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青苹果 红苹果》
——王玉华
周六那天上午,亲戚来我家串门,顺便带来两大箱红富士苹果。他说:是女婿从老家栖霞带来的,现在谁还稀罕苹果啊!不知道你们稀罕不稀罕,就顺便给你家带来了。
亲戚走后,我欣喜地看着眼前这光泽鲜艳、红彤彤的烟台苹果,心想:这下我可得到宝贝了。我便随手拿出两个走进厨房,把苹果先用清水洗一下,然后用盐粒搓揉几遍,再用清水冲洗干净,放在砧板上。每个苹果一切四瓣,剔核切片,又拿来半个柠檬,洗净切薄片,连同切好的苹果放入钢精锅里。锅中放水后又投入几块冰糖。开火熬制十五分钟左右,放入少许浸泡好的茶叶,旋即出锅。我把熬制好的果茶端到餐桌上,又招呼家人都来品尝。没想得到大家一致好评,都说这个做法爽甜可口,营养丰富,简直爽歪歪!女儿一边美滋滋地品尝,一边问我:“老爸,你啥时学的这手艺?几十年了全家都不知道,你可真是偶尔露峥嵘啊!”我笑着回”我笑着回答道:“你懂啥?这可是我们老王家的家传独门绝技呢!”
记得那还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们单位每年分一筐苹果作为福利,刚刚从学校分配进厂的我也有幸领到了一份。那年代,苹果可是人见人爱的奢侈品。领到那筐苹果后,我压抑住内心的喜悦,哼着歌儿把苹果扛到单身宿舍,又小心翼翼地放在了窗户通风的地方,还情不自禁地用右手手指轻轻地拨开筐里遮盖在上边的浮草,瞅了瞅那又红又大的栖霞苹果,心里像喝了蜜一般,自言自语道:“娘,等星期天我就给您老人家送去!”那时,凡是在单位上班的从来就没有双休日这一说。记得那天星期六晚上加班,从车间出来时已经八点多了,草草晚饭过后,我把刚买的那辆半新“千里马”牌自行车擦拭后,又注了油,准备好捆绑苹果筐的尼绒绳,确信万事俱备后,便进入了梦乡……
半梦半醒中,我想起了小时候跟着我娘去姥姥家走亲戚的情景。记的那也是一个深秋的周末,家住博山青龙山的大姐和在夏庄矿工作的大姐夫来看我娘,手里提着两兜分别叫做国光和金帅的红苹果和青苹果。我娘谁也不让动,把苹果一个一个深深地埋到了盛麦子的大粮缸里。我娘常说那粮缸是从淄川渭头河买来的。一大缸小麦和一大缸玉米就是全家七口人的口粮。我娘常常把石榴,红枣,山楂,花椒等存放在半浅不满的两个粮缸里。两个粮缸上面盖着的是我娘用秫秫秸和麻绳串成的篦子。我每天放学回家都会掀开篦子深深地闻一下粮食的清香。姐姐和姐夫拿来了苹果,粮缸的家族里又增多了一个成份。我心想:我娘是不是又舍不得吃,留下来给姥姥送去啊?果然,九月十六那天,我娘喊着我的小名说:“森子,明天和我去岳峪看你姥姥吧!你姥姥八十岁生日到了,你爹和你三个哥哥都干活,也只有你陪我去了。我是小脚,爬山迈岭的,你挎上个大提篮,把你姐拿来的苹果放上,咱娘俩去给你姥姥过生日!”半个多世纪过去了,至今我常常想起陪我娘翻山越岭步行二十华里,给我姥姥过生日送苹果的情景。也是那时在心里坚定了长大后一定要好好孝顺父母的信念。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知不觉天亮了。洗漱完后,我去食堂吃了早餐,把一筐苹果往自行车后座上一封,沿着共青团路西行南拐,至火车站贾庄双洞子后,顺张博路一路南行。秋阳高照,晨风习习,孝妇河水在静静地流淌。车少人稀的张博路两旁的田野里,到处是金黄色的丰收景象。那时,张店通往博山的公交每天只有四趟车。我比早班车还早。从张店到大昆仑六十华里的路程足足用了两个小时。从昆仑到磁村,再到我家,还要四十华里路呢。喝了点水,擦擦脸上和脖子上的汗,拱着车子,一口气来到了昆仑岭山顶。然后,从昆仑岭飞车直下,一路顺风,二十分钟,便到了磁村公社。不一会,就来到了我的老家——马棚村头的那棵百年大树下。进村沿村中小河西岸南行约五百米的卧虎山下,进王家胡同,第一家的那座百年老屋便是我的家了。我远远地望去:屋前河边石凳上,我娘坐在那里正在向我走来的方向翘首凝望。我下了车,双手扶着车把快步向我娘走去……
以后的十几年里,每年我都要想办法给我娘送去几箱上好的苹果,回家时顺便放下几百元钱。我说:“娘,现在日子好过了,不要过于节俭,身体健康最重要!”
一九八八年的仲秋节,这天也是我娘七十寿辰的喜日子。宴席上,我娘对亲朋好友说,她老人家亲手做了一道长寿茶给前来贺寿的亲朋好友品尝,以表示感谢。娘号令我三个姐姐每个桌子上端来一盆金黄色的苹果冰糖茶。六大桌上的亲朋好友纷纷称赞,说是平生第一次喝到,不停地叫好!老母亲爽朗地笑着说:“就是苹果加上冰糖茶叶熬成的,以后谁想喝就来我家!”过后,我问我娘,这茶你是怎么发明的?我娘说现在不缺苹果了,吃不了总要变个花样对吧?我看着老娘红福福的脸色和高兴的神情,心想:要是我爹活着多好呀!我饶有兴趣地问老娘,做果茶用青苹果好还是用红苹果好啊?我娘回答,咱庄稼人泼实,有啥吃啥。你忘了那年给你姥姥祝寿时,你说青苹果酸红苹果甜。你姥姥说人活一辈子就是有酸有甜,有福的人都先酸后甜,才幸福无边嘛!
转眼间到了一九九八年,农历五月中旬,老家三哥从村委打电话说娘想我了,让我回家一趟。我这才想起因为单位工作忙,半年多没回家了。请假回老家后,才知道老娘生病半月不见好转,这两天娘总是念叨想见见我。和三哥说完话后,我来到母亲床前。娘拉着我的手说:儿啊,你怎么那么忙?你能在家陪我一个星期吗?我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立即打电话要来出租车,马不停蹄地赶到位于张店火车站东临的市妇幼保健院。检查,化验,专家会诊,确诊是急性胰腺炎。制定治疗方案治疗一周效果仍不明显,主任医生悄悄告诉我要做好心理准备。农历六月初一这天,病魔还是夺走了我娘的生命。我娘生于一九一八年,五岁时,姥爷闯关东,一去了无音讯,她和二姨三姨跟姥姥相依为命。十三岁进了王家,和父亲同甘共苦,历尽坎坷,艰难度日。但是与他人不同的是再苦再难,母亲总以忍辱负重、百折不挠的品质影响我们。特别是在父亲去逝后二十年的岁月里,在她的激励下,我们兄弟姐妹家家都过上了人旺业旺的好日子。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母亲去逝二十五年了,二十多年来,每逢六月初一母亲祭日,我都要去老家祭拜她老人家。母亲的墓碑前,不管每一年的祭品有多少变化,供桌前不变的,总是有三个红苹果和三个青苹果。
作者简介:王玉华,男,汉族,1958生,山东淄博淄川人,大学本科,淄博市自来水公司原政工处长,高级政工师。喜欢文学,在淄博日报、淄博晚报、中国供水节水报、山东宣传月报、齐鲁晚报、齐鲁晚报壹点、济南头条、淄博民俗与文学等平台发表作品数百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