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竹桃（散文）

文/杜海军

乡下的那些年，我在老家种了一株夹竹桃。

夹竹桃是木本花卉，在乡下受人喜欢的。从小到大，它既耐旱又耐涝，像土生土长的小孩一样皮实。夹竹桃种植在花盆里，沐一缕阳光，盖一方晴空，文静又清纯。等到开出来了花，它却透着含蓄又矜持的样子，不像某些浅薄的花既招摇又轻浮。

然而北方的夹竹桃不耐寒冷，不能在室外过冬。乡下人又都爱把它们种植在院子里，从春到夏一树碧叶一树花，给院落增色添彩。种在地上的夹竹桃无疑更接地气，生长起来越发旺盛。可疏忽大意的事情也经常发生，侥幸地将夹竹桃留在室外过冬（或做一些简单的包裹保暖）。然而，第二年，它还是没有被春风唤出绿叶。

在我的记忆里，夹竹桃唯一的繁殖方式就是压枝。乡下人都积累了这方面的经验。选一条老枝在根部剥掉外皮，握一个弯儿埋进泥土里。等压枝成活后，再慢慢从母体上一点点割断。这株夹竹桃即是这样才来到我家，成了我一度十分喜欢的花。

刚到我家的时候，夹竹桃就是娇弱的一个单枝。母亲手捧着把它种植在陶瓷花盆里，放在北屋的窗台上。母亲叮嘱我及时给它浇水，让它长得快一些。初夏时节，我和父亲商量，把夹竹桃种植在院里吧。我们都说要记得，秋后把它移在更大的花盆里，再放到屋里，让它与我们一起在暖屋里过冬。

种在院落里，这株夹竹桃果然长得飞快，当年主枝发粗，顶端长出来三个分叉。那年秋后，我们把它种植在更大的花盆里，搬进北屋。夹竹桃顺利地过了漫长的冬天。第二年夹竹桃就开了几朵粉红的花。

说实话，原来我不注意夹竹桃的花。怎么说呢？自从它开了花，我才开始留意。我越留心观赏那些花，夹竹桃似乎越羞涩。它的花开得真是矜持而含蓄，羞羞答答、半掩娇面的模样。可不如月季花泼辣又张扬，也没有芍药花大胆又开放。

我家的夹竹桃自花开到零落，显得默默无闻，演绎着一场花开花落的低吟清唱。那些落花的日子，来来去去、徜徉在花蕊间的各路昆虫们也如行云流水般的平淡无奇。

夹竹桃的花蕊却有很重的暗香。我猜那暗香才是它久而不朽的灵魂。每个清晨，推开窗，它会把聚集了一夜的浓香送过来。这令我倍加欣喜，对这种矜持的花无端地生出许多怜惜！

最不能受的，是在雨季里夹竹桃开花的情形。它的花期正浓烈，一场不期而遇的雨打，让花蕊里个个浸透了雨水，显得沧桑又落寞。一束束的花，沉甸甸的压弯了不能承重的花枝。

更让人心碎的是，雨一停，风一摇，花瓣必开始片片零落。连同来不及绽放的粉红色的花瓣儿，都要飘落在一堆泥泞里。古诗云：零落成泥碾作尘，唯有香如故。诗人哪知花儿的感受呢？花儿可是无奈的啊！它好像醉汉失去了知觉，不堪收拾。这是最令人伤感的一幕，令我不能释怀的。时隔多年，这情形还留在记忆里，让我对夹竹桃百般垂爱，无法割舍又忧喜参半……。

夹竹桃一般从六月到十月持续开花，次第开放。它的花期长达一百五十多天，实在难能可贵。夹竹桃的花似桃，茎似竹，叶似柳，故而得名。夹竹桃在乡下又名柳叶桃，属常绿直立灌木。它原产地是印度、尼泊尔等国家，史料记载自唐传入我国，广为栽培种植。

夹竹桃的花分粉红色、深红色和白色等，簇花并举，由中心向外开放。无论哪一种颜色，都鲜艳夺目，是人喜欢观赏的花卉之一。

乡下人也有传言，说夹竹桃的叶子有剧毒，不得误入口食。我看这有点耸人听闻的味道。我不记得乡下人因种夹竹桃而中毒的事例，更无染病而亡的悲剧发生。其实，夹竹桃的全身都是宝，叶和皮皆有环保和药用价值，花也可入药，素有“环保卫士”之称！

我家的夹竹桃没有逃脱死亡的命运。

它在我家生长了十几年的光景吧。后来，再没有更大的花盆植入它，只能让它委曲求全地生长。它的宿根太多了，从花盆里都拱了出来，往屋里搬动，要好不怜惜地把外面的根割掉。

我也不记得给它换过几次土，施过几次肥。即使如此，它竟然默默地活过了许多年的光阴，年年有花，花开花又落。

往城里搬家的时候，母亲提醒我说你喜欢这棵夹竹桃，就把它搬到新家里吧。我却说，夹竹桃太大了。小小的单元楼里哪放得下呢？夹竹桃一直是乡下的花，留在老家吧。

住到城里后，回老家的次数，不知不觉少起来。那时父母年事已高，再也挪不动花盆。某一个冬天，疏忽了那棵夹竹桃，把它留在的院子里过冬。第二年父亲说，夹竹桃竟然没有活过来。我才知道，一个人为的疏忽，竟然葬送了伴随我们生长了十几年的花。

夹竹桃的枯根太粗了，又非常坚硬。父亲说，好几次都想把它从花盆里挖出来，就是挖不动。有一次回老家，我就把它连同花盆，推到了院子的一角，所有的枯枝败叶统统收拾了一番，也算是给夹竹桃安了当然的居所！

一晃又是几十年过去了，父母都已不在人世。老家真正成了一座破旧的空宅。夹竹桃的根也枯朽得面目全非。它曾经开放过无数次的花朵，装扮了我家的一方院落。有了那些花，才引来越墙而来的昆虫们的造访。我仍然怀念它，想念所有的花。 而今，我有时候会因它而生出一丝伤感。对于它，我有负疚之感。从此，我不愿意再养另一株同样的夹竹桃了。

如果我爱夹竹桃，就让它永远地活在我的心里吧！

作者简介：杜海军，大学文化，教育工作者，邢台市文学学会会员，中国远方诗人协会会员，河北名人名企文学院院士，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自小喜爱文学，中学起尝试写作，大学期间开始发表小说、诗歌和散文等。出有个人散文集《野酒酒花》和抒情诗选一百首《云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