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没有写完的“鹧鸪天”

王跃农

     癸卯年。立夏日。对于我，对于我家，都是一个极其特殊而又永远难忘的日子。

      那日中午，一个极其特殊而又永远难忘的时刻。对我是这样，对我家也是这样。

      午饭后，我没有感觉到任何异样——象往常一样，躺在了母亲旁边的床上，拿起手机，写起了词——是一首《鹧鸪天·菜园》。这本来是写老家的菜园菜地，写悉心经营菜园菜地的哥哥的。

      不知是因为午困还是什么原因，写的并不十分顺畅，绞尽脑汁苦思苦想了半天，才完成了一半：“乐在芳园理仄平，葱椒蒜韭满银棚。开帘甘露从天下，洒水烟霞向日升。”怎么也想不好下句了。此时，大约1点多，瞌睡虫来袭，双眼皮开始打架，无奈作罢。心想先眯上一会儿再写，于是很快进入了梦乡。

      也许是思维还在“鹧鸪天”里，也许是刚进入梦乡，并未睡沉，属浅睡眠。迷迷糊糊中隐隐约约的“呼噜噜——”“呼噜噜——”传入耳内。我突然惊醒了，来不及细想，一骨碌爬了起来，一听，是母亲发出的声音，赶紧爬到母亲跟前，连喊了几声“妈——”，不见答应。

      母亲头微微上仰，眼睛微睁。除了不应声和嗓子里微微的呼噜声外，与平时并无明显不同。当时，妻子在另一个屋子里看书，她还未午休，她几乎是与我同时跑到了母亲床前，也“奶奶——”“奶奶——”（她随孩子将“妈”叫作“奶奶”）地喊了起来。

      我们一边喊，一边轻轻地摇着母亲的身子，但母亲再没有答应一声，再没有睁开眼睛看一眼她熟悉的依恋的世界和亲人。她的双眼永远地闭上了。

      她的嘴微张着，好像要说什么，但她什么也没有说。好像睡着了一样，安详自然，没有痛苦。她放下了一切——走了，永远走了。

      我一下子适应不了眼前的一切，没有意识到我从此没有了母亲。我没有哭喊，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只是不时地摸摸母亲的额头，摸摸母亲的脸，摸摸母亲的手，摸摸母亲的脚，总感觉她的身子还是热的，她的脉搏还在跳动，她的呼吸还在运行，她的眼睛还会睁开，她还会说点什么。

     近十个小时过去了，我才意识到母亲真的走了，与我们永别了。

     直到今天，我还不时把这半首“鹧鸪天”从手机里翻出来，慢慢地读着。在母亲离去的这些日子里，不知已读了多少遍了。

      这半首“鹧鸪天”永远与母亲定格在了一起。我每读这半首“鹧鸪天”就想起了母亲。母亲一生的点点滴滴便像电影一样一幕幕在眼前展现。

      母亲的一生是历经曲折的一生。母亲的一生是与祖国和集体共命运同患难的一生，母亲生于国难频仍的时期，亲历了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社会主义建设、三年自然灾害和改革开放等大时代大变革，体验到了几十年来祖国的大发展大繁荣，感受到了生活的大变样大提质；母亲亲自参与了兴修水库、平田整地、植树造林、包产到户等大事件大生产，付出了自己的辛劳和血汗，也尝到了生活的幸福和甜美。在每一项劳动、每一个事件中母亲都不甘人后，敢于吃苦，重活脏活累活抢着干，却从来不言苦，不喊累。特别是母亲带着我们几个年龄尚小的孩子修建过举世闻名的双树寺水库，与年幼的孩子一同吃住在工地上，同男劳力一样抡大锤、挥铁铣、背石头、拉车子、啃干粮、睡地铺，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顽强和坚韧。每当想起那一幕，我既后怕又自豪。当年的双树寺水库，可是全县的一号大工程，真正是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那时，我和妹妹年龄很小，属学龄前儿童，但与母亲一起被逼上了水库工地。那时几乎没有大型机械设备，工程建设全靠人力和畜力。工地上人山人海，车水马龙，到处是人是骡马是飞奔的架子车，我们几个学龄前儿童在其中戏耍是多么的危险。我们母子三人吃母亲一个人的口粮，晚上，我只能钻在睡地铺的男劳力的脚窝里凑合，他们的脚臭是当时给我留下的唯一印象。不知这事怎么被时任县委书记韩正卿知道了，公社书记、大队书记因此受了狠批，母亲我和妹妹也因此从危险艰苦的水库工地上被遣送回了家。母亲虽历尽千辛万苦，但却毫无怨言，极尽操劳，孝敬老人，相夫教子，自强不息。母亲一生虽没有害过大病，但也小病不断，药不离口，长年忍受病痛折磨。母亲靠顽强的意志、坚定的信念、乐观的态度和非凡的精神坚持了几十年，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母亲的一生是勤劳俭朴的一生。母亲善良、忠厚，仁爱、贤惠，刚毅、好强，乐观、大度。在87年的历程中，虽没有惊天动地的伟大壮举，虽没有气吞山河的豪言壮语，虽没有永远不朽的传世杰作，但却有默默无闻的奉献精神，勤俭持家的优良作风，乐于助人的高尚品质，孝顺可爱的子子孙孙，这些都十分难能可贵，都永远值得我们学习和怀念。在母亲的悉心操持下，曾几何时，我们家虽贫，但却收拾得窗明几净，整整齐齐，有模有样；衣虽旧，但却浆洗得干干净净，剪裁缝补得得体合身，尽最大努力使老人和孩子少受冻少挨冷；食虽少，但却精打细算，省吃俭用，用心操持，使父亲能安心工作，爷爷能舒心生活，儿女能健康成长。正因为有了母亲的勤劳俭朴能干，有了母亲的付出操劳奉献，有了母亲的孝顺慈爱关心，我们一大家子，老人才得到了很好照料，孩子才享受了许多欢乐。

     母亲的一生是无私奉献的一生。母亲一生总是为他人着想多，为自己考虑少，从不愿麻烦别人，自己的儿女也不例外。母亲用柔弱的身躯坚强的为家撑起了一片蓝天，总是时时把希望点燃，用自己的臂膀为儿女圈起幸福的港湾，儿女们只有回到这里才会感到幸福和安全，才会感到温暖和快乐。母亲总是用最实际的行动、最严格的要求教育和影响着孩子们，母亲总是用最朴实的话语、最真实的例子引导和鼓励孩子们如何做人做事、学习生活。母亲经常勉励孩子们要做一个正直的人、善良的人、有爱心的人、对社会有用的人。她是这样说的，更是这样做的。几十年的艰辛生活，练就了母亲坚韧顽强的意志、宽厚仁慈的秉性、勤劳善良的品格。母亲就像春蚕一样，吐尽了最后一口丝；就像蜡烛一样，发出了最后一丝光；就像老黄牛一样，使出了最后一点力。母亲的识见、母亲的品格、母亲的精神、母亲的恩德是一笔十分宝贵的精神财富，这将永远激励、永远鞭策着我们在学习工作生活中更加严格要求自己，勤奋努力，无私奉献，长存善念，多做好事。

      母亲是我们学习的榜样，母亲为我们树立了做人的标杆，做事的准则，母亲那种傲骨禅心，那种惠质兰心，那种宽宏大量，那种高风亮节，那种坚强乐观，永远激励着我们指引着我们向上向前向善向真向好。

      母亲用甘甜的乳汁，滋养了儿女的身体；用博大的胸怀，温暖了亲人的心灵；用高尚的品格，影响着晚辈的成长。

      无奈天不随人愿。慈祥善良的母亲本应弄孙含笑，尽享天伦之乐之时，却因数十年的默默操劳，数十年的真心付出，头上有了丝丝白发，额上多了道道皱纹，腰渐渐弯了，腿渐渐僵了，眼渐渐花了，牙渐渐掉了，身渐渐瘦了，终于力不能支，突然撒手人寰，驾鹤西去。

      母亲虽然离我们而去了，母亲的音容笑貌却总常常浮现于我们面前，母亲的亲切话语总时时回响于儿女耳边。

      我们知道，母亲不愿走，舍不得人间一切的美好，更放不下满堂儿孙和至爱亲人。

      我们知道，母亲不该走，现在儿孙绕膝，不愁吃不愁喝不愁穿不愁住，本该尽享天伦之乐，可偏偏苍天闭眼，大地绝情。

      母亲的离去，让儿女们饱尝着子欲孝而亲不在的痛苦与无奈。

     不知母亲魂归何处，身居何方？唯愿母亲早临西海，恭居仙班，瑶池饮宴。

      敬爱的母亲，慈祥的母亲啊！您给予儿女生命，您哺育儿女成长，您为此奉献了一生，用尽了全力，您平凡而伟大的一生在儿女心中与日月同辉，与天地共存！敬爱的母亲，您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深恩永存，追思绵长。

     我久久地呆呆地木木地盯着这半首“鹧鸪天”，不知何时能够续上后半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