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心目中的母亲––我的姨娘》
马丽霞
每个人都有母亲,我现在想讲述的,是一个不是母亲却胜似母亲的母亲––我的姨娘。
由于父母都是教师,我们兄妹四人都是寄养在别人家长大的。我是在姨娘家,跟着姨姐们一块儿玩耍,一块儿干活儿长大的。童年的喜怒哀乐,一桩桩,一件件,成了这辈子永不褪色的回忆。
我有一个姨哥,五个姨姐,在姨娘家我排行最小,有时难免娇惯一些。印象最深的一次,跟着姨娘、姨姐到门市部里转悠,刚一进门,五姐便看中了一双粉红色的凉鞋,哭天喊地,说什么也要买下来。姨娘踌躇了半天,从口袋里掏出全部家底,刚刚凑齐鞋钱。就在付钱的一刹那间,我也不知道哪根神经被撩动了,哭着闹着也非要买一双鞋子不可。那时是实在不懂事儿,三四岁只知道哭着要东西,根本不知道姨娘心里的苦。为了那双凉鞋,我使劲儿地拽住她的衣襟绕在手指上,不停地撕扯,扣子都拽掉了两个,还紧紧地盘住姨娘的脚踝,让她每走一步都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大有不买就别想走的架势。姨娘好无奈,打不得,又骂不得,只好苦笑,无奈地摇头,四处地躲闪。我气急败坏的样子,姨娘狼狈不堪、四处逃窜的样子,只惹得五姨姐在一旁看够了热闹,哈哈大笑。只记得,我是一步一步被拖回了家,那个过程好漫长,好漫长……
那时家家都不怎么富裕,吃面条,算是好的了。可我偏偏不吃面条,一根也不吃。大热天的,姨娘给大家做好了面条,还要给我熬我最爱喝的玉米粥。姨娘的额头上,汗珠如豆子,一颗颗直往下滚落。从姨娘手里接过粥碗,边喝边喊:“真好喝!真好喝!大姨,你真好,等我长大了,我也每天给你熬粥喝!”每每听到这些话,姨娘的脸上总是笑得像一朵花。”
小时候,没什么小零食。但是,姨娘烙的干饼,却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用面粉和面,里面掺上些许的盐,再撒上一些营养丰盛的芝麻。面饼薄薄的一层,大约半毫米厚的样子,也不用放油,在大铁锅里慢慢炙熟。脆脆的,咬一口,为数不多的几粒芝麻,顿时在嘴里炸裂开来,那种馋得直流口水的干饼,就在我的记忆中,慢慢地陪着我长大了。它让我的童年有了盼头,有了梦幻般的色彩。每次到大缸里拿一个干饼,总要把剩余的全部干饼数了又数,一遍,两遍,三遍,四遍……因为数干饼时的心情,总是那么美滋滋的。
不经意间,那个吃干饼的孩子长大了,而那个烙干饼的姨娘,慢慢地增添了许多的白发。我的姨娘啊,如果我少吃一些干饼可以放慢你变老的步伐,那我宁愿这辈子都不吃干饼……
后来,到了上学的年龄,我不得不离开姨娘家。说不清当时的我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由于长年寄养在姨娘家,我的母亲平日里也比较忙,一年到头也见不到母亲几次面儿,所以,对于我的母亲,上小学以前是基本没有什么印象的。在我的心里,姨娘就是我的母亲。每次听到姨姐们喊叫一声声亲切的“娘”,每次听到姨娘那一声声由远而近的甜甜的应和声,我心里总会升腾起一种莫名的“羡慕劲儿”!心想:“要是我也大声地喊一声‘娘',她也答应了,那该多好呀!” 久而久之,这种想法就成了一种心病。有一天,我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渴望,五姨姐刚刚在屋内喊完“娘”,姨娘刚刚应和完,我马上问五姐:“我也想喊娘,不想着喊‘姨’了,行不行?” 五姐说:“你试试吧,自己看看行不行!” 于是,我脱口而出,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娘”!接着,在我怯怯的等待中,在我怯怯的聆听中,一声熟悉而又亲切的“唉”终于被捕捉到了,顿时心跳加速,热泪夺眶而出。可后来不知为什么,那种久违而亲切的称呼没有被我“沿用”下来,只隐约记得姨娘的叮嘱:“以后还是喊‘姨'吧,别喊‘娘’了,要不会有人不高兴的。” 我听了,心里十分难受。幸福来得太突然,然而,它消失得更快!喊不喊“娘”这件事儿,就在我的满怀期待和郁闷不解的忐忑中慢慢隐去了。我依旧喊“姨”,姨哥和姨姐依旧喊着令我羡慕不已的“娘”,我的心里,流血不止。那种痛,无法用语言去描述;那种苦,无法用文字去表达。
后来,我的姥姥去世了,我姨娘备受打击。每次放假,我骑自行车去看她,姨娘总会讲着讲着“姥姥的事儿”就哭起来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有时陪她哭,有时帮她擦眼泪,有时拉着她的手认真地听她讲自己的娘亲,有时趁机往姨娘嘴里塞好吃的,轻轻地叮咛一句“别哭了,对身体不好”。每每说这句话,姨娘便破涕而笑:“看我,老了就没出息了。” 我便什么也不说了,再任由姨娘接着讲述她的娘亲。每当这个时候,我便觉得自己和姨娘的心很近很近,就感觉整个世界只剩下了我和姨娘俩人。感觉自己在姨娘面前突然变得高大起来,总感觉哭泣的姨娘像个孩子似的,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有时,反倒是那个没有哭泣的我,心里却比姨娘还要难受,只是我没有哭出来罢了。
转眼间,我上了初中。有一次去看望姨娘时,发现她的身体大不如从前,不由得心中一阵阵悲哀。死活恳求她到我家里住上一阵。最后,姨娘执拗不过我,五姐只好把姨娘护送到我家。我母亲和父亲都很厚待我的姨娘,因为她是我的第二个母亲。父亲每次回家,总会买回一些好吃的给姨娘。这时的姨娘,脸上总会挂着一丝丝的微笑。这期间,还有一个小插曲发生。姨娘有一次拉灯绳时用力过猛,把整个灯绳连根拔起。父亲踩了梯子接好灯绳后,告诉我们大家,拽灯绳时稍稍用力即可。这整个场景,所有的环节,我正好都赶上了。虽然当着姨娘的面,我没有说什么。但是,当姨娘出门溜达时,我立马和老爸开战了:“谁都不能说大姨任何话,你也不可以!一个字都不行!”我冲着老爸歇斯底里地吼着,老妈赶紧上来劝架:“你爸没有埋怨任何人,他只是提醒一下我们大家。” “对大姨说什么都不行,一个字都不行!” 其实那一刻,我知道老爸没有埋怨大姨的意思,只是我怕姨娘往心里去,怕姨娘想多了。从小和姨娘住在一起,姨娘的心思,我全明白。我总感觉姨娘就是我的全部,我就是姨娘的全部。
再后来,我的姨娘,终究没能战胜病魔,在一个寂静的深夜,静悄悄地离开了我们,离开了这个她留恋不舍的大家庭,也带了很多的遗憾而去。那时的我,简直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我没有哭,没有闹,但我的心,碎了一地。我没有去送姨娘最后一程,我没有送这个伟大而善良的母亲最后一程。我不想面对这个现实,真不想面对,更不愿面对……
今天是母亲节,我的姨娘,我的母亲,你在那边,过得还好吗?

马丽霞,女,河北省石家庄人,爱好文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