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彭敦运 朗诵:毛梦萱
音乐编辑:蒋毅晖 编辑:杨建松
——青埠湾为金口街凉亭村所管的自然湾,它东邻五里堤,南、西、北三面都滨金水河,青泥数里,江浪声声。全村200人,辖地0.8平方千米。
明代楚王朱桢在武昌就藩后聚敛了大量财产,其中不少就分布在金口,不仅有屋宇田亩、水面山林、还有许多陶窑、瓷坊、码头、渡口、船舶、商路、航线……为了管理好这些,楚王府长史管时敏常常需要南来打点。次数多了,还曾在此留下过一首五律:
衔命来金口,邮签报驿程。
好风行十日,残月上三更。
商舶停初稳,渔灯照更明。
同袍一尊酒,珍重远相迎。
管讷(1337—1416),字时敏,号竹间。松江府华亭(上海)人。不仅忠诚会事,而且能文善诗,向为楚王敬重。诗中的“同袍”是谁?
魏观(字杞山),一位很有学问的蒲圻人,后被朱元璋聘授平江学正(教育局长),累迁两淮都转运使,入为起居注,受命侍太子读书,授诸王经。
在管时敏的陪同下,魏杞山游览了金口,见青埠湾官窑炉火正红他也激情上涨,应诗友之请欣然命笔,但只抄录了一首《鄂国公》以赠:
玄武门前人蹀血,
虬须天子谏凶孽。
谁开贞观太平功,
夺朔将军三寸铁。
三寸铁,鄂国公,
将军真有回无功。
……
窑正(厂长)问:“这是大人新作?”
“在下哪有这个笔力?”
管讷抿嘴一笑,堂堂鄂南才子岂能写不出这诗,但他为什么要单抄杨维桢(1296—1370)的《鄂国公》?望着窑火,再看江道,管讷明白了魏观的深意:原来他是为了丰富楚王府窑的文化内涵,也为不让长史轻看。
诗中的“夺朔将军”名叫尉迟恭(字敬德),七百多年前曾奉唐太宗之命驻节涂口(今金口),督窑制砖,以修鄂州(武昌),眼前这位窑正不一定知道其史。
那还是贞观元年,天节将军、燕郡王罗艺(隋唐演义中虚构英雄罗成的父亲)扯旗造反,把刚刚平静的北方又给搅乱了。李世民大怒,诏命尉迟恭与吏部尚书长孙无忌即刻率兵征讨。可大军还未到达,罗艺就为手下所杀。劳而无功的尉迟恭很觉无趣,班师后就学晋时陶侃,搬砖弄瓦以练筋骨。太宗听后一笑,遂将已拜宣州刺史的尉迟恭改封为鄂国公,命他前往郢(yǐng)城(今武昌)督修城池。行前还把他叫来谆谆告诫:“……堪当大任者当为文武全才。今天下已定,你该静下心来学点怎样治理地方,以便为朕分忧,为百姓造福。此去郢城,望尔不辱使命!”
尉迟恭反复揣度:我向来无畏,这次不过督修一个小城,又不是我亲自砌筑,还需要这么叮嘱?可当他来到实地一看才大吃一惊,由于连年战火,古城几乎摧毁殆尽,墙倒垣崩,堞(dié)坏门缺……
他不敢怠慢,翌日即开庭议事,查毁残、定方案、找窑点、募匠工……
可到底在哪里建窑制砖却众说纷纭,搞得他也莫衷一是。
第二天红日才升就已燥热,他顾不得这些,带着随员就外出私访了。去哪里?不知道,只是沿江信步。两个时辰后突见前面有座小庙,虽然不高大,却也器宇不凡,近了才看清匾额上大书“靖天世帝君庙”,他知道,这是座纪念丁奉的神祠。
尉迟恭素来仰服这位东吴猛将,于是恭恭敬敬走进山门,在帝君前拜了又拜,起身后便围着小庙转了转。当转到庙后时发现古木参天,一片蝉鸣,热得难受的他,索性在树根边石墩上坐下,解衣小憩。可能是走乏了,也可能这里实在荫静,坐着坐着竟然打起了呼噜。
不敢喧哗的亲兵们静静地立在一旁等候。突然,正打着呼噜的尉迟恭站了起来,高声叫道:“青埠湾在哪?”
“青埠湾?”
亲兵个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尉迟恭也咧嘴笑了,是啊,自己的梦,他们哪里会知?
原来,尉迟恭刚在梦中遇见了靖江王(丁奉也被后人称为“靖江侯王”),王爷告诉他,当年自己修建沙羨城时,所用之砖都出自青埠湾,那里不仅土好,而且近江,运输方便……
身边的校尉急忙找了个向导,然后一行人风风火火就往青埠湾赶。
其实此地离青埠湾并不远,这个坐落在涂河口(金水河口)右岸的旧址顷刻便到。那时节没有江堤,木船进江入河非常方便。河滩上一溜小岗,沙土肥厚,野草葳蕤。
尉迟恭健步登上土岗抬眼四望,后又抓起脚下的沙土反复搓捏,与旁边的校尉一阵嘀咕后又径直来到河边,命几个亲兵下河探了探水,这才朝着丁奉庙的方向拜了又拜,“谢谢总管菩萨指点”(丁奉也被后人称为总管菩萨),随即飞身上马、扬鞭而去。
两个月后,这里果然建起了一排砖窑,烟火日夜不熄,挖土的、运柴的、和泥的、做坯的、打杂的、运砖的川流不息,大小木船来来往往,青埠湾不仅沸腾了,而且不夜……
一千多年后,后人在此实地考察,还真找到了当年烧砖烧瓦的窑场,虽然昔日的喧闹早已被历史的云烟紧锁,但一字形排开的72座大窑遗址,依然给人强烈的震撼。古老的窑址就分布在河流拐弯处的台地上。土台的遗址上出土了大量的青砖、青瓦残片,遗物分布的面积,南北长约300米,东西宽约80—250米。不远处的“官窑咀”还发现过一座直径在3米左右的窑址堆积,尽管过去了七八个世纪,但窑膛依然条理分明。
“官窑咀”的内涵再明白不过,那分明是某个王朝开办官窑的地方。
哪个王朝?
1964年,坐落在这里的金口街第一砖瓦厂起修轮窑时曾挖出70多块规格为42×20×10厘米的青砖,两侧均有模印,打着“夏口城”和“尉迟恭督修”的字样。
史料还载,在尉迟恭身后的唐敬宗宝历元年(825年),宰相牛僧孺为鄂州刺史,也曾在此烧窑制砖,维修郢城。
牛僧孺(779—847),贞元进士。当时,他到江夏后,裁简冗员、减轻民赋,还将当年城墙中那些散塌的地方,进行过板筑修治,另赋以青茅,岁费达到十余万,一直维修了五年,才将尉迟恭之后扩修的土城改为砖城。就是这次修葺,使郢城向北、东、南三面扩展了不少,北近沙湖,东至曹公城(91年曹景宗筑,在今小东门北侧小龟山附近),南抵紫阳湖,西达蛇山西端。
到了明代时,青埠湾又一次被辟为官置窑场。产品主要供应武昌城、南京城及龙泉楚藩王陵园的营建。考古工作者曾在南京中华门城墙上发现有金口烧制的青灰砖。尺寸为41.5×20×1l厘米。侧面的模印打有“武昌府金口镇”字样。而在武昌也发现了这样的金口制大青砖。在龙泉山楚王陵发现的大青砖,规格为42×20×10厘米,而且印有“官”字模印,及边长28×8厘米的“金砖”(铺地砖),龙纹瓦当等。
进入清代后青埠湾才降格为民窑,不过,窑火写就的一千多年砖窑历史,早已让这里的张家窑、王家窑、陈家窑、魏家窑、朱家窑等蜚声荆楚。2003年3月,考古工作者在青埠湾进行实地调查时,又采集到两件民用瓦当模具,质地均为陶质、青灰色,一大一小。大模长3l×20×13厘米。其瓦当纹饰为“云龙纹”。小模长21×15×9厘米,一面瓦当为菱花形,中间有“百吉”图案配草叶纹,另一面为扇面形,中间有“福”字配草叶纹,侧面铭款为“朱宜兴窑厂”“民国拾捌年”,应为民国时期朱家窑烧布瓦的模具。另外还有“回字纹”“蝙蝠纹”“莲花纹”“卷云纹”“寿字纹”“缠枝莲花纹”“福字纹”等瓦当,还发现了一块刻有“KTV”英文字母的青砖……学者们推断,这应该是汉口开埠时,外国人在此划“租界”,修建他们的住房时所用之物。
青埠湾,埋住的俨然是一座砖窑博物馆。
假如能先开这座博物馆神秘的面纱,会不会传承此地辉煌的文脉,服务于时下的共同缔造,撬动这里的经济?
正是怀着这种遐思,2023年2月中旬我与街道的干部们一道踏勘了这里,朱姓女书记(她的辈分恰是朱元璋给楚王家所定的20个字中最后那个“功”)告诉我,水利局修建的闸门处就是古窑正址!
我好不吃惊:“为什么不制止?”
“我们说过了,但他们说空口无凭。”
是啊,空口无凭!
可是,为什么无凭呢?
问得我自己都惭愧。
眼下,中共中央正号召全面复兴传统文化,有了这个大背景,又有新区委的高度重视,我想文化遗址被毁的悲剧一定不再。
2023.2.24
彭敦运,男。湖北省学科带头人。湖北省地方教材审定专家。省教育厅重大项目(校本教研)组专家。中南三省班主任学术委员会执行副主任。中央教科所特聘专家。《中国信息技术教育》“在线班级”专栏作者。《中小学信息技术教育》专栏作者。国家NOC赛事班主任赛项设计人兼第一届裁判长。
朗诵者:毛梦萱,原武汉市江夏电视台副台长,普通话一级甲等,国家一级播音员,全国社会艺术水平朗诵、主持考级考官,湖北省长江读书节领读者,武汉市市级百姓宣讲员,湖北省朗诵艺术家协会理事、江夏区工作部主任。
编辑:杨建松,网名铁马豪歌,湖北省朗诵艺术家协会副秘书长,湖北省摄影家协会会员,深圳文学学会诗歌专业委员会副秘书长,九州风雅颂朗诵艺术团副秘书长,《都市头条》认证编辑。
彭敦运【工笔江夏】系列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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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心上的金口》
2 《华丽转身的纸坊》
3 《坊城夜话——关于纸坊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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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有笔难绘保福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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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杨建松 图片采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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