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喜叮咚泉水声
文/毕勤山
“喜雨润墒,春池水涨;叮咚泉响,农人紧忙!”
这是我国北方农村地区春播时节最为常见的劳作场景,是农民朋友抢墒播种时喜悦而又忙碌的生动叙事。多少年来,每当水涌泉鸣如诗画弦歌般在我脑际浮现,总能勾起我内心深处那爿美好与温馨。
春天是温暖的季节,可是在我的记忆里,它总是跟缺水连在一起。在我们当地,吃的水都是从地下渗出的岩浆水,春季干旱少雨,水就显得特别金贵。每天早晨天还不亮,父亲就到街口井里挑水,直到将水缸挑满能满足一家人一天的吃用,他这才下地干活儿。等到那些个贪睡赖床的主儿挑水的时候,一来需排队打水,耗费时间耽误农活儿不说,二来往往等到后面,渗出的水赶接不上,打出来的都是混泥汤汤,有些人不愿吃这个混泥水,就挑着水桶在村里几口井之间来回转悠,结果都一个样,无奈挑了混泥汤回家还得被老婆数落。我父亲能起早,又勤快,没让我们喝过一顿混泥汤水,一个季节下来天天如此,而且每年都是这样,能坚持下来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在我心中,父亲就是最了不起的人!
也因水的缘故,春天的早晨,井旁是这个时节最为喧嚣的地方,在井的四周排满了大小不一、各式各样的水桶,还有一攒儿或坐或立、或焦躁或悠闲等着挑水的男人和女人们,辘轳的吱嘎声、水桶的咣当声,掺杂着人们嬉笑打闹声,场面嘈杂却充满了浓浓的烟火味儿! 光景逐渐变好,自从上世纪90年代家家户户通了水,抢井挑水的场面从此不复存在。
然而,来自缺水的压力并没有因此而减少,春天雨水少,但是农作物对水份的需求却是最大,小麦灌浆需要水,栽树需要水,播种更是需要水。为了不误农时,大家争先恐后“争水”、“抢水”,村里、邻里之间为此反目成仇,甚至大打出手,闹出了不少纠纷,酿成了许多本不该发生的悲剧。
那时候,年幼的我们,也要和大人一起“抢水”,就象战争时期的儿童团员,英姿飒爽干着英雄少年该干的事情,具体说来有这么几项工作:先是大人夜里到水池边“守水”,天还未亮,孩子或妇女就要早早前来“护水”,大人再到别处“找水”,等池子里的水攒的差不多了,就拉开池子底部的闸石,撒水浇地,只要人能起夜,肯吃苦,如此下来一个晚上总能撒到两三个水池的水。这个活儿虽然熬人,但不怎么累人,“泼水”才算是耗体力的活儿。
“泼水”,就是从地势较低的水池子里取水,然后通过提水工具将水上提到地势较高的农田里,达到浇灌的目的,这个提水的工具叫“戽斗”,又叫“泼斗”,在我们当地称作“窠箩”(音kelao),它用柳编或铁皮做成,扁圆形状,口大肚深,形似蛤蟆肚,在斗底和斗口对应的两个部位分别系上两根绳子,两人分列两边,抓住两个绳子,统一动作,下抻戽斗取水,上拉绳子灌水,一绳拉斗移送,一绳抬斗放水,就这样往复不停地抻拉送放,斗里的水便源源不断流进田里了,等到浇完地,人也累得不行了。
“泼水”只适合于水面与农田落差不大且距离较短、面积较小的地块儿,如果是距离长、落差大、海拔高的地方,这种方式就不适合了,就只能靠扁担挑水了。我们那里旱田大都在谷沟坡腰山顶处,从山沟里挑水到田头,一路走坡过坎,蜿蜒而上,挑着水走上三里五里山路那是常事。“谷雨时候栽瓜点豆”,这个时节是一年里最紧忙的时候,种不到地里就吃不到嘴里,家里无论男女老幼都要到地里忙活,男的挑水,老的耪窑儿,女的舀水,少的点豆(即往地里撒种子),其中挑水最为吃重,水供不上,其它的活儿都得停下来,“半劳力”也得跟着壮劳力一起担水。我那时就是个半大小子,属于“半劳力”,也跟着大人一起挑水,人小没力气,挑不动两桶水就挑两半桶水,个子矮挑不起来担子,就把两头的担钩绳挂到担杆上,以此来吊高水桶,可即便这样,因气力小,人摇晃,扁担挑不稳,也常常摔漏水桶而受责备。 人们挑水挑累了,腰酸了,肩痛了,口渴了,就放下担子,吸袋烟,打个“腰歇儿(稍息片刻)”,喘喘气儿,烟吸完担子上肩接着再干,毕竟节气不等人,农时耽误不得,劳作之余,我偶尔读得宋代诗人陆游《喜雨》,心里便充满期待,祈盼着天降甘霖,来一场透雨,一边在心里勾勒出“急雨横斜生土香,草木苏醒起仆僵”的雨后美景,一边憧憬着“水车罢踏戽斗藏,家家买酒歌时康”的闲时生活,明知是一个画饼,想起来却是美滋滋的,放松一下疲惫的身心也好嘛!
也许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便与泉水结下了情缘,看到水流,听见泉响,心里就会产生难以抑制的兴奋和冲动,好像有一种不知名的魔力让我浑身轻爽,充满力量,就象窖藏多年的老酒陈酿,时间愈久,醇香越浓,对泉水的钟爱也就越深。
后来阅读历史,我才了解到,经过剧烈的地壳运动,在邢台这片区域逐渐形成了大大小小的平原湖泊,出现“遍地甘露,平地泉涌”的水貌特征。关于邢台水的记忆可以追溯到人类的远古时期,据馆藏资料记载,邢台处于古黄河下游,因水源丰盈,气候宜人,成为人类早期聚居生息之地。早在二十万年以前,就有了人类活动的足迹;距今6000年至4000年前,仰韶文化与龙山文化相继在这里发育。史传公元前17世纪时,生活在陕西一带的井族人,沿着黄河水东迁来到今天的河北邢台一带,以族名将这块土地命名为“井”,称作“井方”,他们在靠近河流的台地丘陵地带或肥沃的平原、水泽附近“凿井而饮”、“聚民为邑”。甲骨文中多次出现关于邢台井方的记载,“井”、“邑”二字合在一起,就是“邢”字,由此奠定了邢台作为“太行泉城”的历史文化根基。 邢台环城皆泉,泉文化源远流长,据传中国最早的歌曲《击壤歌》就出自邢台,歌中“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简洁质朴、脍炙人口,蕴含了祖先的生存智慧和哲学。诗经《邶风·泉水》篇中写道“出宿于干,饮饯于言”,记录了邢台先民的民俗生活。唐朝著名诗人王维在《渡河到清河作》里开篇就写出了“泛舟大河里,积水穷天涯”的浩荡气势。而在近代邢台八景名胜中,也有一半与泉水相关。今天,讲好邢台泉故事,弘扬邢台泉文化,就成了我辈的责任与使命。
5月11日,我有幸参加了邢台市百名作家、诗人“太行泉城,美丽邢台”泉文化采风活动,与大家一起漫步百泉湖畔,领略北方江南胜景;徜徉玉泉池边,感受传统文化神韵;游历达活泉风光,追思先贤治水之功。凝视眼前喷涌而起姿态万千的泉花,我的思绪也随之起舞,认识再一次得到升华:作为“百泉之城”,她有着母性般的包容与坚韧,勤劳与顽强,亘古至今流淌不止,生生不息;她有着广纳百川的胸怀、波澜不惊的淡定;有谦谦君子的儒雅、奋勇前行的刚毅。枯水期,她隐忍负重,不喜不悲,只为东山再起积蓄力量;丰水时,她势如猛虎,勇不可挡,展示出坚不可摧的意志、能力、决心和勇气。这不就是邢台精神的再现吗?不就是邢台泉文化的灵魂和精髓吗?不就是邢台人发展进步的精神动力和力量源泉吗? “最开始是一朵花
你看见都会送他
后来是天边晚霞
......”
忽然有所顿悟,终于找到你了,我心中那个不知名的魔力! 作者简介:毕勤山,河北省青少年素质教育研究会首届理事会理事;邢台市民间文艺家协会、邢台市作家协会会员;信都区作家协会常务理事、副秘书长。作品散见于《乡音》、《邢台日报》、《牛城晚报》、《清风》等省市级报刊,多部作品入选《邢台县新时代文学作品选》、《启航信都》、《风华信都》等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