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 长
家长是我手机里一个电话号码的名字,也是我手机微信里一位朋友的备注名字。我孙子叫她奶奶,我儿子管她叫妈。
那年十九岁刚刚过去,开春算是二十,有天隔壁邻居李婶神秘兮兮的来到我家跟我妈说:“黄河边上的朱二爷看上你家小二子了”,我妈开心的嘴都合不上,父亲“嘿嘿”的笑了两声,夹香烟的手指都有点抖。穷苦人家的心里藏不住喜也藏不住愁,芝麻大点的事都会挂的满脸都是,更何况是儿子找媳妇的事。李婶只是做个现成媒,其实朱二爷跟我父亲的交情不是一般的深厚,当年父亲从袁集鲍庄来王营给奶奶当上门女婿后就认识了朱二爷,而且不久就成为了最要好的兄弟。我五岁那年哥哥娶我嫂子,就是朱二爷骑着三轮车把嫂子从渔沟拉到我家的,而且是一口茶水没喝回家吃的晚饭。打我记事起,我就常看到他老人家来我家找父亲聊天。因为父亲在我心里的位置,所以我打小从心底就认定朱二爷也是好人。
相亲的时候我妈翻箱倒柜的想为我找件合适的衣服,不过即使是把箱底倒过来也未必能找到一件没有补丁的衣服。那天她是穿着红色的小棉袄来李婶家看我的,她是怎么看我的我不知道,但是整个相亲的过程我两只眼睛光看她的小棉袄了,自始至终没敢看人。不过,自从娶她进门以后,我们家什么颜色的衣服都可以缺就是不缺红衣服,我曾经好奇的问为什么,她笑着说:“因为红色的衣服能让你这辈子目不斜视啊”。
结婚那天没有花轿,也没有豪华的迎亲车队,连我父亲那辆连刹车都要用脚的破脚踏车也没用,就是我一个人走到她家,递上糕点糖果点了一挂迎亲的鞭炮,然后她哥哥也放了一掛送亲的鞭炮。我牵着她的手,我前走一步她就在后面跟一步,那情景就好像晚上约会散步。“我怎么感觉你这个新娘子是我捡来的”?她用小拳头轻轻的打了一下我的头:“我捶死你,小二子我可告诉你,你这是捡了一个宝贝回家的”。头倒是不疼,我的心已经变成了花。
结婚成家得有规矩,第一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工资必须全部上交,结婚前交给我妈是自愿,现在却成了规矩而且是必须的,没有商量的余地。像我这样的人能讨到媳妇容易吗,这事不算事。
我小学五年级毕业,她是连着上了三年的三年级。有的时候一个字她还能勉强认得,如果是两个字放在一起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我开玩笑说:“如果有哪个女人给我写情书,放你面前你也不一定认得”,她鼻子一哼:“像你这样一个三无产品的男人,我才不信有哪个傻女人会给你写情书,就是有也是假的”,她就那么自信。也是,没钱、没权、没颜值的男人谁会正眼瞧你?还想有情书,唉!做梦吧。“哼,想的美,你做梦也是做恶梦”冷冰冰的一句话抛过来,我是彻底凉了心。
她识字不多不等于她不明事理,我没地位不等于我不享福,日子虽然苦但是不缺甜的味道。她字不会写但是画一个总还是可以的吧,什么事能难倒她?我与家长的默契常常是和我的嘴有关,那天我说看到人家买猪蹄,第二天晚上下班回家就看到锅盖上有一张画了猪蹄的纸,我立马就明白锅里面烧的是什么菜了,嘿!一锅香喷喷的红烧猪蹄。
我妈那年生我,隔一天她妈妈也生了她,同年同月差一天我们就是同日生了。我开玩笑说:“要不是我妈生我,你妈还不一定生你呢”。“呸,要不是有你,我妈可能就生个儿子了”。你瞧,她这辈子成女人还赖上我了,嘿,真是没天理。
家长 过生日这件事在我们家是个正经事,都是俩个宝贝孙子亲自送上祝福。我的生日从来都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因为在我们家没有几个人知道。“谁知道爷爷的生日是哪天啊”,俩个宝贝不约而同且是异口同声的说:“不知道,我们只知道奶奶的生日,八月十五中秋节”。我也知道我的地位在这家是垫底的,但是不能没人知道是哪天生的吧。
过日子总得有个计划和目标,那年,我俩合伙做了个梦,银行的小本子上有了一千块钱的数字了,那个高兴啊,从此不再存钱了,我们挣一个钱就花一个钱,什么好吃的没吃过就去吃什么,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什么时候能攒够一千块钱,成了我们新婚小家最美好的梦想。那时候我们俩辛辛苦苦一个月,才将就巴巴的挣个六十块钱的工资,能挣一千块钱对于我们就是个梦,也只能是个梦。
为了这个梦想,星期天她骑着三轮车帮人到处送货,下班以后所有的闲暇时间她都用来创收,天还没亮去卖过蔬菜,挎个篮子去市区各个菜市场卖过电灯泡,王营到清江几十个大大小小的菜市场没有她不知道在哪的,这也是家长常常在我面前炫耀的资本。因为她的付出,所以我们俩银行小本子上的余额不但不见少还常常会多出来。
古黄河边上的路没几条是直的,也没几段是平的。在这样的河边散步,能不跌跟头算是幸运,面对脚下这条弯弯曲曲坑坑洼洼的小路,家長问我:“还能陪你走多远?”我望了一下眼前看不到尽头空荡荡的远方,说:“就好像没人愿意给我写情书一样,这辈子除了你,恐怕也没哪个傻子愿意陪我走这沟沟坎坎的路了”。
“小二子”这三个字原本是我妈称呼我的专利,结婚以后就换人了,“家长”这个位置过去在我们家也是我妈的专利,我结婚以后也换人了。
这不,大清早的,天刚刚才麻麻亮厨房里又传来了一声河东狮吼:“小二子,还不赶紧起来,滚烫的馄饨再不吃就凉了啊,你仔细听着,我数到三再见不到你人,当心我连汤带碗朝你头掼”。得!想睡个懒觉都不行,谁叫人家是家长呢,唉!认命吧!
2023年4月14日

作者简介:王士华:网名纯阳子,现居住于江苏淮安市,淮阴空竹协会会长,致力于空竹文化和空竹运动的传承与发展,对中国传统文化有着极其浓厚的兴趣,喜爱游历山水及历史文化名胜,闲时喜舞弄诗文以陶冶性情,喜爱文字和用文字记录心情,部分作品散见于多家媒体平台。 
朗诵者简介:李莉,网名:茉莉芬芳,中华文化促进会朗读专业委员会理事 ,声动淮安阅读会总艺术顾问;资深播音、主持、编辑、记者,在省市级广播电视台工作四十一年,任新闻部副主任,负责主持人节目的编导策划,职称主任编辑。荣获中国记协颁发资深新闻工作者荣誉证书和证章、淮安市优秀新闻工作者称号;作品多次荣获中央、省、市级一二三等奖。 党百年大庆荣获“光荣在党五十年”纪念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