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度与岁月无关

                     吴晓薇

    有时候，人的一个决定就来自于突发奇想。闲居家中，感觉生命慢慢在油盐酱醋茶的烟火熏烤中一点点变得暗淡，无光。其实原来的生活也并不旖旎多彩，耽于书本的职业使得脑子想的多，说的少，慢慢形成了貌似爱思考，有想法的假象，其实心里很虚，总想学点什么，以弥补内外兼修的自我定位。

     “那就报个兴趣班吧，学朗诵”。家人提议。一则这个事情自己比较喜欢，二是据说多说话可防大脑萎缩，减少痴呆的风险，最重要的一点能结交新朋友，不至于宅家囿于小趣，虚耗日子。没有去参加这个兴趣班之前，想着有这样一群已近暮年和我有着同样想法的人，以一种适合自己的方式满足年轻时期没有实现的志向和执念。幻想成为一名业余舞者、在茶余饭后的黄昏里拈着团扇，扭动腰肢起舞弄袖，或在觥筹交错中亮一嗓子惊艳四座，亦或有闲情逸致时把抽象的、具体的，西方的、东方的不同流派信手勾描。我曾经多次被人称赞声音很好听，这话听得多了，便信以为真，心中不免暗暗窃喜，虚荣心便如醒发的面团不断膨胀。再加之以前也曾被单位临时借用做了几次兼职播音，心里不再疑惑而是添了几分自信，还以为自己真的有这个能力。

    自从进了朗读班，才知道自己的朗读水平是多么不值一提。因为班上的学员都很优秀，她们的气质、风韵令我艳羡，女士们妆容淡雅，仪态大方，常以淡妆展示自然美和知性美，我以为，女人独有的精神气质所焕发出来的光辉要比浓妆艳抹的印象还要深刻，因为前者是一种有内涵有底蕴的美，而后者只是修饰、帮衬。其次他们的朗读训练的用功程度也让我自慚形愧。先前的自信被同班学员的精彩表现一扫而光，尤其被一位耄耋老人的诵读所打动。由于我坐的离他较近，能清楚地看到老人，面孔方正，满头银发，上课时坐姿至始至终端正挺立。我正纳闷于老人与众不同的气质，又听得他中气十足且十分认真地朗读着一篇短文，声音不大但是音色独特，全然没有一般老人固有的沙哑，涩滞的感觉。因为不熟，我们没有深入交流，听其他学员介绍这位老先生竟然已过米寿之年，从前是一位飞行员。我之前的惊讶、疑惑全部都有了答案，难怪他身材挺拔丝毫没有这个年龄老人的消沉垂暮之感，举手投足间透露着军人的非凡气度。他目光温和，时常微笑，脸上的重重皱纹难掩年轻时的刚毅和英俊，像是鱼儿跃出水面后溅起的波痕给人温润、喜悦的感觉。

    与老人同班，我感觉自己就是一个充满了好奇心的学生，很想了解他传奇般的丰富阅历、波澜壮阔的人生经历。每次看见他衣着时尚，对他这个年龄的人，更准确的说是穿着前卫，有时是一件长款黑色风衣搭配一顶格纹毛呢鸭舌帽风度翩翩地缓缓走进教室，有时是一件牛仔上衣，配上洁净的棕色皮鞋，领口处的素色小丝巾更是引人注目。我观察到，各种色系丝巾是他的服装标配。心里猜想，年轻时的他该是何等的洒脱自由，纵横于蓝天白云之间。更想知道如此年纪还伏案读书，勤于笔墨的动力从何而来。年轻人靠读书拿到改变命运的钥匙；中年人靠读书增长智慧，赚更多的钱；老年人，读再多的书，似乎没有什么用处，能够因此而赚大把的钱，可能性已经很小。显而易见，老人生活优渥不须为衣食所虑。

   “三八”妇女节那天，教室里的每张桌子上都摆放着几颗巧克力、一个橘子。每个走进教室的女士既惊喜又疑惑：“这是谁放的礼物啊?” “是老先生给每个女士们的节日礼物。”班长的声音刚一落下，我们的掌声和谢意如潮水般涌向老人，他非常绅士地站起来合掌回谢。那一刻，他不像一位老人，倒像一个脉脉含情的少年，脸上不好意思的表情竟让我们觉得他的可爱、率真，也更加敬重他了。学员们都很喜欢和老人聊天，他博古通今，谈吐不凡。大家最感兴趣的话题就是询问他高寿的秘诀、养生的方法，似乎这才是我们到此学习的目的。老人笑而不答，气定神闲的样子让几位女士很是失望，悻悻地回到座位。

    一个下着大雨的中午，课后我们结伴而回，刚到门厅，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要不要坐我的车送你们回家?”我们被一个年逾古稀的老人邀请并予以照顾，大家怎么都难以接受。望着在雨中熟练启动车辆的老人，我仿佛看见了一位身着空行制服，步履矫健，登机启航的天之骄子，充满了朝气和力量，这气度足以灭三军、破敌阵、大有龙城飞将在，岂容胡马度阴山的豪迈气概。

    时间使人沧桑，而沧桑的生活就像我们不断在烈焰中淬火从而获得多于常人的厚度和韧性，以此来抵挡没有阳光的日子。

    没有阅历的一生，就如同没有发酵好的酒，会让人觉得寡淡无味的。我知道我为什么对这位老人格外注意，其实他的自律、自爱，和对生活充满温情，回答了我们的疑问。他与公园里或马路上的老人并无多大区别，都已进入人生的下半场，不同之处在于他的精神面貌依然光彩照人，由内而外散发出历尽岁月还儒雅淡泊的气质，处于一群尚且年轻的同学中显得与众不同。这不禁让我思忖，假如我像他那般年纪，不知能否拥有如此的气韵风度。可见，阅历是打磨一个人的利器，既可以让你从一块璞玉完美化生为一件绝世珍宝，又可以让你深切感叹，岁月如刀，刀刀催人老。衰老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被老去的魔咒施以禁锢。当我老去，我要用这双手给不再丰润的嘴唇抹上玫瑰色的口红，穿上漂亮舒适的乐福鞋，当然不能少了风姿绰约的百褶裙。很重要的一点，这些外化形式一定要附着在有趣的灵魂上，即使岁月渐老，我依然年轻。

作者简介:

吴晓薇，网名:东篱采菊，陕西省宝鸡市作家协会会员。喜欢朗读、阅读。用心生活，真情写文，先后在各网络平台上发表散文、诗歌、随笔五十余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