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姑娘的拼多多
作者:奚仁德
赋曰:
扶杖倚窗,意欲点评多姑娘;
倚窗遥想,绿柳已经成昏黄。
曹雪芹兮,许仲琳;
红楼梦兮,封神榜。
多姑娘兮,多妲己;
大观园兮,大鹿台。
小人物兮,大形象;
妖灭淫乱兮,异曲同工。
此乃文纲兮,纲举目张。
话说《红楼梦》中有一个潘金莲式的人物,叫多姑娘,也叫灯姑娘。她与潘金莲的出生及经历有相似之处,但结局却不相同。
为何?多姑娘者,拼多多也。
《红楼梦》中的荣宁二府,是大家庭,也是小社会。其中人物,既是人物,也是动物。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生存规律,不可抗拒。爱拼才会赢。多姑娘,要想生存下去,她不得不拼。
一、多姑娘拼的原因多
1、她的身份和地位,决定了她必须拼。在荣国府中,多姑娘是一个最下等的仆人,甚至连一个仆人都不如,就是一个奴才。
2、她窝囊的丈夫,决定了她必须拼。她的丈夫是荣国府中“十二家人”之一的厨子。按理,作为厨子的妻子,应该能够活得下去。可是,这个厨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是一个嗜酒如命,又老实胆小的“多浑虫”。本来他是有名字的,叫吴贵。可由于他的窝囊,人们都不叫他的本名,而叫他跟随妻子的姓,叫多官。又因他嗜酒如命,又称他为多浑虫。本来,结婚了的女人,应该跟夫姓,比如鲍二家的、周瑞家的,等等。而这个窝囊的吴贵,没有贵得起来,只能贱得下去,倒过来,跟随妻子之姓,名为多官。这个窝囊的丈夫还远不如武大郎呀。不知道荣国府这么大的个大家,怎么会雇佣这么一个窝囊的厨子的?这难道也是荣国府不再荣,而要衰的象征?
3、她得宠的表嫂,决定了她必须拼。她的一个所谓的表嫂晴雯,出生跟她一样卑微,却成了贾宝玉的贴身丫鬟,过着千金小姐般的生活,俨然成了半个主人。这个极大的落差,逼着她必须拼。
4、跟她比拼的人,决定了她必须拼。鲍二家的,尤二姐等人,原来的身份地位,跟她好不了多少,却混得风生水起,如鱼得水。她怎么甘心不拼。
5、她所处的环境,决定了她必须拼。她身边的那些小厮、婆子、管家等,哪一个不是乌鸡眼儿似的,都想着攀高枝而飞,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她不吃人,人就要吃她。
二、多姑娘拼的本钱多
女人本钱,最重要的有两个,一个年轻,一个貌美。多姑娘年轻,二十岁。多姑娘貌美 ,“生得几分人才”。曹雪芹给她取名叫多姑娘。这“姑娘”一词,就是曹雪芹给她的本钱。要知道,多姑娘是一个已婚妇女,不管她姓不姓“多”,都不应该叫“姑娘”,或应该叫她的本名多什么的,或按照荣国府里其她家眷的叫法,跟她丈夫吴贵叫“吴贵家的”。姑娘一词,在荣国府,这就跟林姑娘、宝姑娘等一样的称呼了。这个地位就高了。这是不是曹雪芹给她的本钱,只有曹雪芹知道。我们只是猜测而已。虽是猜测,也不是胡乱猜测。当然,这“姑娘”一词,还有一个含义。妓院妓女,也叫姑娘,老鸨叫妈妈。这也不是胡乱猜测,书中有证:“压倒娼妓”。这也是她拼的本钱,而且是荣国府里其她女人,如鲍二家的、尤二姐等人所没有的本钱。本钱多,本钱足,当然就赚得多。
她拼的本钱何其多,如何能“压倒娼妓”?看看曹雪芹对她的慷慨描写就知道了。
在整部《红楼梦》中,曹雪芹对性的描写,还是比较保守的,可谓点到为止,惜墨如金。这一点与《金瓶梅》是完全不同的。
写贾琏与凤姐,也只是“昨儿晚上,我不过是要改个样儿,你就捏手捏脚。”
写贾琏与尤二姐,“颠鸾倒凤,百般恩爱,不消细说。”
写宝玉与袭人,“遂强袭人同领警幻所训云雨之事。”
写宝玉与仙姑,“未免有儿女之事”。(这仙姑,说不定就是多姑娘的真身。)
写这些,都是一笔带过。
可独独写贾琏与多姑娘的偷情,却写得很详细:“是夜二鼓人定,多浑虫醉昏在炕,贾琏便溜了进来相会。进门一见其态,早已魂飞魄散,也不用情谈款叙,便宽衣动作起来。谁知这媳妇有天生的奇趣,一经男子挨身,便觉遍体筋骨瘫软,使男子如卧绵上;更兼淫态浪言,压倒娼妓。”
你看,这“一见”——“不用”——“谁知”——“更兼”的“压倒娼妓”的“天生的奇趣”,多姑娘,多么奇,多么趣!
所以,荣宁二府之男人,都想得手,见者,无不献爱,小厮们都与这媳妇是好友。
三、多姑娘拼的目标多
只是要想拼,还不够,还不能赢,还要会拼。多姑娘是很有战略战术的。多姑娘拼的对象有两种。一种是主人,一种是仆人。逮住了主人,俘虏了主人,也就大功告成了,胜利了。她首先瞄准的是主人。主人主要有两个。一个是贾琏,一个是宝玉。贾琏,被她手到擒来。宝玉 ,她欲擒又故纵了。对于仆人,她是荣国府里男人的性考官,有一半的男人,都被她考试过了。这一点,连潘金莲都望尘莫及。所以,有读者对这一点很不以为然,说她是荣国府里最大的淫妇,荡妇。有细心的读者还做了个统计,说荣宁二府,男仆有七八百人,一半的话,也有三四百人呢。这比妓院里的妓女接的客还要多呢,怪不得叫多姑娘。用我们今天的话说,她成了人人都可以上的公共汽车呀。原来多的就是这个呀。你还别说,这个名词解释还真的很到位,可谓是真知灼见,独到见解。
还有读者说,为了拼,瞄准主人,俘虏主人,不就行了吗,为什么还要跟那么多的男人鬼混。也许,多姑娘的想法也是多多的。她会认为,只俘虏了主人,还不够,还不是长久之计。那些小厮们如果不收买好,不封了他们的嘴,他们会坏了她的好事的。鲍二家的,尤二姐,以及晴雯等人的下场就说明了这一点,就证明了这一点。
四、多姑娘拼的心眼多
多姑娘要拼主人。荣宁二府主人多呀,首先要拼哪个呢?第一个,必须要确保一举成功,一举拿下。于是她狩猎,瞄准。最后锁定了贾琏。
她锁定的第一个目标为何是贾琏呢?因为,通过观察和了解,她知道了贾琏是一个色鬼。这是勾引男人的先决条件。男人不好色,何以能勾引?还有,贾琏在多姑娘的眼里,也是一个靓仔。好色,好的是色,无色,何好之有?
多姑娘心眼多,凡事都会动脑筋的。你看她是如何勾引贾琏上钩的,就知道了。目标锁定,她便没有迫不及待,而是欲擒故纵。平时,她有事没事,就想办法招惹贾琏,吊他的口味,弄得贾琏得不到,直流口水。
机会总是给有准备的人。
贾琏的女儿,巧姐儿出了水痘,凤姐祭祀了痘娘娘,还要忌房事。于是凤姐就把贾琏撵到外书房去困觉。这正中贾琏之下怀。
“而那个贾琏,只要离了凤姐,便要寻事。独寝了两夜,便十分难熬。”于是与多姑娘偷情,就水到渠成了。
多姑娘心眼多。她没有到贾琏的外书房,而是引狼入室,将贾琏引进了自己的卧室。为何?贾琏外书房,目标大,显眼,容易被发现,被捉拿。她自己的卧室,是贫民窟,不惹眼。而她的丈夫,只要有钱,有酒,就什么都不问。他不会像武大郎那样争风吃醋,捉奸。况且,当时,他已经醉昏在炕。
书中写贾琏多次遇到了多姑娘。这个“遇”,其实不是偶遇,巧遇,而是多姑娘故意让贾琏“遇”。
你看多姑娘多有心眼。
五、多姑娘拼的好运多
如果把多姑娘跟潘金莲比,多姑娘死有余辜。可多姑娘不但没死,还活动有滋有味的。这好运,既有她本人的,也有她丈夫的。有她本人的,是她没有像潘金莲那样害死自己的丈夫。没有杀生,就没有杀生之祸。有她丈夫的,她丈夫没有像武大郎那样捉奸。如果武大郎不捉奸,既不会害了自家性命,也不会使得潘金莲和西门庆招来杀生之祸。窝囊也有窝囊的福气,弱不好强无人欺,多姑娘夫妻双双因此得以存活,平安无事。
如果把多姑娘跟鲍二家的、尤二姐、晴雯等人比,也应该死有余辜。她没有善始,却能善终。何也?好运也。这好运是她自己的。怎么说呢?这样说吧。她偷情,偷人,偷汉子,比哪个都偷得多。但是她虽然心眼儿多,心却不大。她不贪心,她生活目标低,她也只图有吃,有喝,有穿就行。而鲍二家的、尤二姐等人,是野心勃勃,妄想谋权篡位,取女主人而代之,甚至公开扬言,巴不得女主人早点死。虽还没有杀生,但已经种下了杀生之祸的种子。王熙凤是何等之人?这就必然决定了她们必死无疑。
有读者说,是王熙凤没有发现多姑娘跟贾琏的奸情。要知道,在大观园,多姑娘偷人是众所周知的,贾琏的本性,王熙凤是深知的,凭王熙凤的能力,她能会不知道?原因还是在于多姑娘,一是她在远离王熙凤的地方,她的贫民窟里偷贾琏。王熙凤眼不见为清。二是,她也只不过想得到点赏钱,赏物而已,别无他求,对王熙凤没有丝毫的威胁,她没有触碰到王熙凤的底线。一句话,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王熙凤能容忍的。
还有,多姑娘虽然泛滥,却不成灾。她调戏宝玉,见宝玉跟贾琏不是一路货色,见宝玉对晴雯是一片真情。在遭到宝玉的婉言拒绝后,就主动知趣而退,没有再纠缠宝玉。宝玉反而对她心存感激。
适者生存。多姑娘是适者,故能生存。她拼到最后,她笑到最后,她成了最后的赢家。
从多姑娘胜利的结局,可以得到一点启示:利己不损人的事可做,损人利己的事不做,损人不利己的事更不做。
六、多姑娘拼的头衔多
头衔之一,叛逆者。
叛逆者,可与贾宝玉相提并论。他们都是各自阶级,各自阶层的叛逆者。结果,贾宝玉叛逆失败,多姑娘叛逆成功。
多姑娘虽然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但是,她却是《红楼梦》中的代表人物。其代表性,可以与贾宝玉相提并论。他们两个各有自己的特点,各自代表了对自己阶层,对社会的反叛。
贾宝玉的反叛意识,是通过生活突出表现出来的。而对多姑娘的描写虽然非常少,但反叛的力度却不小。曹雪芹是特意安排多姑娘这个人物的。让她跟贾宝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对照,相反相成。一个是生活在生活的最高层, 宠万人之爱于一身。一个是生活在生活的最底层,千人踏,万人踩。一男一女,一高一低,一尊一卑。多姑娘是贾宝玉的反衬人物。这是两个极端人物的反衬。
当然,多姑娘也是同类人物——鲍二家的、尤二姐、晴雯等人的反衬。
头衔之二,反抗者。
反抗者,可与孙悟空相提并论。他们都是旧世界的破坏者。他们根据自己的特长,特点,专长,擅长,进行不同形式,不同手段的反抗。孙悟空反抗的是龙宫、天宫,是社会,破坏的是天界,地界,冥界。多姑娘反抗的是自己的命运,破坏的是大观园的家风,门风,封建社会的道德风。结果,他们都胜利了。所不同的是,孙悟空是一个贯穿全场的主角,多姑娘只是一个跑龙套的。
头衔之三,镜子。
曹雪芹的安排,是很有心机的。曹雪芹是把她作为镜子安排的。
其镜也多多,有四:哈哈镜,照妖镜,放大镜,高悬明镜。
哈哈镜
曹雪芹通过多姑娘这面哈哈镜,折射出大观园里各种奇形怪状,让大观园里的各种人物丑态百出。
照妖镜
曹雪芹通过多姑娘这面淫荡的照妖镜,照映出了大观园的丑恶面貌,照出了大观园里那些冠冕堂皇,道貌岸然的封建卫道士的虚伪原形。他们,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整个大观园,除了门前的石狮子是干净的,其他,没有一个是干净的。这也是多姑娘堕落的必然客观原因和外在条件。还照出了鲍二家的 、尤二姐等人贪婪的心。还照出了晴雯家人冷漠的心,他们对晴雯的死,漠不关心,关心的是安葬费。如果说多姑娘是妲己,那么,他们就是多姑娘请来的各路“神仙”。
放大镜
曹雪芹安排多姑娘淫荡整个大观园,就像《西游记》里,吴承恩安排孙悟空大闹天宫一样。《西游记》通过孙悟空大闹天宫来放大天宫的腐败。再通过天宫的腐败,来放大明朝的腐败。腐朽没落,是一对因果。腐朽是因,没落是果。曹雪芹通过多姑娘大闹大观园,放大大观园的腐败与没落,再通过大观园的腐败与没落,放大清朝的腐朽与没落。
高悬明镜
如果说,大观园是大堂,那么,多姑娘就是悬挂在大堂之上的“明镜高悬”匾额。这高悬的明镜,是对大观园的道德审判,是对封建社会的道德审判。她既是性考官,又是性审判官。所有的应考生,都是道德的堕落者,都是道德的犯罪者。
又赋曰:
下笔数千言兮,满纸荒唐。
以荒唐兮,评荒唐。
负负得正兮,不荒唐。
知无不言兮,言无不尽。
言者无罪兮,闻者足戒。
点评不对兮,可以骂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