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绍守护着千亩林场。
他的身影湮没在绿树丛中,像一棵树,似一片绿叶,从不为人注目。止到那天,有位姑娘投河自尽。被他救上来,一场悲剧划上了句号,却远没有结束。他救下的那位姑娘在水中受伤,脚趾感染恶化,要保命必须高位截肢。仅治疗费就高达十几万元。这下,姑娘的父亲不干了,站出来,把裴绍告上法庭,理由是救人不当,犯了伤害罪。要求赔偿经济损失。裴绍收入不高,月工资两千多块钱,他做梦都想不到善意救人反遭污告。这笔钱究竟该不该赔偿,在社会上引发争议,裴绍的名字频繁的出现在报纸上。有人突然想起来,同样是这个裴绍,几年前,在火灾中救出一名被困儿童,他的面部被烧伤,年轻英俊的帅小伙,秒变丑八怪。女朋友离他而去,此后,孤独和寂寞伴着他熬过了青春。
林场的树横看成行,纵观成排,那整齐划一的方阵,像列队的战士。裴绍庄重的检阅自己的部队,修剪一棵树,仿佛是为新兵整饬风纪,抚摸粗糙的树干,好像握着战友的手,军人生涯留给他许多美好回忆,嘴角浮出的微笑挂着人生豪迈。
他能听懂树的语言,它们在风中歌唱,在雨里沉思,秋天它送给大地金黄的外衣,入冬以后,飞舞的雪花,让它洁白庄严。
这些年,裴绍不间断的育苗栽树,寒来暑往,林场的绿波汇成了澎湃的林海。三十出头的裴绍,额角长出了白发。
防火是护林的重中之重,裴绍能嗅出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焦糊味,轻丝如缕的烟气也逃不出他的火眼金睛,既便过路人随手丢下的烟蒂,他都不敢大意。
盛夏时节,太阳刚出来就像一团火球,土地被炙烤着冒出白烟。裴绍突然嗅到一股焦煳味,抬头望见空中升起一股黑烟,像出瓶的魔鬼迅速扩大,瞬间笼罩半边天。“不好,着火啦!”
起火点是附近的村庄,正巧旁边停着一辆摩托车,裴绍跳上去,猛加油门,离弦之箭般往前冲。隐约瞅见一个男人提着裤子跑出树林,嘴里嚷着:“我的车——!”
正在燃烧的是幢二层楼房,几个老年人站在外围干咋呼没办法:“孩子在楼上,救救孩子吧!”
熊熊的烈焰从一楼窗口蹿出来,火蛇舔着墙壁往上钻,楼上黑烟滚滚。楼梯被明火阻断,裴绍借助奔跑的弹力,腾身跃起,双手抓住栏杆,身形骄键的翻越过去。铁栏杆已经烧红了,呲啦一声,把他的手皮粘下来,一阵钻心的刺痛,让裴绍浑身的肌肉为之打颤。屋里浓烟弥漫,辛辣呛人的味道,让人不能呼吸,不能睁眼。他用上衣蒙住口鼻,一点一点往前摸,双手触到柔软的肉体,找到了被困的人,拖到门口,看清是个七八岁的男孩,已经不省人事。这时,大火烧到二楼,裴绍身上的衣服着火了,他顾不上拍打,急于搜寻下楼的位置。正好下面有片沙堆,他毫不犹豫的抱着男孩跳下去。
裴绍是在昏迷过中被送进医院的,醒后得知,男孩脱险。他的踝骨折断,脸部严重烧伤,正准备结婚的女友,甩手而去。
他救人的英雄事迹感动了无数人,当地政府组织招开表彰大会,授予他见义勇为荣誉称号。此后几年,有热心人陆续为他介绍对象,女方看到他的模样都吓跑了。
当孤独忧伤杂草一样滋生的时候,他的心里一片荒芜。那只小鸟飞来了,站在枝头为他歌唱。他救助过许多生灵,遇到刮风下雨的恶劣天气,小鸟不慎从窝里掉下来,他爬上树,小心翼翼的把它们放回去。有灵性的小鸟记住了恩人。把他宽厚的肩膀当成栖落的安全岛。
太阳是黑夜的眼睛,它张开时,晨曦透过林稍,叶片上的露珠晶莹闪硕,在枝叶间形成五彩斑斓的光环,幽静的树林里百鸟鸣啭,清音嘹亮,一派祥和。
正午时分,阳光威力强盛,裴绍给春天栽种的树苗浇水,来到林外。眼前平畴沃野,视线开阔,放眼一碧,都是膝盖深的棉花。耕作的农人收工了,只有微风在绿波荡漾。突然,他听到一声惊叫,是一个女人呼喊救命的声音,抬头望去,视野里出现两个男人撕拽一个女人。女人拚命的挣扎,仍然被按倒在地上。不好,有歹徒行凶,裴绍热血沸腾,健步如飞前去救人。
那一次,裴绍从激流中救下那个姑娘,反遭姑娘父亲的敲诈,社会议论一边倒的遣责这种恩将仇报的行为。这位父亲跪在地上,泪流满面。他说家里穷,没钱救女儿的命,只好用这个卑劣的办法,期待社会关注。
裴绍把自己积攒的四万块钱捐给了那个姑娘。
他以最快的速度奔到那块被践踏的棉花地,高个子男人正把女人按在身下,矮个子在旁边望风,裴绍大喝一声:“住手——!”
矮个子迎着他冲上来,手里握着一把闪光的匕首,分心就刺。裴绍赤手空拳,为了防身,脱下上衣,迎面一抖,干扰对方视线,趁机飞脚踢腕,匕首就飞上了天。裴绍以一敌二,必须以闪电速度击倒其中之一,才有胜算,因此,拳拳到肉,猛击头部,把小个子打倒在地。大个子舍了女人,跳起来要对付裴绍,裴绍灵机一动,冲树林方向大喊:“小潘,小赵,快过来帮忙!”小个子被打怕了,听到对方还有帮手,拽了大个子一把,飞快的逃走了。
裴绍看地上的女人,见她下身被扒光,脖子上有青紫的掐痕,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摸摸鼻端还有气息,应该是昏过去了。这是一起轮奸杀人案,如果不是被发现,这个女人就没命了。裴绍认识这个女人,是本村吴为的妻子。吴为是个赌棍,啥活都不想干,女人忙不过来,只好起早贪黑在田里加班,没成想遇到坏人,几乎丢了性命。裴绍见她的衣服被扯烂,只好裹上自己的上衣,把她背回家。
吴为晚上赌博,白天睡大觉,他听到敲门声,睁开眼,看见老婆让裴绍背回来了,下身竟然没穿裤子。当时,大吃一惊。裴绍把女人放到床上,盖上被子,说了发生的情况。吴为将信将疑,用敌意的眼光看着他。裴绍叮嘱他给女人找大夫,顺便向村长报案。吴为鼻子里哼了一声,嘟嘟囔囔地说:“这样丢人的事,还想让全村人知道啊”
裴绍讨厌吴为这样的人,话不投机,转身离开。
第二天,天还没亮,裴绍就被砸门声惊醒了。只见吴为站在门口,满脸怒容,气势汹汹,开口就出言不逊。“我他妈的琢磨了半夜,越想越不对味儿,就算我老婆被两个坏人打晕了,你这样一个老光棍,面对一个赤条条,光溜溜的女人会不动心,你是不是趁机也强奸了她。我老婆虽说不是黄花大闺女,当年也是出名的大美女呀,你在水里猥亵大姑娘,赔给人家四万,你强奸我老婆,至少给一万吧。你要不给,哼!我马上去告你!”
裴绍觉得这个家伙十分可笑,竟然不顾脸面来污陷别人,就对他说:“我是什么人,问问你老婆,就清楚了。”
吴为说:“你知道我老婆不能说话,不会揭发你,才这样说!”
裴绍说:“你老婆到现在还不能说话,是喉管被掐坏了,去医院检查一下吧!”他知道赌徒家里存不住钱,拿出两千块钱,交给吴为。
吴为把钱抓到手里,心想,我说告他,这家伙怕了,马上就给钱,不能轻易放过他。至于自己的女人,死活由天吧,老子才不管她呢,拿这些钱,去赌场碰碰运气,说不定把昨天输的钱捞回来呢。他走了几步,心犹不甘的回过头来,冲裴绍说:“你等着,这事没完。”
裴绍想,此事没有旁证,真要被污赖咬一口,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必须去报案,让公安查个水落石出。
公安接到报案,当即堪察现场,证实裴绍所言属实。依据犯罪手法,这桩案件,跟前年发生的强奸杀人案,极为相似。据此推断,逃跑的一高一矮是惯犯,可并案侦破。
裴绍傍晚回家,发现房门被撬开了,屋里被翻腾的乱七八糟,值钱的东西都不见了。有人告诉他,吴为带着几个赌棍来抄家,还当众骂他是流氓。裴绍非常愤怒,肚子鼓鼓的,眼里要喷出火来,真想抓住吴为很揍一顿,他听到村里风言风语,到处都在议论他救人的事,
“……,一个多年的老光棍,遇上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他会不动心,除非是柳下惠,懂历史的人说,柳下惠坐怀不乱,是性无能,裴绍不会也是性无能吧,一堆干柴,碰上烈火,不着才怪呢。”
有人怀疑裴绍的清白,有人坚信裴绍是好人,闹的沸沸扬扬,让他非常难堪。他不想解释,时间会证明一切。为了耳根清净,裴绍钻进了树林。
几天后,案件告破,那一高一矮是两个流蹿犯,在附近砖厂打工。前年发生的强奸杀人案,也是他俩干的。若不是撞见裴绍,他们就犯下第二桩命案。公安通知受害人指认案犯,吴为的老婆看到这两个坏蛋,情绪激动,难以自控,突然能开口骂人了,“挨千刀的,畜牲,流氓!”
她哭诉前情,说明原委,还裴绍一身清白。
这些天,裴绍住在林场,不能生火作饭,顿顿嚼冷馒头充饥,身体上火。要回家煮点汤饭,调养一下。吴为听说裴绍回村,立马逃之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