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光（四首）

李咏成

字典

一本发黄的字典，静静地躺在书桌上

因为无数次翻动变得越来越厚

仿佛那些文字，因为劳累而出现浮肿

其实每翻过一页，字典就少了一些关键词

如同父亲，一个个日子被风翻旧

时间像一位衙役，转眼之间

把父亲从少年发配到老年

雨水总是抽打雨水，风挤兑着风

相同的事物，也会互相敌视

识字不多的父亲，却能与字典结伴而生

并与那本字典

活出相同的宿命

桃花

村庄太旧，土坯墙伤口纵横

新泥混着旧泥，新瓦覆盖破瓦

乡下的日子，总是补丁摞着补丁

春日里，母亲在门前专心致志地缝补

一件洗得发白的衣服，总会有几个破洞

母亲让那些洞口，开出一朵花儿

钢针偶尔会针扎伤母亲，红色的花蕾

在母亲的指尖摇曳

正午时分，乡村上演着一部默片

一只冒失的蜜蜂从墙缝飞出来

嗡嗡的声音，整个村庄

为之一怔

旧时光

堂屋那张圈椅，很老很老了

跟爷爷的年岁相仿，生于光绪年间

陪伴了晚清、民国，也见证了小脚的奶奶

在无路可走的年代里健步如常

宫廷的圈椅是红木做的，上面坐着太师

而在乡下，杂木做的圈椅，更像一座围城

常常把生计艰难的爷爷，困在旧时光

一筹莫展的爷爷，反复摩挲椅背

掌心的老茧，握不住一把岁月的包浆

圈椅垮的时候，爷爷也垮了

那些榫卯连接起一些黑白画面

记忆中老屋的墙壁上，多了一幅

水墨中堂

荷塘

一只蜻蜓，落在小荷上

针尖大小的领土，足够它盘桓整个夏天

蜻蜓跟我一样，只有小小的心愿

每到夜晚，全家人都在荷塘边乘凉

我的心愿，不过是一边听爷爷讲三国

一边看荷塘的月色，被一只萤火虫点亮

爷爷的乡音，带着熟悉的泥土味

姐姐的名字里有荷，妈妈的名字里含香

泥土的香与荷香，让赤裸的我

安然地睡成一截慢慢长大的莲藕

奶奶细心摇着蒲扇，为我驱赶蚊子

荷叶被奶奶扇得一摇一晃

夏夜的荷塘，泛起几许微澜

作者简介：

      李咏成，武汉人。喜欢摆弄文字的工科男人。作品见于多种报刊和网络平台，计百万字。曾获中宣部新闻通讯作品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