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母亲原是我们村推选上的妇女主任,后来因为身体不好,家人怕她太辛苦,吃不消,就强烈让她辞去村妇女主任。从此,母亲再也没有参加推选或竞选过。
即便如此,母亲依然热心肠,为人着想,颇得人缘。记得有一年冬天,北风像山冈上的豹子一般,在空中撕开一道口子,凛冽的寒风顺着这道口子,呼呼地往地下直灌了下来,割得脸一阵阵生疼,耳朵都快冻僵了。村子里的人也懒得干活,大多窝在家里取暖。母亲突然扯过一条围巾,望着我们惊讶的眼神,笑着说:“乖婶前天让我帮忙做一条裤子,我给她送去。”
“外面这么冷,明天去不行吗?”父亲有些生气。
“不行,这么冷才要去。乖婶还等着我做的新裤子穿呢?”
话音刚落,母亲已提着装着新裤子的袋子往乖婶家走去。
我已不记得母亲几次这样做了。自从她用卖菜赚来的钱买来缝纫机后,几乎每个晚上,都要在缝纫机前忙活一阵子,怕声音太吵了,影响到哥哥的学习,就关着门。有时白天干农活很累了,到了晚上也要在缝纫机前忙活半天,除了为一家人做衣服、做装东西的袋子以及做手套外,还经常为左邻右舍做衣服、缝布袋。那时,我们邻居的布袋几乎是母亲一手张罗的。完工后,邻居要拿工钱给母亲,母亲总是笑着说:“都是邻居,算什么工钱,你们不闲我做得不好,就可以了。”
母亲不仅对家人,对邻居是这样,对过路人也是这样。经常有外乡人到村里来卖菜籽,恰逢中午吃饭的时间,母亲总挽留人在家里一起吃饭。姐姐很不服气:“这又不是家里人,凭什么在我们家吃饭?”“出门人不容易,我们多一碗,少一碗也饿不着。”母亲总这么说。还有一年,家门口一连来了几拨讨米的人,说是河南发了水灾,一家人在家乡活不去,都出来讨米。姐姐一看来了好几拨,一拨人一碗米,心疼得很,虽然母亲发话,但没有盛满碗,母亲看见了,转身接过姐姐的碗,盛了满满一碗给他们。“为什么,这样给下去,我们还吃什么?”
“你不是也听到了吗?他们是家乡发大水,没饭吃才出来讨米的。多可怜啊!再说乞丐命,可是皇帝口,怠慢不得。”
母亲不做村妇女主任后,还干了一件让村里人恐怕一辈子难忘的事。不知什么时候,一些年轻的少女读到初中就不读了,到外地打工,如果是打工赚钱是好事,值得庆祝。但更多的是这些年轻人因为少出门,没有社会经验,经不起男人的花言巧语,被骗嫁到外省去。有的肚子都鼓起来了,回到家里号啕大哭,说那男人骗了她,说他家怎样怎样好,其实是一个山沟沟,连饭都吃不饱。还有的连死的心都有了。(当时人比较封建,跟人好上了,再也嫁不了别人,只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人穷认命),几个家长纷纷到家里来向母亲诉苦,叫母亲帮忙做思想工作。母亲看在眼里,急在心头。整天想着如何把这些年轻人留在村里,不用到外面去打工呢?后来,母亲还真的找到了一条路子,自己办一个手套加工厂,解决村里年轻少女的出路,她亲自去联系厂家,学加工技术,没有厂房,她就把大厅空出来;没有设备,她就把自己平时积攒下来的钱,再向亲戚朋友借了钱,硬买回来十几台缝纫机,当时父亲还劝她说:“这样做,风险太多,借的钱什么时候才能还上?”母亲不但不听劝,还说:“只要能让村里这些年轻少女不用再到外地打工,父母也不用担心受怕就行,我看人吃好,不会眼红,但听他们哭哭啼啼,要死要活的,受不了。钱大不了,我再多养些鸡鸭卖了,就能还上了。”
为了减少加工运输成本,母亲还做起运输司机,每天骑着自行车,载着两三袋的产品从家里往蓬莱一家加工厂赶,有时一天要两三回。遇到产品需要翻工,还要连夜加班。虽然冒着风险,受了不少罪,但终究留住了一些年轻人,一些在外地打工的年轻人也被家人劝了回来。村里许多做父母放心了,母亲心头一桩心事也落地了。许多父母拿鸭拿鸡来感谢母亲,母亲一只也没收下,反而把自己用碎片做的袋子送了出去。
母亲就是这样一个人,一生为家人,为左邻右舍,为村里人,甚至是陌人生着想,时时想着他们的难处,尽自己所能去帮助他们。母亲这样的行为也深深地影响了我的生活,我的工作,甚至影响到我对人生的态度——“荣神益人,成就别人,喜悦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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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建林,男,毕业于福建教育学院。高级教师,福建省小语专业委员会理事,省语文学会《读写》特邀编辑。市书香校园教师,县语文学科带头人、兼职教研员、县楹联学会理事、作家学会会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