节约住宿费住一个房间也属正常。但改革开放后外出做生意的人多起来,自己身上带的钱也多起来,不认识的人绝对不会同住一个房间。2000年我在浙江时,就是同事出差,同性间一般也不住一个房间。
住下来后由于疗养费是承包了的,因此我们没有打算在疗养院住满一周,(合同是一周)于是我算着大舅哥的船期,老爷子和我又辗转来到武汉搭乘我大舅哥返航的船。
到了武汉看到大舅哥的船停在码头,于是我们登上客轮。上船后,有熟悉的船员说,我大舅哥已经搭乘其他客轮先期回去了,但打过招呼,让他的同事接待我们。
客轮上行时要花好几天才能到重庆,由于天气炎热,晚上我们就到船头去纳凉。当天晚上,客人大多休息后,我大舅哥的同事,整了几样下酒菜,拿了箱啤酒出来邀请我们喝酒。几个人乘着江风,就着啤酒,酒足、词穷后才分头去睡觉。
我和女儿找了船上中间舱位,空着的铺位一会儿就睡着了。老爷子可能酒喝得有点多,顺便就倒在靠近船舷过道旁边一个铺位上睡了。
半夜,老爷子惊惊慌慌把我叫醒,说,钱不见了!吓得我女儿睡梦中从上层铺掉了下来,好在我女儿是练体操的,掉下来时顺手抓住邻近床铺的栏杆才没有摔伤。我问老爷子你钱放在什么地方?怎么丢的?老爷子说,我钱放在西式短裤表包里,还用别针锁着,天热,我脱了就挂在旁边衣帽钩上的。(西裤,即便是短裤腰带上都有一个表包,是用来放手表等贵重物品的。)我说,你怎么这么大意呀!你睡在船舷过道旁,你还把短裤脱下来挂在床铺衣架勾上?!有人过路一眼就能看见你挂在衣帽钩上还用别针锁着的表包,你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你至少也该把短裤压在你枕头下睡呀!
偷老爷子钱的那个贼,或许就是盯上老爷子那条西式短裤上鼓囊囊的表包,临时起意,顺手牵羊把老爷子钱偷走的。偷走后还不忘把老爷子的西式短裤放回原处。
要知道那个年代社会流动性大,列车卧铺,船上,尤其靠近走廊的铺位都是小偷们时常光顾的地方。列车卧铺还好,两头还有乘务员,晚上不是卧铺的乘客进卧铺车厢,乘务员还会问。船上人多,除了船员、又没有专门服务员,因此时常发生钱物被盗案件。
看到老爷子着急的样子我急忙找到我大舅哥的同事,问谁到这儿来过?谁有可能偷?大家都说睡着了,不知道。无奈只有报警。报警当时我还有点犹豫,因我们没有买船票,害怕查票。警察把当时一起喝酒的船员、包括我找来逐个分别询问,还对大家的行李、腰包进行过检查,终无所获。但老爷子一直怀疑是我大舅哥的朋友,也是顺便来搭船的崽儿,趁他酒喝多了,半夜起来把钱偷走的,但苦无证据。
说老实话,早些年内地人有点傻!20世纪90年代,我在江苏无锡出差,就差点蚀财。那天,我到了无锡一个小镇,晚上找了个小旅馆住了下来。一进房间墙上贴着告示,提示客人把大额现金寄放前台。那种小旅馆其实就是私人旅馆,所谓前台就是门口有个老板兼服务员的大妈。我当时身上有三千多元现金,全是百元大钞,于是听从告示要求把钱寄放在了前台。前台只把我的钱用报纸包好也没数钱就撂进了抽屉并随手写给我一张白条。
还好,第二天我去拿钱分文不少。但后来想起来,我也好大意:万一她把我的真钱换成假钱,万一她从中抽几张谁说得清楚?!
一次丢失这么多钱,老爷子好心痛、好郁闷、好沮丧。他说一共有600多块钱,这些钱是小琴母亲理肠衣,一根一根理出来的呀!长年下来由于肠衣有碱,小琴母亲手都变形了。下船时,我见老爷子“狼狈”就给了他50元钱。
好多年没见老爷子了。去年我到鹿角参加一个老板的生日宴,联系小琴我顺便去看了一下老爷子上。见面后,老爷子很开心,聊了许多煤矿和后来针织厂的事。
老爷子晚年幸福着呢!老爷子虽然膝下没有儿子,但有四朵金花,个个都混得不错。如今老爷子两口子住在鹿角老街,小日子过得不错。打打牌,喝点小酒其乐融融。
老爷子鹿角有套老屋。前些年他在老屋后面修建了一栋四层楼的房子。四个女儿、女婿,包括外孙周末或节假日都会回来共享天伦之乐。
如今老爷子虽然年近八旬,头发白了,但精神矍铄,谈吐头脑清醒。还认得我是他女儿的领导!晚饭一定要请我吃火锅,因我有事,也没陪老爷子喝酒。
老爷子喜欢喝酒,但酒量一般。祝愿老爷子健康长寿!老了,喝点小酒好,小酒怡情!
2022-12-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