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羞耻如此简单
十一月,继续黑下去。连古板的河流也想钻被窝。
它们路过我家了吗?屋檐不知。
垃圾箱里冻死的孩子如同僧侣自焚;冷暖不知。
他们用怕和无畏证明自己不是坏人。
让羞耻在腐朽中遇见我。宽窄不知。
再也没有我的冬天了
你的羽毛在春天变成一场大雪
变成天鹅湖,如履薄冰
我给你换了电池
我的吻,多累
老老实实说话,尽管你听不懂
慢慢腾腾走路,打开胃,那里,哨兵依旧忠诚
三月,又一个三月
一艘沉船让潜水者寻到佳肴
三月,又一个三月
少了贫穷
船头的雕塑
崩溃的云。满纸中文多轻浮
一夜之间翻遍广场。自由
别忘扫走
三月,我知道写什么但我不写
三月属于天鹅湖
给艾晓明一个武汉
我想要回我的长江。
江水洗净肠胃;然后还你。
武汉从未写出的,我从未丢弃;
武汉,三月抱怀,
你不能以我的凶悍挟持
每一个中国。
上苍之有召
小妹,我回来搬我的痛苦
硬的不在
在的是一根颈椎,沿着血脉奔跑
小妹,大哥无能啊
六十年后那座城仍然是一堆废墟
你和将士们的骨灰仍然弥漫了半个华夏
不相容不仅仅是自私
个性、信仰、历史,终被一段时间抹去
丢下可以丢下的
大大小小的阳光
女兵一样散开。阳光在屋檐边悄悄地东撤
战斗还没开始它就败了
既然一个是活,五百是死;那么大陆上的所有
涂炭不为零,或是负数
一边的天文数字还不够,不够
还要加上另一边
征战多年,杀人无数
我的大旗最后卷起的是座岛屿
为什么留下你稳定军心
为什么大厦将倾还要挽狂澜于万一
小妹,我没有玉碎;手中的绝命电已成隔世的帘幕
人在道路前是一个误会啊
万念指向火海
被一地灰烬收走。收走
辛亥之年漏下的命——
一个逃兵
谁知道谁的一生屈辱,谁知道谁的死卑微
余下的岁月把来世熨平
南诗
从南宋那里借来“南”
万一错过
我就在你的名字里等火车
或者,在火车站等你时
变成熊
你不言语
将大风推过来
我仍在喉咙里等。布条乱写额头
你把火车弄出轨。据说那是马拉的列车
插几根蜡烛吧,在这块软弱的大陆上
嘘,黑夜,噤声
嘘,吹生日要吹彻底的空
其实你的生日不是今天
今天有电话和砸门声
响了一路。军队和坦克直接打开你的心胸
里面的羊少一行
从香港那里借来“南”
万一错过
我拥有什么才能找回咣咣血性
为了左手,右手登上困苦之境
风雨中抱紧自由
哪怕天边现出一粒芝麻
也要举手绝食
和25年前一样
尊严,风暴,催人流出胆汁
绝食,争取绝望的一个机会
用尽此生,以及褴褛
亲爱的,如果你还在为奴的城邦
请告诉他们:我没疯,我刚才说的是
命。声母。真相
崖山之后,再无中国。近千年
坚持“零”
“一”是多么奢侈啊
你给我的序,老老实实躺在集子里
却直奔呐喊深处
酸碱平衡么
为之颤抖么?不醒,简约了梦
穿衣服是战争
脱衣服是核战争
签上南
它不仅是你的名
更像上帝滴下的墨水,染黑北的国
原谅我,把“南”写得这样呼啸
身边的叛徒个个福杯满溢
远方的敌人跌至一壶
原谅我,把你变回古老的指针
没什么进步可言。历史只是
黑压压的一片跪族
到细枝末节,我忘了自己是棵预言的古树
忘了树旁边还是树
拿儿子的大船当鞋
载沉载浮下半生
借助工具才能走路
借助你的耐心我才能把话说完
快乐诗篇
写诗是一种痛苦
我有两个月没痛苦了
你却说:我们都愿意你现在痛苦
而且痛不欲生
而且像这些排队等吃的难民
他们的家刚刚被冲跑
洪水连海市蜃楼也不归还
七月骑上墙
墙下乌央乌央的
有人困在车厢内
有人去高原问寒问暖
有人向家人交代银行密码
有人把马屁拍得格桑花一样
有人在朋友圈狂发只有自己能看到的图片
有一张图片
是我在家趴在地上的
还好,地板砖不算太凉
图片动起来,翻身
开始用腿跐蹭光滑的地面
胸口起伏
像瞪着眼睛吞兔子的蛇
吞一口,黑而且苦
百骸皆酥
痛苦还是活物呢
爬过这门,进大屋
大屋有个坑,双腿搭进坑中就能坐起来
朋友绕进圈里,说
凡在坑中的人都是难民
地势低
起点低
死时,脑袋低到了肺里
西盟县革命烈士墓
冷得下不了车,只好蜷缩成
一双眼睛
替我下去拍张照片,意思是后人来过
缅怀过
替我上短亭
撒些细碎的银子
榕树的根生在空中
却一头向下;绝不做北漂状
雾里,车子拐头并非迷路
那么多英雄有了归宿
昂首躲进下辈子
用现在的话,叫:归零
替我压低一寸江河吧!阿佤山
阿佤山上的魂
不信兄弟的手、石棺、纪念碑
它们像乌木
黑得流光溢彩
它们活,它们只流泪!它们死,它们只叫喊
剩下的,也被遮蔽
剩一滴时
你坐在地上,仰头接住屋檐下的醉
你夸口:还能做俯卧撑呢
剩两滴时,广西或云南的某个地方
一棵树挂着七八个木瓜
女人生养多少妖精
护着南方的群
一滴一个吻,两滴手脚冰凉
剩三滴时,不要回笼里
不要在1919年以前或1949年以后
验血认亲
三滴汇成的大海,撕开创可贴
封住嘴,温和一点的声音也被404了
现实裸着,让超现实穿帮
我是你,但终究是我
我刚买了套衣服,
你刚杀了个人,
我接了电话,假装活过来。
工兵请假外出,你拔我的错误号码。
人民路,电梯旅馆,
豹子上电视,房间里羚羊挂角。
国王、乞丐、开膛手;
你做了核酸检测,地雷阵中我轰一曲哀歌。
快60岁了,还这么任性,
思想和阴茎没有一点紧迫感。
你就着煮扒的文字,
上顿米饭下顿米饭,次日早上还烫饭。
你告诉我:山那边就是缅甸,
中间的佤邦属独立的帮派。
原来都是中国的地方,
后来被一只大手一挥,
划了出去。
你我本就是分心的事物,
像手术台上
下来的医生和病人。
像熬夜的家属,
要把胃里的手机抠出来,
信息裹着被子和血。
你知道百年榕树,
它和我一样毫无规律,乱长;
长到哪里哪里生根。
出卖过坏人,
这构成我另一面的愚昧,
享尽荣华富贵。
后来,先于黑夜
【引子】
我们小时候都喜欢电影里的女特务
她们每一次出场
每一句台词
都喜欢
电影把我们教坏了
其实女特务早就暴露了,枪毙了,
我们这些坏人依旧惦念
24帧里的黑与白、火车、暗号、烟卷、微型相机
和左轮手枪
女特务早就被我们以正义之名奸污了
【正文】
正义换来疼痛的时光
拧亮它——恰好我抠到了钢筋混凝土式的文字
这里,深埋着一个女人
她是母亲,又是女儿
是外界发言人,又是妓女
是邮局领班,又是离异者
是博导,又是摆摊大嫂
据说她把自己砌在厚厚的墙里
留下谜一样的砖头和现代诗
“你们谁知道我死后的去向,谁就能继承
这方土系”
还没睡吗,孩子?
我可以当梦里的所长
时刻提醒你;像父母时刻拨慢单调的秒针
像放在河中的孔明灯
十一月碾压十月
不能碾压就锤你胸口
不能睡觉就探寻夜晚的肺
短时期内,我变成四个我
四个我变成二十个我
二十个我变成七百零六个我
我,我,到处都是我
我们主要寄居在棉棒里、N95里、健康宝上
无往不收
无利不取
孩子,你骑过摩托,先于冬天到达宸欣园
这里比万马黝黑的旧鼓楼大街
更像无神论者的天堂
只是我的鼻炎用了点采仙草
你感冒头一次
没有传染给我
大岛屿从来不纠正航海家的错误
像灯塔伫立在后退途中
找到正确的屁股
卸下重负
孩子,徐渭只是你大哥
你们破碎后的重逢
不必拥抱道德,绑架谁
不必,不必
纠结的人来自单身狗家庭;他从不考虑结婚
从不,从不
他说:蛮好的
一个人等于撕扯两辈子
不戒烟,不修边幅
孩子,你有笔墨恣肆的父亲
自动删除敏感词的电脑
满腹江河,如同便秘者呼出的那口长气
提前封控在霜降的栅栏门边
荣耀啊!
只是“断子绝孙”这个词被人说了四五遍
荣耀啊!
打铁须打到生生不息
(请注意甄别空旷与黑夜,骗子和警察)
徐渭除了绘画,还会煎饺子
你除了闲抛闲掷
还会一行上天,满纸云烟
他在杀妻后入狱七年才回家
大头不再痒
你却不再交女朋友
天地很难合而为一;霸业挂起来
背叛它的同时,崇拜它
你看,世界杯马上就开始了
赌徒们重装上阵
美女星光灿烂
人类推崇手淫后的第N次欢醉
五里内没有开张店铺
收藏刘邦的六指,楚霸王的乌江身影
三百年来乱踩元大都的遗址
跑下来时
你却一头雾水
那群胸无点墨的喷子为何呼啸而来
一喷,再喷,三喷
提前预约脚趾头都烂的朝代
掰扯什么“太冲”格局?
祖国如约爬来,它像蛇缠在脖子上
像千年纵横的书法
汉人多窒息
口罩多风暴
北方多维艰

殷龙龙,北京人。喜欢南方,喜欢大叶植物。写诗。有作品发表,有诗集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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