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湾记忆(上)
第十章 仁者无忧
文/王宇鹏
稻湾水浒家的老大王长仁,十九岁才成家。那一年,水浒先生在灞桥的布庄生意刚刚有点起色,父亲水浒便要长仁去做小掌柜,照看生意。长仁不悦意父亲的要求。长仁觉得,自己虽是老大,但他不适宜当小掌柜,原因是父亲经年奔波,母亲和家无人照顾;更重要的是父亲水浒先生脾性生硬冷倔,给长仁一种不可抗拒的压迫感。长仁敬畏父亲,他也许觉得自己始终不是父亲眼里的那个能独当一面、八面玲珑有威仪的长仁;现实中的长仁身子骨弱、性柔心善,优柔寡断。他缺乏父亲水浒先生所期望的那种杀伐决断、顶天立地的男儿风骨。长仁甚至觉得,他绵柔单纯的天性,愈来愈让父亲冷淡嫌弃甚至疏远。父亲要长仁去开开眼界,增长智慧,经受人情世故历练,日后要能撑起父亲水浒先生的那片天,但长仁终是没有爽利地回应父亲。水浒先生也许因为对长仁失望沮丧,终让双戏楼的秀才周怀玺做了内掌柜。
光绪皇帝驾崩的那一年,稻湾王长仁便成了家。那年初冬,稻湾水浒先生用了五斗苞谷为长仁娶回了周岭周更武家的三女儿巧娥。媒人是周怀玺。周怀玺和周更武是姑表兄弟。周岭一带地广人稀、广种薄收,多年因虫旱灾害歉收,周更午一家更是青黄不接,孩子们被饿得皮包骨头。当时川道里的女子为混饱肚子,多数被嫁到山里去,因为山里有大麦、荞麦、糜子、杂豆等杂粮和洋芋、豆角、南瓜等蔬菜,可以勉强填饱肚子。周怀玺为了让表哥一家逃活命,便答应了以三斗苞谷做彩礼。水浒先生却嫌给三斗苞谷太俗气太掉价。他说:不结亲是两家,结了亲成一家。给大儿子结婚要体面些,别让川道人笑话咱山里人抠门小气。于是水浒先生让人担了五斗苞谷,牵了三个小羊羔送到周更武家,这门婚事才算是定了下来。
长仁家的媳妇巧娥于是被稻湾人叫成了“苞谷”媳妇。
长仁结婚那天,雪花飞舞。巧娥没有花轿坐。她头戴红包头,身穿大红袄、绿裤子,三寸小脚穿着红色金边的绣花鸳鸯鞋。巧娥直接由长仁从周岭背回稻湾的。长仁将戴着的斗笠全给巧娥戴了,于是巧娥头上就顶了三重天。长仁将自己扎着红头绳的辫子摔在胸前,衣襟褶皱的大红花显得分外鲜艳夺目。长仁心里暖烘烘的,他穿着新布鞋,深一脚浅一脚、一脚滑一脚溜地背着巧娥下了周岭。按规定新娘子回家路上脚不能沾泥。长仁便背着巧娥一口气到了老街。店铺的木板门洞开着,街旁的小溪结了麻冰,集上更显得冷冷清清。长仁累得实在不行了,他便对巧娥说:“娥,娥,今就算挣死我,我都要把你背回稻湾,记着,我背你一晌,你要背我一辈子噢。”
巧娥喘着气娇娇地说:“人家都说你王长仁是个傻子,我看你是个蔫怂,一点都不老实。你这头快牛,还要我拿鞭子吆哩!”说着便用脚在空里踢蹬长仁的屁股,又用那只没绽裂子的手又去拧那王长仁的胡儿麻茬的嘴。这王长仁经受这般刺激,真的似抽了鞭子的牛,身上忽地窜出一股邪劲,一溜烟地背了巧娥跑到黑猪岩前的铁匠铺。铁匠是山口子的王性娃。性娃扔了大锤,猫着腰出了单扇门,他对着小俩口说:“嘿!猪八戒背媳妇,这在稻湾还是头一回哩。”说着便用葫芦瓢从水缸里舀满了凉水递给长仁。王长仁头也不抬地一口气喝了,喝时他那喉结上下窜动,叽哩咕噜地一瓢水就见了底。
性娃子眯缝着眼打量着巧娥,然后对长仁说:“长仁,你媳妇路上要脚不沾泥,我给你取个杌子,你让媳妇站杌子上,你歇一歇,喘口气再走。”
巧娥便坐在杌子上,缩着腿,三寸长的金边沿口绣花鞋上也溅了点泥水。她套袄的红碎花对襟衫子也被长仁的汗水涾湿一大片。巧娥拿了手帕羞羞地替长仁擦汗,之后又小心地擦她绣花鞋上的泥水。长仁掸净了斗笠上的雪。这一歇,长仁汗水潮湿的袄子透着瘆气,冷得他直打寒颤。他又背起了媳妇往回跑。
长仁刚过了嘴头山,就有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喊:“猪八戒背媳妇喽……”接着便是上湾丁字路口鞭炮齐鸣、锣鼓喧天。
稻湾王家大院里坐满了人。上席坐的是梨树坡的老外家和兴龙小外家的白须老人,桌前摆着金黄绵柔的烟丝、几盘凉菜和稻湾自酿的兴胜高粱酒。上席两桌由保长王万胜和台廊水靖先生作陪,那边敬酒划拳行酒令,一片喧闹之声。水靖先生已是云里雾里地飘,整个人的都喝成了战斗鸡。不到三十桌的席面。菜是商雒有名的十五观灯,由青桥大厨卜兴运掌勺。
秀才周怀玺主持婚礼,简约的婚礼仪式要拜天地。院中间有新式洋布被单上贴着大红囍字。八仙桌后的囍席子上是绾结了一个特大的大红花,花下写着“天地君親師”的红纸黑字,右列是“仁心长在春已至”;左列是“巧手娥迎幸福家”。一拜天地之后,长仁上香祭天地先祖;然后是二拜高堂,水浒先生正襟危坐显得神色庄重,女当家穿戴整齐、容光焕发,她咧着嘴乐呵呵地笑着。等到巧娥双手递了热茶给女当家叫了声“妈”时,乐得女当家“哎”地一声掉出几瓣晶莹的泪花。她眼光直楞楞地看着巧娥周正羞红的脸蛋笑了。怀玺喊了声“夫妻对拜”后,有叔伯兄弟和妯娌便压了二人的头碰在一起,并撸起长仁和巧娥的辫子用红头绳绾结起来。这就是结发夫妻,缔结同心。等到老、小外家给长仁披了红之后,长仁的同辈兄弟们便给长仁满脸涂了桃红,乐得长仁象个开得红艳艳的大红花。这夫妻俩辫子被绾结在一起,他们不得不肩挨肩、头碰着头走回洞房。拜亲仪式结束后,周巧娥就正式成为王长仁明媒正娶的媳妇了。
男人成家必须另立炉灶。水浒先生将北面三间小厦房给长仁拾掇了做婚房。当晚,水浒先生要长仁从堂屋麦柜里戳了三斗麦子和一斗苞谷。水浒先生拿了两个大瓷老碗和两双筷子亲手交给长仁。他又从长衫口袋里数了一十六个光绪元宝交给长仁。水浒先生说:“我娃今天有家了,大就把你交代好了,日后你就是这个家的天。从今天开始,你就要自己擒食谋生了。人贵在自立自强。养家是男人最起码的责任。我以前跟你妈那才叫白手起家,你爷你婆离我早,没给我留下一双筷子甚至一个线头子。我这半辈子全靠着自己的一双手,不也是要啥有啥嘛。今天当着你媳妇的面我也把话挑明:人要在世上混,就得活硬气,要懂得人情世故。我就希望我娃你要吃自己饭,流自己汗,自己的事情自己办。大小事情你娃要独自掂量吃谋着。记住大的一句话,鸡娃子要靠两爪子刨食吃,你也一样的!”
水浒先生说完,便沉着脸上了堂屋。
这一夜,长仁厦房里的台油灯直到三更才熄了。他和媳妇夜里一直揣摩父亲话里的意思。是因为自己不去当小掌柜,父亲生气了;还是因为父亲根本就没把他当家里的正础子看。总之,长仁下定决心要出去闯荡,在这山里,世世代代如牛马一样的苦闷日子,他实在是熬不下去了,他要走一条不同于父亲水浒先生的路。
叼磨着过了上元节。长仁便用父亲丢给他的装仓钱——十六个光绪元宝再添了些钱给巧娥籴了三斗小麦,他帮忙套了牛给巧娥磨了面,又从大荆集上称了些棉花,要巧娥自己织布纳衣服做鞋。长仁把里外一切安排妥当了,便跟了红岩底周正良表叔抬了脚去山西贩青盐去了。
长仁生性面软,他对人说话总是低声细语,与人相处又极度敏感自尊。他常常自己隐忍吃亏,与人做事甘居下风。因此他也常常被人支配指拨。小时候与叔伯兄弟一起放牛砍柴。牛被打上了坡,弟兄们坐在阳坡的毛草窝里玩“狼吃娃”或“媳妇跳井”的游戏,别人可以随时给王长仁定规则,其他人都可随便悔子,唯有长仁坚守规则,最后输着的一方总是王长仁。长仁却只是说:输了赢了图得是耍高兴。因此,无论别人怎样狡骗忽悠长仁,长仁都是不在乎,他从来没跟人争吵红过脸。在别人眼里王长仁总是傻乎乎的。甚至自家院里的小侄子都可以大呼小叫叫长仁的名字,人人都可以呼来唤去给他派活。长仁从来不计较。人们说他老实没心眼,长仁却说:“一大家子人,还玩啥心眼呢,吃亏占香都不是跪着同一个先人,还争个啥子哩嘛。”人们就替长仁拃大拇指。只是父亲水浒先生总担心王长仁长成“鳖囊子”,太过老好会常受人欺负,以后怕是守不住家,扛不起事。所以给她娶巧娥前多方打听,听说这女子强势有心眼,将来能降住自己的实诚儿子,或许还能振兴这个家。
长仁跟着红岩底表叔周正良到了山西运城红记盐庄当挑夫去了。这长仁虽已一十八岁,但挑着重担长期翻山越岭、走村过巷,他实在吃不消。无论如何,他得让同行的几个人不能小瞧自己,他就咬着牙死扛。肩膀换得越勤,感觉担子越重。跟着歇歇气,肩膀磨烂成了弄粥,担子自然很难再搁上去。长仁强忍着疼搁上担子,肩膀火辣辣得难受,疼得他紧咬牙关直掉眼泪。“男人要能挺起脊梁骨”,父亲不屑一顾的眼神在长仁心底贼亮贼亮的。是这双眼神刺激他,让他坚强。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担了一天,第二天又是腰酸背疼肩膀痛。一天、三天、七天,半个月,日子是慢慢地熬,肩膀天天地磨。山里娃要靠肩膀挑起自己的小江山。一段时间下来,长仁的脸越发黑瘦,但身子骨慢慢硬实了。到了客栈,别人端起大瓷碗能吃两三碗捞面或干饭,长仁吃个大半碗就不再吃了,人们称长仁是“轻汉人”。
上了年纪的老者关心长仁说:“长仁娃,你给掌柜去说说,要他给你相断个轻生活,你咥不动咋能干动呢?”
长仁说:“我年轻,要经受磨练呢。时间长了就顺了。”
回到红记盐庄。掌柜李敬泽说:“咱商雒乡党挑盐都不容易,俺看长仁那娃,年幼身弱肩膀薄,却坚持磨了这多半个月。亏得乡党们路上照看让娃坚持到现在。昨黑里俺去你们通铺炕上看了一下,长仁的枕头被沿上都是血迹。这娃实诚厚道话又少,真是吃苦受罪了。俺看以后还是叫娃给咱记记账、跑跑腿,照看照看头谷!”原来掌柜李敬泽祖籍也是商雒人,他的父亲李红记在山西住家,随晋商走过西口,弄了点钱便开了这“红记盐庄”。李敬泽禀承父亲厚道的禀性,对商雒人自有一分乡党的亲情。因此,红记盐庄的挑担伙计多是商雒人氏。
长仁成了红记盐庄的内务伙计。他白天记账、叼空给伙房帮忙,夜里还要经管头谷、喂草料。长仁自从干了内务伙计的轻省活,他腿脚更勤快,眼色更活了。挑夫们担盐回到盐庄,长仁甜着嘴巴又是给伙计们倒水递毛巾,又是提水壶倒茶水。然后将盐上了大称,面对面登记入库。他受过苦,知道出力流汗人的辛酸苦痛。因此,他给每个人的出账入账都要公允公道、清清如水,让受苦人挣个踏实钱。长仁给掌柜打理内务,繁杂琐碎的大小事务他都安排得井井有条。他眼活腿勤手脚麻利。用李掌柜的话说:这个王长仁,有教养,人踏实伶俐有谋劲,都能替俺顶半边天喽。自从长仁管了伙房,伙计们的茶饭明显改善,隔三岔五还能吃上萝卜熬白菜炖粉条。李掌柜暗中观察,他觉得长仁不仅人勤快,还善于动脑筋。在长仁的提议下,伙房改造了吸风灶,每月用煤量也降下去了,还省出一个人来。到了收菜时节,长仁跑入田间地头,他能以极便宜的价钱从地头收回菜农剥掉的菜叶,拉回伙房洗干净,再用大缸腌制咸菜、窝了酸菜,解决了伙计们整个冬天吃菜的难题。伙计们以后就很少有烂嘴长疮的老毛病。
长仁勤奋踏实、善于动脑筋,他深得掌柜敬泽器重。长仁通过自己艰辛的付出和真诚宽容的态度,获得了人们的尊重。牛马是被鞭子赶着低头拉磨、为人奔走效劳的。而长仁是以认真负责、任劳任怨的态度自加压力,奋蹄向前的。他把掌柜的事当成自己的事,做事总能从掌柜的盐业发展大局考虑,他也总能为挑盐的伙计们做些实事好事。人常说:将心比,都一理。长仁总能站在掌柜和挑夫们的立场换位思考问题。挑夫们中的是非长短,长仁能自己处理的绝不上报掌柜。掌柜对个别挑夫有意见,长仁总能以平和乐观的态度说服挑夫。长仁主动担负起和事佬的责任,在掌柜和伙计们之间架起一座心桥。
先前挑夫担盐,都是掌柜联系好货源,规定好路线以及沿途客栈,一趟行程少则五六天,多则十数天。有人一月多则担盐四五次,少则两三次。路上若是遇到雨雪耽搁行程,掌柜要支付很大一笔伙食及住店费用,让运盐成本虚高不下,盐庄竞相压价争夺市场和销路,导致小规模盐庄纷纷被拖垮或倒闭。
只因敬泽掌柜膝下无子,小女惠英入赘的女婿袁世明乃本村人。这上门女婿自恃独特的身份地位,他总是挤兑长仁,他嫌长仁管得太宽太细,他要想着法子祸害长仁。
一次长仁验货入库,当即付了挑夫们的月例钱。这袁世明说他替掌柜查查明细,长仁很淡定地拿出账簿。袁世明逐项细究,然后追问长仁:“你给咱操得啥心?这囟盐、井盐、土盐能是同价吗?客栈费用为什么这么高?路上雨雪耽搁的伙食费为什么不从伙计月例钱中平均扣除?……”
袁世明平时游手好闲,在柜上只是不瞅不睬的管些无关紧要的事,只是最近老掌柜突觉头疼,来柜上少了。这袁世明便对长仁起了疑心,认为长仁和伙计们勾结在账上做手脚。长仁被袁世明连珠炮似的一顿责问,他的脸是一赤一红。没等长仁分辩,这袁世明便摔了账簿扬长而去了。
第二天深夜,李掌柜黑灯瞎火地敲开长仁的门。长仁先是一惊,沉思之后,长仁从容地沏了一壶茶,给掌柜斟满一杯茶,双手递上,不温不火地说:“叔,您今晚就是不来,我明早都要去看望您。我来您盐庄一年半了,早都想回家看看巧娥和娃。上月巧娥捎信说娃都一岁半了,我实在想我妈和娃啦。我想辞了工作却又不敢向叔张口。现在我看世明兄弟也立脸了,能给叔担沉了,恳求您老准了我,让我回稻湾养家去!”
李掌柜抬起嘴,却没说话,他沿着杯沿滋滋溜溜地让一杯热茶下肚。他专注地看了长仁好一会儿才说:“长仁,俺知道昨儿世明来过柜台,俺也知道他葫芦里卖的啥药。娃,你去把门关上,坐叔跟前来,陪叔说说话。”
长仁起身出了门,四下里望了望,然后闭了门。他端坐在李掌柜膝下的马扎上。李掌柜深情专注地看着长仁清澈明亮的眼睛说:“娃,今生俺最为自信的是俺这一双眼睛。只是俺那瓜女子惠英不听她老爹的话哟,她被世明那浑小子的花言巧语给灌了迷魂汤。两娃在一个村,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那世明就象跟屁虫一样跟在咱惠英身后,赶都赶不走。他整天把自己拾掇得象个清水鬼子,睁眉子活眼地净说些瞎瞎话。咱惠英娃心太实诚,经不起软溜溜的花花肠子欺骗,她死心塌地要跟了那世明。俺总想他入赘后,能在咱大环境里学习锻炼改变改变,可俺太小看这小子了。前几次俺几副药服完,俺想考验他,让他照方抓药。俺喝了一顿药,头就剧痛。俺感觉药性不对,俺就故意倒饬些开水喝了。昨天深夜,俺约了济仁堂的怀仁郎中来家里秉烛夜谈,之后俺拿出未服的草药让怀仁看。怀仁还笑着说俺老狐狸奸着哩。他用手捏着药看着看着神色就变了,阴沉了脸又打开另外一包药,还让俺将先前药渣取回来仔细看了。他长吁了一口气,直勾勾地看着俺说‘你敬泽瞎了眼了,招了个豺狼上门呀!’”
李掌柜流着长泪继续说:“俺一听如五雷轰顶,真是怕啥来啥。原来他抓药前篡改药方,竟然将那味天麻私自换成附子。长仁娃呀,附子若没提前用清水高温长时间拔毒,入了药就要人命哩!亏得俺只服了一顿。俺娃你说,世上竟真有这样狼心狗肺的东西。这话俺娃要烂在肚子里,千万不能给俺说出去。长仁娃呀,你给叔拿拿主意!”
长仁拿出手帕递给李掌柜,李掌柜擦了擦纵横在脸庞的眼泪。长仁思谋了好一会儿,他轻手轻脚走到门口,开了门,又四下里转了一圈,然后回了屋子,关了门。长仁与李掌柜一同坐在自己的炕上,然后压低声音说:“叔,我早看出来他是来图财的。说实话,他如果耐着性子,这一切不全都是他的吗?只是他内心竟如此邪恶歹毒。叔呀,你老真该要想个万全之策。”
李掌柜说:“其实俺早已想好了,为了不让外人笑话,也为了让俺闺女安生。俺明天将药方搁在世明的床头,俺用铅笔将天麻圈着。然后开个家庭会议,俺故意让您长仁娃也参加。明早俺将郑重宣布你王长仁是咱红记盐庄的小掌柜。另外调袁世明去长治盐业做掌柜,一切裁决用度由他负责。并将长治那边的‘盐引’过户给袁世明。俺要特别立了契约声明,两边盐业分属两个独立法人主体,彼此毫无关联,互不干涉。为了惠英娃,俺也只能如此了。”
长仁凝神谛听,先点了点头,然后又摇头说:“叔呀,您老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呀。只是您让我做小掌柜,那才是要了我的命呀。人常说,德不配位,必遭祸殃。我何德何能去做那个小掌柜。只要叔不嫌弃我,叔还信得过我,我愿一直做您的小伙计,鞍前马后地侍候叔!”
李掌柜笑着说:“长仁,长仁,仁者无忧啊。水利万物而居下,长仁娃呀,叔就听您一回!”
这一夜,李掌柜一夜睡到天大亮,只是鼾声如雷,聒噪得长仁一夜没得瞌睡。他翻来覆去想了一晚,这人世间,谁又能读懂谁呀。王宇鹏,男,汉族,1975年9月出生,陕西商州人,本科学历,中学高级语文教师。商洛作协、评协、诗协会员,《青年文学家》杂志理事、麒麟书会副会长、麒麟作家联盟副主席,《九天文学》“作家在线”签约作家,2021年10月诗歌《错位》获“鲁迅文学创新银奖”,2021年12月散文《故乡的童话》获《当代文学家》“瑞冬杯金奖”,2022年诗歌《生命》获《当代文学家》“星夏杯”一等奖,2022年12月《师法天地人,麒麟大乾坤》获第二届“文化强国”麒麟杯特等奖,2022年12月诗歌《一封未抵达的家书》获西部电影梦工厂最佳人气奖铜奖。2021年被《九天文学》杂志社评为“优秀作家”,小说《草上飞》获《当代作家》杂志2023年当代作家文学艺术大赛一等奖。有50余万字的作品在各类纸刊媒体发表,代表作有《稻湾记忆》系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