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 念 妈 妈
文/程凯(辽宁营口)
清明节就要到了,不由得又一次想起妈妈。
妈妈去世的时候我才四岁,还不怎记事,对妈妈没有完整的印象,只有零散的碎片,还保留在我的记忆中。
妈妈叫姜凤兰,她个头很高,大约有一米七五,瘦高的身材。她特能干,勤劳朴实,待人热情,走路很快,村里人给妈妈起了个绰号叫“程快腿”。我是一九六0年出生的,正赶上“低标准”,我差一点被饿死,是妈妈从姥姥家背着舅舅和舅妈弄回几斤小米,才保全了我的小命。听爸爸说我当时饿得象非洲难民,挺大的脑袋,光长骨头不长肉,于是爸爸就给我起了个外号,叫“大脑袋”。那个年代,正是爸爸政治上受迫害的时候,他心情不好,身体也不好,家里的活他一点不干,都是妈妈的,有一口好吃的都得给爸爸留着,就是这样爸爸还经常对她发脾气,张嘴就骂,伸手就打,妈妈为此不知道流下多少伤心的眼泪。
六十年代的农村,家家的生活都很困难,妈妈不光要做家务,还要侍弄园田,又得参加生产队的劳动。记得,有一年的早春,妈妈去山上给生产队挖树盘,晚上收工时我正在院子里玩,老远的看见妈妈扛着铁锹回来,我就喊着妈妈跑了过去,妈妈抱起我,从兜里掏出了两根自己舍不得吃的“洋妈妈”(一种带浆汁的草本植物)给我,我吃的是那么香甜。
过年的时候包饺子,妈妈往一个饺子里放了二分钱的硬币,据说谁吃了这个饺子谁有福,吃饺子的时候,妈妈用筷子挨个扎,终于找到了那个放硬币的饺子,妈妈把它放到我的碗里,让我吃,让我开心。
记得好像是我大舅爷去世的那天,妈妈要去吊唁,我非要跟妈妈去,妈妈不带我,我站在地下抱着妈妈的腿哭个没完,妈妈骂我是“二磨头”,最后也没有带我去。现在想来,那个年代那么困难,三四岁的孩子找妈妈,也是正常的事。
有一年的夏天,我和妈妈去盖州城的姥姥家,正赶上下大雨,路上的积水很深,快到姥姥家的时候,路面上的水已没到我的前胸,妈妈只好一手抱着我,一手拎着东西,艰难的行走在雨水里,最后终于到了姥姥家,我们娘俩也都成了“落汤鸡”。
大约是我三岁的时候我们家开始盖房子,那个时候用不起砖,只有房子的边边角角和明面才用点砖,墙壁的里衬都是用土坯代替,四间房的土坯都是妈妈起早贪黑一人打出来的。盖房子的时候,我们全家借住在张文功家的里屋。那年秋天的一个早上,大白菜正在包芯的时候,我们全家在院里吃饭,爸爸面朝南,妈妈和我面朝北身后是菜园,爸爸妈妈不知道商量点什么事,爸爸就激了,一个饭碗就砸向妈妈的脑袋,妈妈一躲,饭碗就砸到了白菜地里。妈妈哭着领着我到了新房场,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妈妈就偷偷地喝下了卤水,那卤水是妈妈和爸爸总打仗,早就产生了轻生的念头为自己准备的。因房场当时还有帮忙干活的人,我也记不清是谁发现妈妈服毒了,只记得往医院送的时候,是“杨磕巴”赶着马车送的。那驾马车驾辕的是一匹枣红马,拉套的是一匹白色略带“芝麻黑点”的马。妈妈倒在车上脸冲着天,一边伤心的哭着,一边骂着爸爸。车轮碾压着不知是谁家的小葱地,上面还覆盖着秫秸杖子。就这样妈妈被送到熊岳疗养院,这才抢救了过来。妈妈可能住了一个星期的院,好像在十二月份的一个黄昏,家西边的小河沟已经结冰,我和二姐还有一群小朋友在冰面上玩耍,在老汤家果园头,我们看到从医院回来的妈妈。她身体虚弱,手里拎着一个布包,看见我们姐俩跑来,妈妈紧紧搂着我和二姐,坐在二队紧靠河沟东面的那颗香蕉苹果树下的西北角,妈妈的眼泪扑簌簌地流了下来,看见妈妈哭,我们姐俩也跟着哭。妈妈从包里给我和二姐一人抓了一把苞米花,我们让她回家,她不敢,还是怕爸爸打她,那天晚上妈妈还是住在邻居滕文库的家里。
新房总算盖上了,我们全家也将就搬了进来,可妈妈也病倒了,也是累倒了。记得妈妈躺在外屋的炕梢,头朝南,她最后瘦得皮包骨,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接屎接尿都是二姐伺候着,那时二姐才七岁。弥留之际,也常有亲友来看妈妈,记得妈妈总是留着泪说:“我走了最惦记的还是老儿子,他太小了。”妈妈走的那天,大概是第二年十一二月份一天下午的四点来钟,那天的天色是阴沉沉的,爸爸穿着一件破黑棉袄,腰间系着草绳子,站在炕沿边的桌子旁,割人家不要的玻璃条子,并凑着把没有玻璃的窗户镶上,我和二姐都坐在炕上,忽然爸爸发现妈妈好像不喘气了,仔细一看妈妈真的走了。妈妈的枕边还放着一碗没有吃的鸡蛋糕,记得那碗鸡蛋糕后来是让我吃了。妈妈走的时候才三十二岁,留下我们姊妹四个,那年哥哥十二岁,大姐九岁,二姐七岁,我才四岁。妈妈那么年轻就走了,她一点福都没享到。那个时候,爸爸正在九垄地乡西达营村的信用社上班,爸爸的同事是两位女同志,小朱和小王,她们在第二天中午给妈妈送来了花圈,记得迎她们的时候,家旁边的果树上,还有着残存不多泛着深黄色的树叶。那个时候,我对死的概念还很模糊,幻想着妈妈是不是过几天还会回来。
妈妈离开我们已经四十八个年头了,如果她老人家健在的话,她已经七十九岁了。
流着泪水写完了这篇文章,我想清明节祭扫坟墓的时候,在妈妈的坟前把它化成纸灰,如果妈妈在天有灵,她一定会知道:儿子没有忘记。愿妈妈在九泉之下安息。
程凯写于二0一二年三月二十八日

程凯,男,1982年华业于营口师专数学专业,后到营口市石油化工局宣传科工作。1989年6月到营口市国家安全局工作,先后在政治部主管宣传,鲅鱼圈分局办公室主任,局办办室副主任,负责全局文字材料。2020年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