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遂想起
文/顾春英
一年一度的高考来临,每每此时,心潮便如汹涌澎湃的大海一刻不能停息地翻滚着,那场大暴雨至今还下在我的心田,《陈伊玲的故事》时时回响在耳畔,多年以后才知道叫做“晕场”的情景如此清晰地刻在脑际,庄严而神圣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高考,至今记忆犹新,像嵌在骨子里一样,难以忘怀,也成为我一生的遗憾。
1979年的高考季,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三年,那年我15岁,是在村子里上的两年高中的应届毕业生。那一年,全公社的应届、往届高考生一窝蜂似的全部插在我村的我们班,组成了一支庞大的高考大军。年龄、个头参差不齐,相差甚远,一个个带着极强的求知欲,虎视眈眈,连课间都把老师包围的风雨不透,我们这些像原生家庭的孩子一样的原生班级的应届生受到了严重冲击,打破了我们原有的平静,夺走了老师对我们的爱,就连我这个一向在老师眼里是尖子生的,也无暇顾及了,他们的问题总是接连不断,一个学生问的问题,一堆学生围着听,另一个学生接着问的问题,他们还是集体继续听,我们只有靠在角落里傻傻地看,看他们一个个攒动的人头,看老师手舞足蹈、眉飞色舞、青筋暴露,甚至于唾沫星子满天飞的情景,我们成了地地道道的再婚家庭里的后娘孩子,那些大一些的学生却成了亲爹亲娘的宝贝。我们被冷落了,被夺爱了,我们,尤其是我,也只有依着自身的力量,读、背、写、做,抓紧一切可以抓紧的时间,听着老师课堂上的讲课,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能学多少算多少了。
虽然这种情况,隐隐中,我感觉我的成绩在班里还不算错,尤其语文、政治、历史,这些科目成绩还算靠前,数学也可以,就是物理和化学成绩欠缺,到高考前夕,我感觉我的成绩就在两家界上,考上也是刚考上,考不上也是刚考不上的那种情形。我的一个好同学,是三十一处暂住我们村插在我们班的,她父亲知道我平时成绩比她闺女要好一些,我去她家时,她父亲亲自给我说,考试的时候,能给她闺女递一道题就递一道题,尽量帮助她闺女一些。我当时点着头,嘴里应着,但心里却有点不乐意,心想:我还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呢,哪里还有考场上作弊的能耐?不过也好,最终因为座位离得太远,没能帮上。事后,我再去他家,我觉着她的父亲还是没啥,倒是她的母亲似乎不像以前那样热情了。我当时还有些小有内疚的感觉,到后来,因为谁也没有考上,也就不了了之,自然也恢复了以前的关系。 高考定于7月的7、8号两天,考点在孟村中学,第一天,上午语文,下午数学,带好准考证和相关的用具,有老师带队,和同学们一起骑着自行车赶往考点。语文是我的强项,基础题部分基本算顺利,只有个别的小题拿不准,也无大碍。到了作文题目,一下子被打蒙了,这是一个给出阅读材料,然后根据材料改写故事的文体,这种作文,放到现在高考,那根本不在话下,凡是种种文体,有了多年的高考经验,平时作文老师早就领着同学们练习得滚瓜烂熟了,连基本套路恐怕老师可能都给出了。可放在当时, 1979年,上学时作文从来都是命题作文,根本没有见过作文还能这样来考,没办法,只有硬着头皮,根据题意,自己理解着去做了。
到现在我还清楚地记得,阅读题目是《陈伊玲的故事》,大致内容是,一个叫陈伊玲的姑娘,是文工团退役军人,回到家乡后,参加音乐学院的考试,初试时,清纯的面庞,优雅得体的举止,银铃般的响亮的歌声,彻底征服了在场的所有评委,初试全票通过。待复赛时,因为台风电力失火,已经连续几天不分昼夜抢险救灾的陈伊玲,根本没有顾得上准备第二次复赛歌目,只是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嗓音沙哑地仍然唱了初赛时的那两首歌,评委大为失望,对此评论不一,更重要的是,涉及到了她的人品问题和对艺术亵渎问题,为此,教授不甘心,通过暗自走访,了解到了陈伊玲情况的真实原委,最终发出了入取通知书。
这篇文章,有正叙的部分,也有倒叙的部分,也有插叙的部分,当时,看到的要求又是改写,怎么改写,改成一个其他故事,还是在原有的基础上凭自己的想象改成一个和原文结果不一致的故事,还是把故事简化了,变成缩写?真是一头雾水,浑浑噩噩地心里没有一点谱地从原文里东拼一句西凑一句地写了刚够字数的一篇文,算是交了答卷。这个作文的难度直接影响了我后来科目的考试。
下午的数学考试,前面的基础题不知对错,捡着会做的都做了,不会做的先放那里了,后面的大题,不知怎的,题目看了一遍不知道叫干啥,再看一遍还是不知叫干啥,心里着急,索性,用手指一个字一个字地指着读题,仍不知叫干啥,手也哆哆嗦嗦写不成字,无奈,后面的大题费了很大的劲,浪费了很多的时间,直到铃声响了,也没做出来,前面那些放下来的小题也没来得及再去做,就这样,匆匆交卷了。
第二天,上午的政史觉着还算顺利,会做的都做了,不太会的,也是凭着自己的理解和文字能力把留作答题部分的纸页写的满满当当的了。而下午的理化一张卷,跟考数学的情况相似,坐在挨着窗户的位置上,念一遍题目不知什么意思,再念一遍还是不知什么意思,手也不听使唤,平时书写能力极强的我,到这时落在试卷上的字乱七八糟,大小不一,涂鸦改写的不成样子,焦急的心情无以言说。在这心急如焚的时刻,突然,一道电光,接着一个炸雷,吓得人心魂不定,天色随即黑暗了下来,不一会儿,滂沱大雨浇筑下来,那雨大得在教室里都觉着是一种恐怖,况我又紧挨着窗户,窗户封闭又不严,点点雨滴飞溅进来,打在身上,对考试更是一种扰乱,我战战兢兢,如临深渊。
时间一分一秒向前推进,而我不会做的题却没有丝毫的进展,我的心情跟这老天一样阴沉到了极点。当时间的钟声再次敲响的时候,我仍有空着的题没做,无奈,只有听从监考老师的指令,放下手中的笔,起立,然后退出考场。15岁,面对人生第一次大检验,我觉得我演砸了,没有乐观的成分在里面。
出了教室,雨渐渐变小了,淅沥沥沥的,但地上的水都快没过膝盖了,没有穿雨鞋,只有免起裤管,趟着水,推着自行车,跟着老师和同学,迈着沉沉的步子,顶着雨水的阻力,一步一步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在等待分数出来的那些日子里,忐忑中,我还存有一丝侥幸心理,万一考上了呢!万一不够大专的分数线而够中专的分数线呢!万一最低一级的学校呢!最终,还是以相差20多分的成绩与高考失之交臂,榜上无名。我的那个好同学也没有考上,少我40多分呢。我接受了这个现实,毕竟,考之前我对自己都有一个正确的估量,况我在班上也是年龄最小的,就没有过分地去难为自己。
后半年,我在一位恩师的指点下,去了他所在的邻村的一个学校初三复习,准备第二年考初中部的小中专,就是师范生,他说,我的成绩考小中专绝对没问题,我也这么觉得。于是,上了一年初三,恩师费心教了一年。为了教我,他没有教过物理和化学,却在学校里自告奋勇教理化,为的是课下更容易辅导我,在恩师的教辅下,数理化基本没有难住的题了,再加上本就擅长的文科,成绩在班里最好第一,最赖第二,觉着考上小中专已是没啥大问题了。可惜,刚恢复高考的那几年考试政策总在变化,奔着小中专去的,第二年,国家却突然取消了小中专考试,满怀的希望一下子变成了失望,然而,却被县重点高中入取了,别无它法,只有上高中,然后参加两年之后的高考。
两年后的1982年,高考即将到来时,国家突然又出台了“预选”的政策,所有在考的高中生必须先进行一次预选,预选上,再在学校学习一个月参加高考,预选不上,没有资格参加高考,直接毕业。命运又一次将我推到风口浪尖上,我到了县重点高中后,因为人才济济,同学们都是来自本县四面八方的优秀生,很多也都和我一样,想考小中专没考成,再有,好多人都是上了两轮甚至三轮高中的学生,所以,在这里,我的成绩只能占中等,和1979年的高考一样,又站在了两家界的位置上,又是一样的忐忑不安。人不助我天也不助我,结果,预选又是以几分之差的成绩落选。沮丧的心情跟老师无法说,跟同学无法说,跟父母更无法说,只有我一个人默默承受,我想我那时的承受力还是足够强大的。话又说回来了,不强大又能奈何?再多的不舍也必须一走了之,匆匆告别了学校,告别了老师,告别了同学,踏上回家的路。
后半年,同学这个去复习,那个去复习,好姐妹劝说我,让我也去复习,权衡当时的家境以及自身的条件,在那个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高考大军里,我还是退却了。从此告别学校,解除学生身份,走向社会。一辈子与大学无缘,造成我终生的遗憾。写到这里,心疼得我就要掉眼泪了,扶摸我一起一伏的胸膛,按捺住剧烈澎湃的情绪,给自己一个深深的安慰和拥抱。
从事教育工作多年以后,偶然一个机会听别人说起时,才知道1979年的高考,看几遍题目都看不懂是啥意思,手握笔打哆嗦写不成字,是晕场,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1979年高考差的那20多分与晕场有关,心里多少才有了些释然。
往事随风,但飘不去我对它刻骨铭心的记忆,高考前夕,我将它变成文字再次忆起,也算是对自己青春年华的一次交代吧! 作者简介:顾春英,网名,蓝天白云,内丘县第二中学教师,热爱读书写作书法。作品散见于《内丘报》《内丘文艺》,邢台《清风》杂志,《邢台日报》,邢台网等。《最是桑椹成熟时》获2017年河北省采风网征文比赛优秀奖,《历史无言 精神不朽》获2017年河北省民间文学艺术比赛三等奖,2020年内丘县妇女联合会母亲节征文获三等奖,2021年7月内丘县庆祝建党100周年征文《俺家住过兵》获二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