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可不是简单的一拳，孙廷路等行家居然看不到双拳的轨迹。老者拳势犹如黄河决堤，瀑布倾泻，带出一连串破空声响。赵六知道，老者的手段才是真正的国术。而很多人练的“武术”只能称为“舞术”，比如在洛阳见识过的“雷公”“电母”。
眨眼间，老者的拳头又出现在赵六眼前，赵六避无可避，唯一的办法还是硬抗。
“吼！”
一直都处于被动的赵六突然大喝一声，身上的肌肉猛地往下一沉，地上的青砖寸寸碎裂，翻手化拳，双臂迅猛挥动！
两者瞬间分开，赵六突然向前跨了一步，迅猛如疾雷，右拳直切入老者胸口。
眼看那迅如雷霆的右拳就要拍到老者的胸膛，突然“嗖”地一声，老者的身体倒退一步，堪堪避开。
一拳落空，后势依然强劲，赵六没有犹豫，双掌交替挥动，空中顿时传来噼啪的破空声响。
少林罗汉拳，守如铜墙，攻如猛虎，乃是一种攻守兼备，至刚至强的恐怖拳法，赵六的双拳，此刻就犹如两头凶狠的猛虎，发出阵阵虎啸，直逼老者。
“少林拳！”
陡然，老者双眼发亮，身后根根银发无风飘扬，双脚突然交叉半蹲下去，手腕猛地往上一托一震，赵六那咆哮肆虐的少林拳顿时被分散，失去目标。
形意拳，又称心意拳，与太极拳，八卦掌齐名，近战有短打，群战有长劲，可谓攻守兼备，是一种硬打硬，气势恢宏如闪电雷鸣的内家拳法。
此时老者施展出来的第三招，行家一看就知道，这绝对是将形意拳练到炉火纯青的境界，不然是绝对施展不出这种效果。老者形意拳的打法中正不倚，可刚亦可柔，只见老者双臂猛然一扯下，两手化掌向前推了过去。动作似缓实快，手掌上的劲力明显比赵六之前的还要强烈浑厚的多。
这一掌若是打下去，赵六恐怕真要躺在床上十天半个月。
孙廷路等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正当老者考虑是否要撤掌时，毕竟他也不想真伤到赵六，不料赵六的身体硬生生往后倒仰，同时双臂握拳靠拢，挡在身体的胸前。
“哈！”
老者铁掌在一碰触到赵六的双臂，顿时爆发出隐藏的劲力，空气也随之震动起来，而赵六整个身体相似一颗炮弹一样往后倒退，双臂的衣袖此刻已然碎裂开来。
一个三百六十度后空翻，赵六单臂猛然一撑地面，整个身体又站了起来，直面不远处的老者。
三招已过，赵六完好站着，胜负已分！
“你很好，我很喜欢！”万景堂收回架势，紧绷的脸顿时出现岁月摩擦的纹痕，一脸笑意说道。
“是老人家您客气了，如果第一招就出尽全力，我或许就不可能轻易躲过您三招。”赵六恭敬说道，缓缓放下已经麻木的双臂，此时他的双臂已经彻底通红，万景堂刚才那一掌可是真切打在上面，普通人早就骨头断裂，疼痛难忍了。
万景堂微微一笑，并未答话，他又何尝不知赵六也没尽全力，刚才赵六的少林罗汉拳，比之他的形意拳也差不到哪去，甚至论爆发力远远超过他的形意拳，没有十几年的浸淫，绝对不可能打出这种震撼效果。
只可惜老者猜想错了，赵六练习少林罗汉拳的时间也就不到十一年，有这样的战绩关键在于赵六的天赋好，为人又特别勤奋。
“既然你接下我三招，那么请进屋，我有些话要给你说。”老者说完，做了个“请”的动作，邀请薛笃弼和赵六进屋，其他人在外边静静等候。
进屋坐下后，万景堂一捋银须看着赵六道：“你也参加擂台比武？”
赵六点头道：“是。”
万景堂面色一沉：“你呀，不用比了！”
赵六大吃一惊，薛笃弼也疑惑不解，二人问道：“这是为何？”
万景堂看着薛笃弼道：“薛司令，据我所知这次参加擂台比武的高手不少，甚至还有外国人来凑热闹，其他国家不说，据说小日本就派来了他们国家的绝顶高手。那些日本人卑鄙狡诈，为打压我们中国无所不用其极，我怕的是赵六如果锋芒毕露，会遭到日本人的暗算。咱们不能不防，依我看，赵六是不是要上场，到最后再说。”
赵六不解：“到最后决出了胜负名次，我上场还有意义吗？”
万景堂一笑：“小兄弟，你也不必争那个第一的虚名！咱们河南少林寺是武术圣地，可以说河南武术的第一名，在全国基本出不了前五名。我料定日本人到时候会捣乱，当然，如果日本人不捣乱，就让那个擂台第一代表咱们河南参加杭州国术游艺大会，你也不必再奔波去杭州。你的实力很强，今晚咱们俩好好交流交流，如果日本人到最后捣乱，你就是我们最后一道屏障！”
薛笃弼赶紧给赵六使了个眼色：“赵教官，还不快谢过万老先生。”
赵六心头激动，如果能得到万景堂指点，那可是天大的福分，当下赶紧抱拳作揖：“谢谢老人家。”
万景堂长叹一声：“我一辈子在军队里忙乎，弟子倒是不少，可没一个能练到你这种程度。军人嘛，行军打仗枪子不长眼，再厉害的武艺也躲不过枪子呀！”
老人家说到这里深色落寞，想起几个得意弟子都战死在沙场上不由一声长叹：“哎，年纪大了不中用了，薛司令，就让赵六陪我两天吧，5月4号准时比赛。”
薛笃弼告辞后，赵六就留在小院里接受万景堂悉心指导。万景堂把毕生心得都传授给赵六，可以说万景堂的教导又给赵六开辟了武学新天地。假如说以前的赵六在武学上是一条大河，万景堂两天的指点就相当于这条大河终于奔向了大海。至此，智光大师的教诲、孙廷路的打穴、万景堂的指点、近一年来的生死阅历在赵六脑海里融会贯通，赵六的武学修养真正又上了一个新台阶，也许再有机缘，赵六还能有新的突破。
问起比赛安排，万景堂道：“比赛就是用实力说话，因为这次比武大会比的就是代表队的单兵对战能力，所以比拼的自然就是一对一的对战能力，参赛的每一个代表队都从内部选出三名队员参加对战，届时这些参赛的人员都会用编号进行标注，我们会随机选出一半的选手进行抽签，他们抽到的标号，就是自己的对手！如果抽到自己的队友，那就继续重抽，直到抽到别的对手为止！”
“咦，抽签决定对手，我听说这次来了总共有十一个队啊，每个队派出三名选手，那就是三十三个人，是单数，还有一个人没有对手的呀！”赵六有点不明白。
“开封市是主场，代表队的吃喝拉撒都由开封市安排，所以他们代表队是四个人，也就是说总共三十四人参加比赛，没有轮空的。”万景堂耐心解释，“比如你们淮阳专区来了四个人，你就是领队 不能参加比赛。”
两人谈谈说说，不知不觉两天时间已过，5月4号大比武日子转眼来临。
赵六找到侯登山等，他们听说赵六不参加比赛十分不解，赵六也不多加解释，只告诉他们万景堂另有安排。
人们来到训政学院大操场一看，只见偌大的训练场一望无际，规划分明，西面、东面是一排排的车库马圈，车库里停有几辆军用卡车、马圈里一批批战马昂首嘶鸣，看得人们热血沸腾。东北面是一处实战训练场，低桩铁丝网、涵洞、泥潭、沙坑等一众设施应有尽有。
侯登山、孙廷路、田灿业等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壮阔的大操场，不由惊讶地张大了嘴惊叹不已，满脸兴奋的四下望着。相比较他们，赵六则要镇定得多，因为他曾经在洛阳军队里当过教官，不过像开封这么大的训练场，他也还是第一次来。
赵六扫了眼平坦壮阔的训练场，倒是没有太大的异样，观察了四周一眼，接着就将目光聚向了训练场的南侧。只见训练场的南侧建有一处可容纳数千人的观礼台，观礼台上已经拉上了不少颜色鲜艳的欢迎语及有关比武大会的口号标语。
南侧早已搭建好擂台，薛笃弼又命人赶制长凳几千条、以备观众坐用。会场大门口设售券处，每坐卖一元。此外还有标面为四元可分十次观看的票券(并有中奖希望)。会场门口又扎有松柏牌楼二座，以红绿绸缠之，并书有“提倡国术，发扬民气”等字。会场正中为擂台，擂台极大，为正方形高四尺广六十尺高台。台前横额有“全民皆国术化”，旁有一联写有“一台聚国术英雄，虎跃龙骧，表演毕身工力，历来运动会中无此举”，下联为“百世树富强基础，顽廉懦立，转移千载颓风，民众体育史上应有余思”。台上悬挂中山先生像一幅，并联云:“九州互竞，万国争雄，于斯一发千钧，愿同胞见贤思齐，他日供邦家驱策”；“一夫善射，百人挟拾，当今万方多难，请诸君以身作则，此时且民众观摩”。上首为裁判及监察委员席，上左为军乐队，上右为记者及摄影席，后台为休息处。首台两旁为参观处。场中四周贴满各种标语。
举办比赛大操场空地前站满了观众，大操场足一百多亩的面积，差不多相当于三个足球场大小。密密麻麻的观众将比赛现场挤得风雨不透，许多各地赶来比赛的高手混杂其中，静心观望着第一场比赛的动静，盘算着自己在这场龙争虎斗中有几分胜算。这次擂台赛吸引了众多关注的目光，从各地前来的武林人士有五百多人，全国各地著名拳师几乎尽聚于此。年纪最大已经八十多岁，最小的只有十多岁。这次擂台赛的奖金十分优厚，冠军获得者可获得大洋四千元，第三名也能获得一千元的奖励。不过，真正参加对抗比武较量的只有三十四人，其他人只是前来表演观摩，探探武林的底细罢了。
薛笃弼讲话后，一位八十多岁的老武术家表演了几个武术套路，套路表演结束赢得台下齐声喝彩。表演完毕，开始抽签比赛。不过抽签过万景堂等十几个武术家颇感意外，竟然没有一家外国队参赛，就连原来放出风来要参赛的德国队也没参赛。他们哪里知道，德国的两名拳击手早就在相国寺被赵六打得灰头土脸跑回了老家呢。
倒是日本人没有动静令万景堂感觉心里很不踏实，妈的，难道这些日本人转了性子不给中国人捣乱了？
第一天比赛四场，淮阳专区侯登山输给了开封一个国术馆的年轻人，而且输得很干净，比赛不到两分钟就被击倒！
侯登山见了赵六老脸一红：“哎，年纪大了，比不过年轻人了。灿业、廷路就看你们俩了。”
赵六一笑：“侯大哥，这次比赛不分年龄大小不分身材高低、也不讲身材胖瘦，比赛限制很少，除了挖眼、断喉、锁阴外可以随便攻击，如此不要命的比赛没有外国人敢报名参赛。另外你看，很多练着传统拳术的那些所谓正宗传人，不管是凡人还是所谓的高僧仙道，或者前呼后拥的武圣，不是被打破了头就是被吓破了胆。可优胜者虽然在自报家门时都是五花八门的传统拳派，但他们无一例外地在传统拳术之外‘另吃小灶’，暗地里另搞一套自己特有的格斗训练。”
赵六一顿：“我说这话侯大哥田大哥不一定爱听，其实孙廷路孙大哥的拳法就很有威力，除了基本功扎实外，我猜想孙大哥不少参加实战，而咱们传统武术最缺的就是实战经验，要我看呐，真正能打到底的还是那些国术馆的年轻人，毕竟他们经常参加实战搏斗。”
侯登山、田灿业、孙廷路连连点头。孙廷路笑着对三人说道：“实不相瞒，我孙廷路也在外地的国术馆练过，把国术馆的搏击术和家传的袖虎捶法结合在了一起，”又对赵六一挑大拇指：“兄弟好眼力！”
第二天上午田灿业也败在了开封国术馆一个青年手里。
下午孙廷路赢了那天相国寺见过面的大刀男。
第三天孙廷路靠近身搏击暗中点穴再赢一铁砂掌大汉，这天发生了一个小插曲分外吸引人：这位练习铁砂掌名扬天下的青年大汉输给了孙廷路之后，他的师父，一个满面红光的高大和尚竟然未经裁判同意跳上擂台，要和孙廷路决一胜负。裁判们征得孙廷路同意，那位高大和尚就在擂台上和孙廷路斗在一起。
大和尚名震开封，是开封四大百货公司保安总教头，门徒逾三千人，也是擂台比武夺冠的大热门。大和尚不但会铁砂掌，而且油锤掼顶、铁尺排肋等硬功堪称一绝，名动武林。孙廷路遇此劲敌，压力颇重。比赛开始，大和尚陡然一掌向孙廷路拍去，孙廷路尝试着接了一掌，顿觉半身麻木，几不能支。
好在孙廷路经验非常丰富，猛吸一口气硬撑着架子不散。待这口气缓过来，孙廷路暗自运气调身，急忙改变战术，不与大和尚硬打硬接，而是与其左右周旋，不时在赵六眼神示意下充分施展自己的腿法，攻击大和尚之下三路。
大和尚身材高大，转动不变，孙廷路此招果然奏效，逐渐摆脱被动局面。斗了几个回合，孙廷路瞅准机会，一个“猿猴献果”将大和尚在地击倒，大和尚血流满面，羞惭不已走下擂台。
擂台下弟子们纷纷询问师父怎么会输，大和尚懊恼得一拳砸向地面，一块青砖应声裂成两半，大和尚连声说“见鬼了，见鬼了，明明我武功比他高，偏偏就被他打倒了。”
只有万景堂、赵六等武术高手才知道：孙廷路肯定不能一拳击碎青砖，但孙廷路能够随机应变灵活运用自己所学才是取胜的关键！
第四天孙廷路连赢两场。
第五天比赛一场后休息两天，五月十号决赛，孙廷路获得第一名，二、三、四、五名都是开封国术馆的高手，可以说1929年这次擂台比武传统武术完败于现代搏击，特别是几个练习太极拳的选手在前两天的比赛中全部落败。
薛笃弼、万景堂等非常高兴，毕竟没有外国人节外生枝，武术大会即将顺利结束。薛笃弼满面春风准备为获胜者颁奖，不了这时擂台下忽然一片喧哗，万景堂见异变陡生心中一凛：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只见几个日本人站在台下，其中一人笑呵呵阴森森地大声道：“渡边太郎前来向中国武术第一名领教，请赐教!”
几人正是在开封开空手道武馆的中国通渡边太郎等，而这位渡边太郎据说是日本空手道第一人，曾挑战开封所有武馆、国术馆从未一败。
说话间渡边太郎不紧不慢走上了擂台,赵六细细打量那人，就见那个人身高不算特别高，也就一米七左右的个头，穿着一身黑色的紧身衣，鼓胀的胸大肌、三角肌和肱二头肌将整个衣服撑得紧紧的，宛如要爆开了一般。再看那人杀气腾腾而又阴森可怖的脸庞，凶悍阴险犹如毒蛇的眼神，赵六就知道那人手下收割过不止一条人命。
身高一米八满脸英气虎背熊腰的孙廷路，在气势如山的日本人面前好像矮了一截，整个气势被渡边太郎压得死死的。
薛笃弼、万景堂等一阵为难：孙廷路连番比赛虽然体力透支不多，但渡边太郎已经暗中观察了几天，必定吃透了孙廷路的拳法，才这么有自信向孙廷路挑战。如果答应，孙廷路必然吃亏；如不答应，必然被渡边太郎嘲笑。何况渡边太郎故意说是“向中国武术第一名领教”，而不说“向河南武术第一名领教”，那是吃定赢了孙廷路就是赢了中国第一名，就是把所有中国武术界人士踩在了脚下。
孙廷路，现在代表的不是河南而是代表中国呀！
渡边太郎见薛笃弼和裁判们面露为难之色，便更加狂妄：“嵩山少林寺是中国武术圣地，在嵩山脚下打败中国第一那感觉才叫美！姓孙的，不想打也可以，你瞧， 只要你大声喊出那四个字，我渡边太郎转身就走！”说完一指台下，孙廷路等人一看，直气得双眼血红，原来台下几个日本人在一张白纸板上写着四个大字：东亚病夫！
孙廷路大怒，一步跨到裁判台前，咬牙切齿道：“我，一定要跟他打！”
渡边太郎立马点点头，冲孙廷路伸出了一个大拇指，但是很快，他的手一转，将拇指指向了地下，嘴角勾起一丝不屑的笑容。很显然，孙廷路这种看起来身板普通，而且容易激怒的对手，虽然夺得了第一，但还入不了他渡边太郎的法眼。
薛笃弼、万景堂等面色阴沉，满眼寒色，但是又拿这个渡边太郎毫无办法，以孙廷路的从没上过战场缺少杀气的个人能力，确实很难打得过他，但孙廷路已经上了擂台，只能任人宰割！
万景堂悄悄冲台下的赵六点点头，让他做好迎战的准备。
正是：
铁马照山河，寒衣伴楚歌。
侠义涤月影，豪情荡春色。
葬剑悲声高，拈花恨意彻。
殉身何足惧？大风起汴洛！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章。
王明见，商水人，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周口市作家协会理事，有长篇小说《三岔口》、故事汇编《商水地名故事》等书籍出版，另有诗歌、散文、小说、剧本散见于海内外媒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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