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山湖行吟(组诗)
◎周春泉
高度
我凝视一只苍鹰
翱翔而来。越过洞庭湖
鄱阳湖擦过滕王阁,岳阳楼
黄鹤楼的头顶
它向南沿南岭,罗霄山
幕阜山,再由东往西
旋过九宫山,大同山,壶瓶山武陵山和武当山
一振翅就扑向秦岭……
高天辽阔浩远
如庄子一曲《逍遥游》
此时,我也是一只鹰
蹲在老鸦尖上
以海拔1657米的高度
隐喻自己的暮年

幼獾
断腿的幼獾,养在大铁笼里
身子渐渐长大
笼子的空间因此渐渐缩小
林中物最终,或许会去
该去的地方,也不能够排除
它会去不该去的地方
在深山里,万物都有前生今世或许,它的前生
原本是那个跛脚的护林员

击壤歌
幕阜山日落而息,日出而作
击壤歌还在神的耳边起落
黄荆蔸,站着披头散发的乡亲抱团取暖,生活在贫瘠的低处

古樟树上,一只黑色的鸦雀
从一根枝条,跳向另一根枝条每一次扑腾
就有一两枚枯叶败落
它褐色的啄,在啄一粒樟树籽黑色的樟树籽
每啄一嘴,古樟树就躲闪一下

湖上
还惦记着放生船。却无法判断
当年放生的那一尾鱼
是否,游向大海
渔人正在收网,我无法阻止
收走,一个人的夕阳
故而,丝网每收一段
挣扎的暮年,就会被勒紧一下不用我说,入夜鱼亦非鱼
渔人,也不再是渔人
那条放生船
肯定会像水草撂在岸边

湖之羽
蹲在岸边,对富水湖说一声
我又老了一岁的时候
芦花飞起,天涯也老了
一株芦苇,应该是万亩芦苇
也老了,不再是富水湖的羽毛它不再借湖风,练习翅膀
其实,芦苇就是芦苇
是湖上,飘泊的破衣烂衫
不是翅膀上,那些跌落的歌声
我不忍心,浪费汉语赞美
吐穗,一张金色的渔网
扬花的暮年,一条翻白的鲤鱼
人生到了这个季节,真不用
祭奠白云的海,近处
湖水,一皱眉头就有飞雪落下

躲闪
白鹭林,插满银饰
面对富水湖。我突然想起
前世的大小姐
浅滩,那只长脚的白鹭
又向亮出手指,我怀疑它
就是那个不安份的少爷
湖上,雾比纱还薄
一把白折扇,轻轻地扇一下
那摆柳的腰肢,就会躲闪几下

山歌或楚调
是从喉结里擦出的土腔
远没有风歌鸟语动听
不过,那一年
我曾操这种声嗓试着呼风唤雨喊云声波滑出嗓门
曾轰动过江山城廓。静下来
平和地叙述
更像母亲火炉边的咏叹
从开头,到结尾
都会戳到世情的痛点
每一次,听到这古老的声调
眼前,就能够复原
幕阜山,远古的图腾
和先人刀耕火种的场面
还能再现,芒鞋的脚印
和反剪双手的先人,在古驿道填四川,故土难舍……
今年,这一种调子
在一阵风里流行过。把幸福
当痛苦与死亡唱过……
清明临近,杜鹃还在啼血
又在长袅袅呼唤,远方的亲人未尽的楚调,是最后的挽歌

原载《剑南文学》2023年第2期
作者简介:

周春泉,六十年代出生,湖北大冶人。曾在《诗刊》《中国作家》《十月》《上海文学》《星星》《扬子江》《芳草》等期刊发表过诗作,并入选多种选集。获过省级文学奖项。出版有诗集《清点傍晚的村庄》《大山的乳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