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张“形象不佳”照片的记忆
文/张兴先
昨读董惠安同学《潮后海滩,拾起彩贝无数——西北大学“新三届”校友毕业40周年纪念大会校友返校活动随想》,其开篇第一标题“西大思想解放的序幕,由77年底招生的老师悄然拉开”中的第一个举例,方知一事:已经86岁高龄的董丁诚老师还清楚地记得,张兴先招生表上的照片头发凌乱,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即投身校园的考生,倒像是一个社会盲流,给系领导的印象很不佳,“不予录取”的意见占了上风。然而负责招生的他不想这样轻易地下结论,他再次仔细查看这张招生表,看到报考志愿一览,所有志愿填写的都是“西大中文系”,可见这是一位很执着有个性的青年。于是他坚持认为“仅凭照片以貌取人”就淘汰一个考生很不科学,说服参与录取的老师们录取张兴先。待报到时,老师们看到的是一个朴朴实实的青年。至于那张“形象不佳”的照片,原来是照相时仓促所致。
这张照片是我1972年在陕西略阳县照相馆所照。那时,我在陕西省地质局四队普查组工作。春末夏初的一天,我们几个地质队员从深山老林里走出,专程到略阳县城去照证件相。正走在嘉陵江大桥上,忽听桥下有小孩哭喊“救命”!我们从几十米高的桥上往下一看,数百米宽阔的河道里有处挖沙留下的深坑,周围有五六个小孩拼命呼喊着。我们就飞奔而下,直扑而去。跑到跟前一看,一个约八九岁的小男孩掉落深坑似有一会儿了,已经没有挣扎的力气了。同行中只有我会游泳,我来不及脱衣服就跳入水中将淹淹一息的他救上来。我们众人都不懂急救,问那几个小孩最近的医院在哪?小孩们指向岸边靠右的方向。我顾不得多问,就抱起落水的孩子飞奔而去。那年头我23岁,又干的是天天爬山涉水的工作,加上急着救人一命,也不知从哪来的那股劲,只有一个念头,快跑救命。在路人的指引下,一直抱着孩子跑了约十几分钟的光景,直扑到一个街道小卫生所的床上,大呼“小孩落水了!”医生、护士实施紧急抢救,我就坐在地上没起来。等我的同事们赶过来要扶起我时,我才知道孩子没救过来。当时我沮丧透了,直怨我跑得再快一点儿就好了。
这时,同事们提醒我还要去照相,我才又跟大家一起去找照相馆。到了照相馆,师傅看我浑身湿漉漉的,头上直冒汗。说这么狼狈怎么照证件照,再说我们也要下班了。同事们解释说,刚才他救了一个被淹的小孩。那师傅立马对我热情起来,打来水让我洗了脸,又用干布子把我湿衣服擦拭了又擦拭。眼看着太阳越来越偏西,师傅知道我们返回驻地还得走三十多里山路,不得不急忙给我们照了证件照。我的汗依然不停地从头发里往出冒着,师傅还不停地说,这是他这辈子照的最当真的“好人照”,就是这张内着海魂衫,外套工作服的“形象不佳”年轻时的照片。于是这张照片就成了我青春的记忆,成了多年应对单位需要的证件照,以至到大学毕业证上使用的还是它。没想到,因为它,我竟差点没被西北大学中文系录取。幸亏董丁诚老师思想解放、慧眼识真、海纳百川,我才没被淘汰。幸亏有邓公开恩,扩招老三届。开学一个月后,我才以走读生的名义被西大扩招。
世事真的难料。发生在我身上几乎同样的事却有着不一样的演变过程和结果。1969年,我在陕西风翔县米杆桥公社关村七队插队。我们大队地处丘陵沟壑区边缘,地形切割很深,1958年就建有2个水库,曾经淹死过人。初秋的一天,我们在其中一个较小的水库边提水浇地。突然,听见有人喊,“娃掉水里了,娃掉水里了”!我们都循声望去,水库对岸有几个七八岁的娃在呼救。只见靠对岸库边头有个小孩头时起时伏,俩手不停的挣扎着往上抓,水里泛起浪花逐渐向库中间展开。我毫不犹豫的扒掉衣服,跳入水中,拼命快速向落水小孩游去,用一只手抓住他的头发,一只手游着,把个呛的半死的男娃救到岸边,大家七手八脚的把我俩拽上岸来。队上的农民都说我把这娃救得好,说是大队书记的大小子。事后不久,我被调到大队专案组工作。1970年6月,我被贫下中农推荐第一批招工。8月底,即将出发的前两天,陕西省地质局四队负责招工的同志突然告诉我,没有我的档案,不能发招工通知。我当时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不知如果是好。刚好见到大队王玉鲜书记,我请教他怎么办?他告诉我,他是公社党的核心领导小组成员,开会研究过招工名单,肯定有我。让我去找公社知青办姓陈的,就说是他让我来找他的。插过队招过工的诸位弟兄们都知道,公社知青办就是悬在我们头上的一把刀,那老陈就是个“土闫王”,硬是说没见到。我只好把大队王书记的原话搬出来,他再没说话。让我到屋外等。足有近一个小时,他才把我叫进去,说是找到了,档案掉到柜子后边了。我真不知道该是谢他呢还是骂他呢。
2023年7月21日
作者简介:
张兴先,男,汉族,1949年生于西安。1982年毕业于西北大学中文系,毕业分配至陕西省经委,曾任秘书、干事、副处长、《西北信息导报》副总编、省讲师团铜川分团长;省政府专家顾问委员会办公室主任;省决策咨询委员会办公室负责人、省决策咨询委员。兼任陕西省咨询业协会副会长、陕西开放与发展促进会副会长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