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降临
雨雪的运用里,有引线移动
在山脊和鸟群标明的位置上
光线和爆破音综合进模型
脑和花绽放,形成有气味的堡垒
缓释、调节着虚拟的凉意
安全是完整的,如同柳条
放下阶梯和昆虫的垂直仰望
城市的制度线条分明,抖动
目光和从嘴部吐露的一切
天空获得汇聚的尖端
控制反射的弧线延长了
一张脸看到另一张脸的时间
低温的言谈促使身体泛灰
屋外,雨雪混合被剪去的羊毛
经天空净化而沉积在城市底部
溶液的色泽灰而柔和,比尘埃
更微小的秘密眯起眼睛,镊子般
夹起又放下了白茫茫的威胁
保护
幼年和老年之间,充盈着
新鲜的苔藓、森林和岩石。
间隔的枯木指示出
每一种密而可分并逐渐
再分出与开端断开的末尾。
阅读区别于来自心脏的系辞,
人们的颅顶与周围的灯
团聚于树冠,“我”的大脑
扭动了时间和它的喊声。
另一个“我”细长的四肢
仍在收容榕树上的夕光和过期的芽。
从绿到黄的调整,是排列错误。
不同年份里写书信的手,签名
也采集着填补过失的表情。
脸在人年龄的递进中产生过
多少恍惚和缺损,过去的
一天或一小时,有时是幽灵
有时是秤砣。而话语里
一次次切齿薄得近乎清凉。
再看石头,像稳定的秘密
在远处看着我们发呆的意识。
顺利贴合背与臀之后,石头
大胆地借助阴凉管理起
人体的外轮廓。
那些流汗的部位,顺花枝
长出长腿,颤动着,不能逃脱。
日光铺满屋顶上的尺寸还需要
许多个上午,但屋内的镜子
已接收了太阳完整的映像。
叠加与叠加的平衡
云挤压着阳光,暖和地黏合城市
不同的部分:居住区、旷野、深潭。
河滩上的石子匹配用于贮藏的洞,
而丛林总是布满听觉的入口
又顺着溪流放弃自己的注意力。
人们涉水而过时挽起裤脚,
一切都恢复到了向上的举动里。
对于目光来说,鬃毛和衣服
交错、平移得过于快速和悲伤。
马贩子和纺织工想构成某种环绕
或关闭仪式,却只留下
受驱逐的风和撕裂的纤维。
竖向种植的农业顶翻了
一块块墓碑,即使是稳固的时间
也在发牌,均匀恐惧和沉默。
运送控制力的管道仍在身体里
细微地交织,并借助植物群落
进行体外缝补。
丝状的光和斑点从眼眸涌出,花
在鼻梁侧面再次重叠空间,
压缩声音里匹配的吐露。
而人们的话语须清晰分离
以分辨从近处或远处到来的时间。
倾诉停止之前,我们觉察到
内部的另一种震动。它们
想撬走些什么?
寂静凝结在塔顶,白茫茫
降下一种人们共用的叹息。
多风天气裹紧居民的脖颈,
有太多厚指甲般的晦暗版本
再轻的手法也不能删去。
浪潮和脱离它的浅水
用于制作的安全材料,竟拉动起
城市空旷的梦。眼睛在折叠椅上
稳定过树荫,现在它们回到眼眶
吮吸光和汁水。庭院充盈起来。
儿童卷着下潜的脐带,像水母
伸缩在离此地太远的海里。
而呼吸,却跟随云在成年的
壳里造出朵朵柔软的布团。
往事耐心地等待语言修建
它的茂盛,雾和白岩石
于抚摸和打磨中交替
预示着未来的危机在头发
丝状起伏里祈祷着好空气。
该弯曲的不是喙而是刀锋。
浩瀚软体尚未抛出它的砂石
而住在城里的人依靠海浪
和味觉的摩擦得到一条表述:
口吃和尿液的顺畅同时显现,
混淆着泥鳅和水洼中的天空。
雨也被雨声所麻痹。
当居民在沉默的水中转动
颤抖的关节,世界
移到侧面等着星星和蛇
相互配合的检修和擦拭。
财富或失业者的事业
重叠的世界被拆除,来世
也消失了。但重影还在。
往来的邮件里,构成我们的细胞
密密麻麻排列在机器
和我们作为事物展现的表皮上。
夜晚,电流带着低温划开我们,
从内部翻转,包裹我们的头。
密接的次日,由内而外重新开始。
挥霍的欲望叼着器官跑出来,
在白昼的忙碌中再次用皮肤缠紧自己。
财富保持着自己的味觉。
它身宽体胖地收集我们昂贵
而无声的分泌物:汗、眼泪
或尿,都在死亡到来之前
组织得让人同情又欢喜。
嘴:对到来之物的吐露
在一个潮湿城市里,嘴将美的气候转变得
软而耐嚼。我们选择细长得能穿越晚餐的食物
递给窗外的月亮:愿它不至因欲望变得太圆。
现在,月光是节省的,足够裹住话语的冲动。
舌头用颜色表明自己是嘴和喉咙间第三处震颤。
翻卷发生于遥远海上,也在舌根测试它的伸缩。
唇激动地想象浪涛那并不属于自己的声音。
填充的冲动扩展至椭圆但没有液体
带着它不完善的透明性到来。从城市里
消失的纺织工,携蛛丝而不是布匹
抖动人们的梦,它引诱人们相信一种
黏糊糊的接触,胜于光滑而稳定的身体记录。
牙:惩罚的标准,白与空
根据波涛弱化后形成的标准,牙进入口腔
在饮食和话语间接受教育。它将人的脑袋
视作球体,转动和翻滚受到牙缝的限制。
缝意味着衰落和消失的间隔紧紧压缩在
竖直的线上:一种不会消失的线,
轻微得像一道折痕。
而涌现出的龋齿封闭在静观里,不影响
疼痛和跳跃的采集。但在某种剧烈表面上
牙提供着乳白色的能见度。
被遗忘的人,用咀嚼声
将衔接日夜的持久谈话抹除。
牙在不明确的谈话里,隐藏着
固执的儿童和被压缩的时间。
脱离惩罚的人活得长长的眉毛
转变为支撑脸部的苍白拱廊。
健康究竟在哪种白上显现?
或许,治愈本身就和稀薄相关
早早远离了器官里被误解的空。
牙带着纪念性围出了自己的群。
脱下外套的人进入房间,
口腔里团聚着隔窗的寒冷雾气。
臂:延伸与拥抱的技术
为了祭拜与救护,手臂绕着心
形成柔软的可重叠机构。
遮挡,同时将阴影放在
侧面甚至上面。疯狂
悬浮着,不必经历转身
和任何透明的处理。
眼睛通过手臂觉察到恶的延长。
它偶尔被锁闭在银质动机里,
微弱的探头依赖于关节
对阳光的弯曲和释放。
我们相信,能被雨打断的点
触碰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腰:扭转与朝向的技术
人在扭转中得到另一侧脸。童年
被称为一种病,它的幽灵向我们奉上眼睛:
观看是圆而安静执意沿边缘滚动和替代。
腰果的形态在味觉里证实了游戏的明亮
能克服骄傲,它控制着两个丰饶的事实:
思想和穿插它们的弯道。
治疗绕过了浓度问题。是的,水鬼暂时
不会变成酒鬼。看不见的雨在人身体里降落,
以沮丧来抚平贪食的腹部。
死亡隆起的坟墓,遗忘在
养老院窗外。光线躺在梨花里,柔和地
调节地平线的浓度,和消毒针一样细。
腿:大脑指挥之下的模拟
这儿隐藏着一种数数和替代的技术。
已经行走过的路回到交谈和书写,
蜿蜒着,多次跨过相近的躯体。
爱与死成了某种湿润的建议,
返回一截又一截距离的新测。
而土在不远处低矮的位置上
浑浊地嚼着草叶和从不磨牙的蜜蜂。
腿让城市的支撑变得清晰。
它们有时像根须,有时像刺
引导身体出现温暖的喷涌。
快乐团聚成一小朵云,浓稠
如堤岸上发呆的时间,
易飘动,被流逝的数据采摘。
脚趾头以数数的能力控制着腿。
在爱抚中,腿重新经历了麻痹。
带着对浑浊的渴望,我们
重新测量自己直立清晨的能力。
不必再添加什么闪烁了,时间白茫茫
的支出里,几乎冻着整整一条鱼。
(选自诗集《治安书》,2023年)

谭毅,四川成都人,现居昆明,任教于云南大学美术系。已出版诗集《天空史(第一卷):诸神》(2021)、《家与城》(2017)和戏剧集《戏剧三种》(2011),并在《扬子江诗刊》《诗林》《飞地》《草堂》《中西诗歌》等刊物发表诗歌和译诗若干,曾获“滇池文学奖”等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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