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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春（二十四首）
赵树发
春打六九头。还在数九寒天的时候
春天就迫不及待地赶来了
北方的春天，只是节气上的一个标识
苍茫的大地，依旧银装素裹
早行的人依旧臃肿着身子，依旧
以快节奏的步伐追赶时间
在北方，迎春花也不是灌木丛生的那种黄花
迎春花，只能是窗户玻璃上
冷和热催生的雪白的霜花
期待是屋里的热气，现实是室外的寒流
早行的人，只能在冰天雪地里
想象春暖花开的样子
★雨水
新近落成的春季
依然保留冬的残骸
凄冷的风裹着树不停地唱着舞着
所有的窗户
紧紧封闭着眼睛
但见雪花纷飞，难闻雨声淅沥
雨水是节气，不是雨季
偶尔的雨夹雪，给了这个时节
一丝丝的安慰
说是降雨增多，其实
冰雪融化的水，远远多于
天公的眼泪
★惊蛰
路旁的柳树不经意就绿了
院子里的桃花悄无声息就开了
偶尔有那么几天我没留意
春天就一下子春意盎然起来
沉睡了一个冬天的昆虫
被春雷惊醒，纷纷浮出地面
间或，有三月雪沉沉而下
这个冬天的弃儿
它落在北方的三月，显得心事重重
也许无心插柳，也许花开有意
但惊蛰，它不是刻意的
它只是一个，让人想入非非的时节
★春分
春分是春天的黄金分割
昼夜均而寒暑平。黄金源于贵重
是隐喻;分割来自阳光直射于赤道
是隐形
寒意正在逝去，明媚渐入眼帘
犁杖分割泥土，播洒农业的谚语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种下希望，便是秋后金灿灿的收获
桃红柳绿，莺飞草长
彰显春天的包容。和谚语一起播种的
还有那首脍炙人口的歌曲——
“虽然已经是百花开，路边的野花不要采……”
★清明
今天，我们完全有理由退回到记忆里
即使没有潮湿天气
这个日子也容易让人心雨绵绵
今天，我们完全有理由释放自己
顺着牧童手指的方向
踏寻桃花、梨花、杏花的踪迹
把自己融入春天，也让春天涤荡自己
节气的清明和节日的清明
自古至今，一直纠缠不清
今天，我们完全有理由做两手准备
告慰先人，也不负
清洁而明净的好时光
★谷雨
赶在谷雨之前，种下一百株葫芦
三叔说
如果三天不下雨，他就得担水上山
天是人间四月天，地是向阳山坡
天时地利，再加上三叔的勤劳淳朴
传说中的葫芦娃，他们在春天
找到了自己的家
雨生百谷，万物逢时
三叔一镢头下去，汗滴和种子一起入土
如果三天之内天不下雨
三叔就会施展法术，他挥汗
便是谷雨
★立夏
北方的旱田，陆陆续续开始播种
早一天晚一天没有多大区别
关键是得有一场知时节的好雨
早年很少有化肥，农家肥
便是土地的天然养料
没有耕牛就用人代替
打出来的粮食，现在还能咀嚼出
踏实的米香
现在，早已是机械化作业
粮食连年丰产，省时又省力
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像刚刚离去的春天一样
已渐行渐远
★小满
有一天的时间足够了
赶在燥热来临之前，选择好应对的态度
早上出门备上一把蓝花伞，雨天挡雨，晴天遮阳
把身外之物拒之身外
如果没有午睡的习惯，就温习一些关于农历的谚语
或者构思一首诗
背景是远方的稻田，意象是香喷喷的米饭
但我还是期待一场酣畅淋漓的雨
让这个时节灌浆饱满 名副其实
晚饭只吃八分饱，对任何事物都留有余地
宵夜能免则免，把充沛的精力交给睡眠
盈而未满，夏天刚好
★芒种
南方已是梅雨季节
北方的天空，还在大眼瞪着小眼
“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
辽河入海口特有的鸟浪奇观
已经定格在
各种价格不菲的“长枪短炮”里
忙着种，也忙着收，特指南方
麦芒对稻芒，刚好符合南方人
较真的秉性
而我所在的北方，却是难得的清闲
因为，距离汗淋淋夏季
还得一些时日
★夏至
燥热和躁动悉数登场
即使有一场清凉的降雨
也不能浇灭火热的生活
昼，足够长，长到人和植物都无精打采
夜足够短，短到来不及做一个完整的
梦
仍然有人在做着得不偿失的事
比如锄禾日当午
比如去赶赴一场注定不会有结果的花事
夏，如期而至
这无疑是个灼人的时节
我大智若愚就够了
★小暑
我无法像删减衣服一样
在夏季
逐层展开我的思想
生命的体验就在于浅尝辄止
我所温习的都是我所必须的
包括诗歌和暴力
左右逢源
谁能够做到左右逢源
他们甩出世俗的杀手锏
一纸书卷怎能抵挡
在夏季，降温要喝热茶
城府深的人都这么说
★大暑
心静自然凉。没有一种酷暑
能奈何树荫下的酣眠
仰面看浮云，低头观蚂蚁
对冲动保持最大限度的克制
把挥汗如雨交给收获的季节
善待自己，也善待他人
保持体内的温润
只要不动歪心眼，就不会有
后怕，以及后怕惊出的一身冷汗
谢谢这个时节带给我的智慧
它让我体会到了善良和宁静的巨大魅力
刻骨铭心
★立秋
一场稀稀拉拉的小雨过后
庄稼们从蔫巴巴的状态中打起了精神
秋天的到来，没有盛大的仪式
一场雨，或一阵风就勾勒出了秋天的轮廓
在秋天，我们最容易联想到的
就是粮食和收获。其实那都是秋后的事
立秋，只是礼节性的提示
就像候车室里的检票预报一样
运载果实的列车还在开往秋天的路上
眼下需要面对的，还是难耐的暑热
只是因为有了这个节气
内心里才多了一丝凉意，和期待
★处暑
还只是气象意义的秋天
微波的湖面，竟耐不住一丝的冷漠
北方的节气分明，唯处暑处境尴尬
像深匿的湖心，全然不知
一场如海如潮的盛大秋事
即将来临
一步三回头的酷暑，已无法攀援
一支忍耐的稻草
一场下在三伏天的雨，带来了温凉的讯息
种种迹象表明，这是属于秋天的雨
让微波的湖面遍生涟漪，让深匿的湖心
不再静谧
★白露
“秋老虎”刚一探头，就被一场大雨
浇了个透心凉
在时间面前，一切都是过客
夏天没有长久的热情
秋天没有迟到的节气
时值孟秋
白天的热和夜晚的凉
由相斥到相融，暗箱操作
最终达成和解
交出一个水灵灵的清晨
白露不白。它晶莹一次
秋天就打个激灵
★秋分
秋分的分，不是分开
秋天是一个整体，密不透风
除了节气，没有一种人为的力量
能切割秋天
就好比抽刀断水水更流
就像我和我的祖国，一刻也不能分割
秋天是秋的国
它的疆域大过广袤的时空
它的子民，小到一枚落叶
两场秋雨荡涤之后，颗粒即将归仓
当我们说，天凉好个秋
刚好就是秋分
★寒露
一场秋雨一场寒。大地
由葱茏而苍黄
我站在高高的秋天，眼望着十月
内心充满着丰收的喜悦，一点也不感觉
暮秋的悲凉
广袤的田野，已空空旷旷
就连稻草人也不知去向
偶尔，有几只候鸟飞起飞落
它们在积蓄过冬的能量
情到深处，万物孤独
寒露不是秋天的眼泪
它只是对即将归仓的稻谷，依依不舍
★霜降
霜打的茄子，和霜打的苹果
绝对不是一个精神状态
霜打的茄子，曾经作为歇后语
来讽刺一些弱不禁霜的人
其实，茄子不过是众多蔬菜家族的替罪羊
它们是秋天的子民，经得起热讽，耐不住冷嘲
一旦越过了季节的国界，就像难民一样
打不起一点精神
在神树峰下的果园里，我亲口尝了一只霜打的苹果
——水分充足，嘎巴溜脆
由此我明白一个道理：
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生活甜如蜜
★立冬
我对冬天的到来早有准备
羽绒服是多年前买的，因为连年暖冬
一直处于备用状态
我从来就没觉得四季如春有多好
日子需要寒暑，就像人的成长
需要磨练一样
最浪漫的事，不过风花雪月
冬天能不能立得住，节气说了不算
天性好客又不乏幽默的东北人
早就迫不及待了。只等一场大雪到来
他们有足够的兴致，挑战严寒
也把玩冬天
★小雪
我说，要有雪
雪真就下了起来
入冬以来，我就盼望有一场认真的雪
这和节气无关
雪，落在雪的故乡，最正常不过了
我们围坐在火炉旁，心里也踏实
昨天，毫无征兆地下起了雨
天空委屈得稀里哗啦
我说，我们不需要娘炮，这是东北的冬天
傍晚时分
雨，变成了雨夹雪，然后是纯粹的雪
这个调皮的冬天，一下子就硬朗起来了
★大雪
这个冬天一定要给我们点颜色看看
于是，我们便看到了
雪白，雪白的，雪
雪落在北方的大地上
大地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雪，落在雪上
嘘寒问寒，相濡以沫
雪落在大雪的节气里
这个枯燥的冬天，一下子就生动起来
从小雪到大雪，雪的本质没有什么变化
小雪脆弱，大雪坚挺
大，就是成熟的意思
★冬至
“如果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多么正确的废话！
这锅熬了二百多年的心灵鸡汤
现在还在麻痹人们的神经
燕子南飞的时候，河床结冰的时候
浪漫也开始冬眠
我们不缺乏四季轮回的常识
我们需要的，是应对方式
那么多凛冽的日子，不会轻易地一带而过
那个喝“西风”长大的浪漫诗人
最终也没能迎来人生的冬至。一想到这
我就会情不自禁地裹紧厚厚的棉衣
★小寒
性格的北方，此刻已一览无余
节气起草的宣言，被寒雪铭证
被每一棵兀立的古树铭证，被寒风四处携带
散落在每一家性格的北方庭院
灶膛里的柴火，噼啪作响
铁锅里的杀猪菜，热气扑面
一根长长的烟袋锅，吧嗒吧嗒
有心酸，也有甘甜
如果你是一个羸弱的南方人
你就无法理解北方
如果你拒绝烈性酒，看不到北方人口中喷吐的热浪
你就无法享受北方
★大寒
冬天已是强弩之末
严寒萎缩，向料峭妥协
沉寂了一个冬天的辽河沿儿
又活跃了几支暴走队
他们律动的脚步，像是告别，更像是进取
宽阔的河面上，传来阵阵碎裂的音响
冷也无妨，寒也无奈
万事万物终有倦怠的时候
站在辽河入海口，举目眺望
冬天的围城
已四面透风，破败不堪
朔风咆哮一次，冰面就松动一下
作者简介：
赵树发，男，辽宁营口人。1988年毕业于辽宁大学中文系。已出版诗集、杂文集、诗论集、曲艺作品集5部。“小说北2830”成员，营口市文艺理论家协会主席，营口理工学院文艺导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