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难以忘却的记忆
(纪实文学连载:序、一、奉命集结
四道沟、二、战前休整战)
——记我所亲历的援越抗美战争
文/刘德奎
序
今年,恰逢我参加援越抗美战争五十周年,岁月悠悠,不知不觉半个世纪过去了,当年我还是一个踌躇满志的青壮年,而今已迈入白发苍苍的古稀之年。回想起在越南战场上发生的那些往事,我仍感觉记忆犹新,仿佛并不遥远……
记得那是一九六六年,我刚刚二十二岁,是我服兵役的第四年,也是毛主席发动文化大革命的那一年,我所在的部队接到中央军委的命令前往越南作战。而此时,我国向越南派兵已经进入第三个年头。据历史资料记载:一九六四年的八月四日,美国驱逐舰声称在东京湾受到越南快艇的两次攻击,数小时后约翰逊总统下令对越南实施空袭。
就在“北部湾事件”发生之后,越南民主共和国主席胡志明秘密来到中国,他直奔湖南长沙,拜会了正在那里视察的毛泽东主席,请求中国援助。毛泽东主席爽快地答应了他的要求,决定向越南提供全面无私的援助。随后,一九六五年四月,越南劳动党第一书记黎笋,又率党政代表团访问了中国,请求中国进一步扩大援助规模,要求中国向越南派出支援部队。
此后,中央军委主席毛泽东亲自签署了调高炮部队入越轮战的命令。同年六月九日,第一批援越作战部队身着越式军装开赴越南,从此拉开了援越抗美战争的帷幕。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我们肩负着伟大的国家、伟大的人民、伟大的领袖、伟大的党和伟大的军队这五个伟大的使命,被派往越南北方战场。
一、奉命集结四道沟
一九六六年的十一月下旬,北国的初冬已经来临。
一天,军营里传来了我营,即将赴越作战的消息。听说营长和政委已从丹东乘飞机前往沈阳,去接受军区司令的召见了。大家说不上是兴奋还是激动,军营里像炸开了锅一样,无论干部和战士到处都在纷纷议论着这件事。想到即将结束这枯燥的生活,告别辽东父老、告别祖国,远赴一个不同民族、不同语言、风俗习惯各异的亚热带国家执行对空作战任务,一切都是那样的神秘、那样的陌生,使人充满了期待和遐想。毕竟这是出国,能见见外边的世界,对于当时一直封闭的中国来说确实是难得的机会,年轻的士兵们甭提有多高兴了。
营长和政委回到营地就立即组织召开了营党委扩大会议,全营排以上干部均参加了这次会议。会议主要传达和贯彻了中央军委、总参军区关于调高炮部队入越作战的相关文件和首长指示等。由于任务紧急,会议结束后要求各连队要马上按照营里的部署,向驻地群众征询意见、做好对地方的交接等工作。
两天后,各连奉命在四道沟集结。这是一个配有铁路专用线的军营,营房就建在山凹里,周围三面环山,远离村庄,显得格外肃静。驻扎这里的部队已经外出执行任务去了,我营到达此地后立刻展开了清装和保密教育。
所谓的清装教育,就是把非部队发放的物品清理归类,然后写上自己的名字打包存放起来,不准随身携带。所谓保密教育,就是要求干部和战士均不得向家人、亲属乃至社会泄露入越作战的信息,并且各连队都成立了保密小组,对将要寄出的信件和邮件进行仔细查验,严格限制外出人员。此间,医生还对所有参战人员查验了血型,并一一作了登记。这时已婚军官的家属携儿带儿女纷纷来到军营,虽然是短暂的话别,但却体现出党和国家、乃至军队首长对参战干部和家属的一种人文关怀。在紧张的忙碌中,我们很快便迎来了出发的日子。
记得那是十二月七日,天空中飘着细细的飞雪,再过两个小时部队就要登上火车了。这时,我接到政委的电话,让我马上去他的办公室。一进门他就郑重地对我说:“时间紧迫,经过营党委的讨论,决定任命你为二连司务长。二连的原司务长张树森同志被调到营部任后勤助理员,你的相关资料已报军干部处备案,部队抵达广西后你立刻去二连报到。好好干,不要辜负组织上对你的培养和信赖!”因为事前组织上并未征求我的意见,临危受命,于是我暗下决心,要在战火中更好地锻炼自己,一定不辜负组织和领导的期望。
二、战前休整战
部队经过六个昼夜的铁路行军,于十二月十三日抵达祖国南疆的边陲重镇——广西崇左县,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到南国。此时,祖国的塞北已是万物凋零、瑞雪纷飞、银装素裹的白色世界,而这里却依然是姹紫嫣红、绿草茵茵、群峰叠翠的美丽景象,我不禁为祖国的辽阔博大而倍感自豪。
夕阳西下的时候,部队开进了一所宽敞而整洁的中学校园,全营车炮一字排列在学校的操场上,显得尤为壮观。那时的学校都在停课闹革命,校园里冷冷清清的,见不到一个学生。
到达广西的第二天,我就来到二连报到。二连的连长和指导员都是湖南人,他们也都曾经参加过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战争。连长姓欧阳,字兴财,三十七八岁年纪,外表很精干,爱好文体活动,喜欢吹笛子、打篮球,只要拿来歌谱轻声哼上几遍,就能教干部和战士们唱歌;他讲起话来有板有眼,思维敏捷,条理清晰;布置工作周密细致,备受干部和战士们的推崇。不过他也有缺点,比如主观主义思想就比较严重,还有的天津籍老兵背后管他叫“老兵油子”。指导员姓周,字绍谨,身材瘦小,为人正直谦和,没有一点官架子,贯彻上级意图从来不打折扣,讲起话来嗓门大、乡音浓,但是缺少幽默感,重复的语句多,所以大家都嫌他讲话啰嗦。
召开会议或者讨论研究问题时,每当指导员发言,连长都显得有些不耐烦,而且时常打断他的讲话,让人觉得有些难堪。而我感到指导员最难能可贵的是,他总是能忍辱负重,待人宽厚,从来不犯自由主义,始终保持着一个部队基层政治工作者特有的思想修养。
两名副职干部都是为执行这次出国作战任务临时从二营调来的,他们两个也是老乡,都是吉林省农安县人。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快我便融入了这个战斗集体。
我所分管的炊事班编制共六人,其中六四年四川籍战士四人,六五年、六六年河南籍战士各一人。文化程度最高的是上士,高中毕业,文化程度最低的是炊事班长,只有小学一年级,连写家书都要找人代笔。上士曾经是连里学习毛主席著作的标兵,出席过军区组织的学习毛主席著作经验报告会,是团里培养的干部苗子,后来因为弄虚作假被上级发现,受到了严肃批评,从此他背上了思想包袱。虽经连长和指导员多次谈心,但他总是转变不过来思想弯子,前后表现判若两人,一直处于消极状态,在整个入越作战的过程中表现的极为平常。
我们在崇左驻扎了近一个半月的时间。此间,各连连长率指挥排长和相关人员组成了先遣小分队,先期进入越南,目的是熟悉敌情、掌握敌人的活动规律、确定发射阵地,并简要构筑了工事。
炊事班也派出了一名同志,主要负责搭建野炊灶。这期间部队还做了三件事:一是完成了换装工作。入越前,不论干部战士都更换了越式军装(只是没有佩戴军衔标识),并配发了钢盔和棉大衣。二是组织开展了战前大练兵活动,特别是突出了以协同为重点的综合射击的演练。三是发扬我军的光荣传统,进行了忆苦思甜教育和战前誓师大会。
上级对这项工作尤为重视,广州军区一位副司令员亲临我部,督导检查这项工作的落实情况。一天,根据上级的指示,营队来到左江岸边,以连为单位组织干部战士到林地中去挖野菜。战士们多数来自农村,对于识别野菜并非难事,很快便完成了采集任务。战士们把挖来的野菜拿到江边用清水洗净,然后送到炊事班加工。中午,我们以连为单位召开了忆苦思甜大会。各连队相距都不是很远,我们连选择了一个地势较高的草坪,以班为单位席地而坐。
忆苦大会开始后,连里先是由几名苦大仇深的干部战士做重点发言,然后大家一边喝着野菜汤,一边纷纷倾诉着自己的苦难家史。其实,在万恶的旧社会,家家都有一本遭剥削,受压迫的血泪史。通过控诉,极大的激发了大家的思想觉悟和阶级仇恨,求战情绪空前高涨。最后,忆苦大会在“打倒帝国主义、打倒一切反动派”等激昂的口号声中结束了。
当天下午,连里召开了誓师大会。各班排都写了请战书和决心书,很多干部战士还咬破手指写了血书,向组织充分表达了杀敌立功的强烈愿望。此项活动既取得了很好的效果,又达到了预期目的。
在崇左休整的日子里,生活节奏非常紧张,白天要进行操炮演练,而到了晚上,也几乎都安排了文体活动,要么看电影、要么看红卫兵的慰问演出。
那时候,由于众多的文艺作品和优秀影片被封杀,能够被允许放映的影片只有《地道战》、《地雷战》、《南征北战》和《上甘岭》。由于翻来覆去只有这几部老片,所以我们差不多每个镜头和台词都能记住了。
所谓的慰问演出,不过就是红卫兵战宣队编的一些反映文化大革命颂扬毛主席的歌舞、三句半之类的曲艺节目,一点艺术品味都没有。说心里话,若是有自由选择的权利,大家宁可在营房里睡觉。然而,部队毕竟是有着严密组织和纪律的特殊群体,一切以服从为原则。用今天的眼光看,开展这些活动也并非没有必要,它恰恰是稳定军心、排除杂念、服从于准备打仗这一政治大局不可或缺的重要步骤。没过几天,连长率先遣小分队回到了军营,出国作战进入倒计时。
(未完待续)
作者:刘德奎
写于二零一七年五月
作者简介:
刘德奎、男、原“吉林省产品质量监督检验院”退休干部,在解放军某部高炮团转业前,曾任排长一职。
本人一生酷爱文学,偶有文章发表在国内刊物上。
最大爱好,喜欢怀旧。虽已过古稀之年,但仍辍笔耕耘,每天乐此不彼地在爬格子,努力寻觅逝去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