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日的石头
文|老悟
此刻，登上海拔4600米绝顶，忽然想起来一句粗话，越想越觉得说出“狗日的粮食”的那个人，够狠：他恨粮食稀缺，恨救命的粮食不能救命，还恨小说中主人公生长的那个时代……而我的眼前，满目皆石，不似粮食那么短缺，而是太过丰盈，甚至都有点多余了。
“石头山！”景区游客中心空旷的广场上，横置一块巨石，覇气冲天，上书无聊而有趣的三个字。石头本是山，写此，实属画蛇添足，多此一举。可转身一想，山本石头，而一两块石头是不能叫做山的。因此，能明目张胆广而告之，必有其道理吧。而眼前的一切，又足以诠释了这三个字包含的就像铁板上钉钉一样的真理：它，就是一座“石头山”；这，便是很有趣的一句大白话。这三个字的魅力，犹如男人们总难以说出口的那三个字，于是就具有了撼动人心、摄人魂魄的魔力。
谁说“眼前有景道不得”？置身其中，除了石头，还是石头。这些石头山，个个硕大无比，看似各自兀立，实则衣带连襟，让你目不暇接，感慨万千，浮想联翩……
陡峭、高耸、险峻、光秃秃、高不可攀……所有形容和赞美大山的词句，都无法准确描述这些石头山的气势与伟岸。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黄山非也！这里的山才是真的山，它没有苍松点缀与陪衬，没有附着于山上的草木，夺了石头山独特之美。包括泰山的高大、含义之非凡，包括华山之险峻，还峨眉山的仙气，天山的辽远……这些大山，因人赋予了更多的人文气息，却没有了石头山的桀骜不驯、坦荡磊落……
鬼斧神工，赤身裸体，千姿百态，妙趣横生。这些成语，用在这些“石头山”身上，可谓恰如其分，惟妙惟肖。狗日的石头！我随口喊出的话，竟然也成了警句。这里，除了石头，还是石头。石头上就是要寸草不生，就是要现出“庐山真面目”，而不需“犹抱琵琶半遮面”。
这里的石头，不施粉黛，本色出演；
这里的石头，如刀削斧劈，现露出白渗渗的骨头；
这里的石头，自下而上，排列成丛林；
这里的石头，澎湃着洪荒之力，还原出造山运动的神奇；
这里的石头，切削着南来北往肆虐的风，风的狂野被撕得粉碎；
这里的石头，绣成堆、抱成团，抒发着豪迈之气，演绎着雄強之势，将“团结”二字镌刻在天空。“阿坝的阿坝，最厚的净土”，这句“广告语”，堪称“神来之笔”。这些石头筑就的“城堡”，宛若“东方的魔幻世界”。这些石头山上，虽无半寸土，却“厚实”得了得，皆因一个“净”字，便将这高妙意境，泼洒得淋漓尽致，无以复加。
远望，石头山顶参差的天际线，如是设计师精心描绘一般，有的突出，有的依靠；有的争先，有的揖让；有的如人形，有的似兽样，百般姿态，任尔想象。石头山环绕四周，它们以昂扬的头颅，直刺青天。它们既具有生猛海鲜的生机，更有孩童积木盒子的奥妙无穷。我傻傻地观望着，嘴里念念有词：狗日的……石头。既疼登山之难，更崇高山仰止……
你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站在石山之巅，我与石头一同被突然从厚厚云层里钻出来的阳光直直地暴晒着。石头啊，你们到底是谁，究竟怎样聚合在了这里？未来又将向何处而去？
这是问题吗？我弯腰，低头，叩问一块巨石。
石上没有青苔，或者说青苔早已成了化石，成了石头。可不是吗？当我静静地凝望这块石头时，便被它美丽的“龙袍”震撼了。石头并非赤裸。它披着薄薄的衣衫，上面绣着五彩缤纷的花朵，自然而优美地展示在太阳光下。原来，石头并不孤寂，并非冷若冰霜。青苔，这些生命的“不死草”，以自己弱弱芊芊的一腔情怀，小鸟依人地与石头紧紧拥抱。这是一曲生命的赞歌，一首痴情的恋曲，更是阳光、风雨，与生硬的石头和纤弱的青苔，共同谱写出的“东方魔幻世界”的传奇，犹如石头们书写于天地之间的锦绣华章。这石纹上奇妙的画面，好似一幅展开的世界地图。我徜徉在这美妙的画卷之中，激动不已：啊，中国！忽然，一个边缘模糊、图画却十分清晰的画面映入眼帘——一幅中国地形图，雄鸡般引颈高歌，声震宇寰！我不由自主地惊呼，引来了一双双陌生的眼睛。啊，真像！这怎么可能？难道，这就是“东方魔幻的世界”奥秘之所在？
狗日的石头！太奇妙了。这聚在一起的石头，一定有要事需要商榷吧？比如，温室效应、冰山融化、核污染、黑洞现象、外星人、人类登月梦想、白色垃圾，等等，等等。四面皆山，昼夜相望，彼此关照，始终以无声的语言，挺拔身姿，思考、探讨、交流……或许，它们需要的不是人类的掺和与美化。它们只想孑然于此，遗世独立，以自己的方式永恒存在。它们不需要人们的骚扰与热闹。现代化机械开进山里的轰响，会打破这千年万年的宁静；纷至沓来的旅游，会带来塑料、果皮，以及肮脏语言的污染……这块秘境被人们发现，未来将是一幅什么样的图景？好在，这里是藏区（少数民族居住的地方），更多的人们对它的名字并不是一目了然。正因如此，开发的力度或许会减弱，经济推进的速度也许会放慢节奏？进入石头山的人们啊，请不要蜂拥而至，应该自觉“限流”，保护好这座神山，让这些狗日的石头，始终站成现在的模样吧！
这里是“阿坝的阿坝，最厚的净土：东方魔幻世界——莲宝叶则！”，一方至纯至洁、白璧无瑕的美丽家园！
（2023年8月16日～18日甘南之行途中）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