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行信记
告别夏天之梯子山
信义庄
“8月6日周日,梯子山、水帘峡,寻找桃花水母、松树蘑菇,早五点半出发”。
看队长这风轻云淡、诗意浪漫的安排,谁能想到,这竟是一次严重自虐的苦旅。
自己虽不是什么资深驴友,但至少不是新驴,济南周边的驴行,一般的难度还真不算什么。但这次的驴行,却直接把我的腿给废了。其线路就不是人走的路,回头想想,大多的路恐怕连野兽都不会走的。
自虐从凌晨就开始了。夜半时分,睡梦中突然被摇醒,第一反应就是地震,看时间凌晨2.34分。虽说这些年经历过两次地震,没有过多的惊慌,但惊醒后还是失眠了。先是赶紧查看万能的朋友圈,搞清地震的震中位置和震级的大小,评判老家的老娘是否安全;再是预判是否还有余震,怎么防范,按照朋友圈好友的指引,迅速打开手机的“地震预警”。等忙完这些,放下手机时已近四点,再想休息,却怎么也睡不踏实了。迷迷糊糊中一直纠结,这样的状况还能爬山吗?这告别夏天有必要这么隆重吗?地动山摇的。五点打开手机,看群里寂静无声,毅然背起包走出了家门。
六点二十到达集合地点“水帘峡”停车场,下车一看,约好的九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胖胖瘦瘦的竟一个不少。大家见面,什么也不说,彼此微微一笑,背起包就向旷野奔去。地震也挡不住驴行,这是多大的诱惑和魅力啊!
户外总是捡野路前行,这样的路总能带给你许多的乐趣和意外的惊喜,今天也不例外。只是今天的路野的有些过分,有点匪夷所思了。
久困樊笼里,复得返自然。一群人走进旷野,似乎什么也忘了,路上还迷迷糊糊昏睡的驴友,此刻一个个兴奋的像孩子。看到路旁拓展训练的器材,两位“美少女”竟学猿猴样蹭蹭蹭地爬了十几米高,只看的俺目瞪口呆。莫非那美猴王又新收了两个女徒弟!?
能够称的上路的地方不足百米,转过一大片茂盛的葛根,队伍一头扎紧了阴森的山沟。看满地不是荆棘杂草,就是水流冲刷的碎石,禁不住问队长,“这是路吗?”队长斩钉截铁地回答:这就是路,绝对没错。鲁迅先生说:“路是人走出来的”,我们走过后就是路了。听到这样的回答,你还能说啥。队长的话永远是对的,只有乖乖跟行了。
此地,早上刚刚下过一阵雨,地面十分湿滑,空气湿度很大,山沟里密不透风,闷热难耐,刚刚攀行十几分钟,就已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了。回头一看,每个人头上几乎都粘满了杂草树叶,裤子上满是泥水,刚刚还谈笑风生、笑容满面的驴友,此刻,一个个表情凝重,沉默寡言,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攀登上了。
这段路,直上直下近乎九十度,中间想找个平坦的地方休息都不可能,你唯一的选择就是前行、前行、再前行,尽快爬到山脊。
所谓的路,正如队长说过的,走过后才能算路。脚下是湿滑的杂草、腐朽的落叶、搓脚的碎石;齐腰是茂密的荆棘,头顶是遮天蔽日的栗子树、橡树、核桃树。深一脚,浅一脚,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往往是走了上步,不知道下步迈向何处。
为了安全起见,群里资深老驴探路先锋老李一驴当先,不停地在前面驱蚊虫、破蛛网,斩斩棘,为大家探索标识线路,且不停地喊着:踩着我的脚印走,注意脚下松动的石头,抓牢身边的灌木等等。但尽管如此,大家走的仍是晕头转向,异常的艰难。因为树下厚厚的落叶杂草,那怕你刚刚走过,也根本看不清脚印;很多地方,人离着两米远的位置,仅仅只能看到头顶,前行,基本仍是靠每个人摸索。
刚开始不久,我尚能跟上老李的步伐,少走了不少的弯路,少挨了不少蚊虫的叮咬,少受了许多蛛网的纠缠。但攀行半小时后,就远远落在了老李的后面,往往是只闻其音,不见其人了。有一段时间,前面看不到老李,后面望不到大部队,阴森森的林中,感到异常的恐怖、害怕,唯恐什么地方突然跑出什么东西。伸手抓树枝攀登的时候,差点抓到树上一支爬行的蜈蚣,惊的自己头皮发麻;看到一块巨石突兀,周边植被树木稀疏,天空透亮,有阵阵凉风,心中一阵惊喜,可有喘一口的地方了。那知走近一看,只见巨石下大型动物活动的痕迹十分明显,感觉好像刚刚离开,吓得自己片刻也不敢停留,抓着树木、荆棘拼命地爬行。
大约七点四十左右,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艰难跋涉,队伍终于爬到了山脊,在一棵粗壮的松树下歇息休整。看众驴友,个个满脸疲惫,默默无语,瘫坐在地下静静地补充着水分和能量。此时海拔已达643米,升高159米,而步数却仅有1823步。
梯子山,真是名副其实,登这样的山用“爬”来形容,是最恰当不过了。在农村待过的朋友,大多都有爬梯子的经历,爬梯子是必须手脚并用,一起发力的。最初几步尚快乐有趣,但爬着爬着,没有一点定力,很快就会战战兢兢了。春天,攻占“天马顶”时,眺望梯子山,感到梯子山绿意盎然,风光旖旎,就与队长讲,合适的时候一定要爬一次梯子山。队长说:梯子山是济南的最高峰,济南的驴友不征服梯子山,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驴友。从此,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征服梯子山。那知道这梯子山竟是如此的模样,早知如此,恐怕真的不敢前来。
群里的驴友,“大长腿”、“花婆婆”等都喜欢边行边摄,记录美好的瞬间和旅程,但过后查看,这段路,群里竟无一人拍照、录像。
梯子山海拔976米,此地离登顶还远着哪。看大家渐渐恢复元气,队长招呼大家赶紧前行,并告诉大家,从这里到山顶,松树下到处都是蘑菇,路边四处都是“黄花菜”。闻此,那采摘高手“花婆婆”等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来到山脊,虽说仍然荆棘密布,但脚下总算看到了路的模样,上行的坡度也有所减缓,队伍渐渐有说有笑了起来,摄影高手们也开始用手机记录起了身边的美好,那“叶子”妹还开心地玩起了自拍。
先是队长率先在松树下发现了肥大的金黄色松蛾,引来“匡匡”、“花婆婆”等一片惊呼,争先恐后予以采摘;后是“大长腿”看到那耀眼的“黄花菜”两眼放光,拍完后,毫不犹豫地快速收入囊中,动作之麻利犹如排球场上救球的女队员。
“南阳诸葛亮,稳坐中军帐,摆起八卦阵,单捉飞来将。”路旁的一景,让人禁不住想起了这儿时的谜语。浓雾中,只见几个巨大的“八卦阵”,赫然布设在路边松林之中。细细观察,这“八卦阵”前后竟有三个,且高低左右前后配置,其中一个,那“诸葛亮”竟稳坐中军帐,似正在翘指掐算,静候“飞来将”的到来,其运筹帷幄、足智多谋,让我等一干众驴禁不住啧啧称赞。
经过半个小时相对惬意的驴行,队伍终于在八点十分左右,走出了荆棘密布的山林,来到一处巨石嶙峋的山崖。此地海拔706米,视野开阔,凉风习习,仙气飘飘,见此,队长开心地招呼大家小息。说是小息,但有人却总是闲不下来,只见队长和探路先锋老李,不知咋的,比比划划地就玩起了“姜太公钓鱼”的游戏,让人观之忍俊不住。“大长腿”、“花婆婆”则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人虽坐在石上休息,但目光却如电般一刻不停地搜索着周边,寻找着自己心仪的松蛾、黄花菜。老赵和“匡匡”自是旁若无人地秀着恩爱,那管他人的感受。环顾四周,只有“妻管严”立奕,老老实实端坐在一块斑斓的大石上,静静地想着自己的心事。“我这登山鞋什么时候换啊?”。
继续前行,起步就是一处灌木丛生的陡峭悬崖,好在云雾蒙蒙中,大家并不觉得危险,手脚并用,很快就上到了崖顶。穿过一片浓香四溢的荆轲林,趟过一段清清的“求米草”小径,越过几栋“诸葛亮”别墅,在花椒树醉人的香气中,队伍健步来到了海拔957米的“通天峪”顶“九顶松”下。这棵“九顶松”,虽说不能与“四门塔”的九顶松相媲美,但也是济南市登记在案的古树名木,其奇特的造型,遒劲的躯干,令人叹为观止。
抚松盘桓,每个人似乎都不肯离去,看时间已近九点,考虑到前行路途的艰难,队长不得不催促大家前行,那探路先锋老李,早已急急地冲进了前方的丛林旷野。
此时,天空突然暗了下来,雾气愈来愈重,队伍从绿意盎然的灌木丛,一下进入了一片荒凉的松林。松林中,幽暗阴森的气氛,飘来荡去的雾气,像极了《聊斋》中鬼出没的场景,让人头皮发麻,纷纷加快步伐,逃离一般离开了此地。
走出这片区域,眼前又是一片绿色,空气湿润,云雾缭绕,那松蛾、黄花菜也突然多了起来,大家的心情一下轻松、愉快了许多,好几位驴友竟不约而同地哼起了“你也说聊斋,我也说聊斋……”的歌曲。
幸福总是短暂的,痛与快乐往往并行。继续前行,这一路最美的景色猛然展现在了大家眼前,让人无比震撼,但同时带给大家的痛也是刻骨铭心的。
这是一处绿意流淌的山谷。且不说山顶翠绿的松林,且不说四处诱人的“黄花菜”,且不说难得一见的桔梗花,单单那山坡上整齐划一的绿植就让人醉了。这片绿植布满了整个山谷,站在山顶俯瞰,就像是一处雨雾滋润的高山茶园,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山中元无雨,空翠湿人衣”的诗句。此时,云雾弥漫,山色空蒙,这“空翠”不仅湿人衣,连心都要湿透了。
谁知道,就是这么一片“空翠湿人衣”的绿海,竟是一片只能远观,不能近视的带刺玫瑰。这种植被,查来查去,也没有搞清其真实的名字,只知道是一种外来物种,繁殖异常的疯狂,每年一点一点掠夺着本地植物的地盘。令人可恨的是,这种植物,枝条上布满了长长的硬刺,稍有不慎,就会划的你皮开肉绽,用那“大长腿”的话说,这就是“小针刀”,遇到它,简直刀刀见血。
探路先锋老李,职责所在,率先奋不顾身地闯入了这片绿海。站在近人高的植被中,挥舞着登山杖,一会横扫,一会下探,小心翼翼地挪动着,并大声提醒大家,一定要沿着他走过的路前行,小心带刺的“玫瑰”。
沿着“老李”标识的方位,大家先后进入了这片绿海。一开始还都陶醉在美景中,纷纷拍照留念,谈笑风生,但很快就有人痛苦地喊叫了。队中的女驴友,大都带着冰袖,既防晒、防蚊虫,又保护胳膊不被杂草、树叶划伤。但在这带刺的“玫瑰”面前,可说几乎没有任何的作用,气的纷纷抱怨,这是人走的路吗?我与“立奕”等几个男爷们,从来没有带“冰袖”的习惯,两臂划的几乎惨不忍睹,出汗后痛痒难耐,两周后仍能看出清晰的划痕。
这片带刺的“玫瑰”,上下差不多有两百多米,是登山以来遇到的最大最茂盛的一片,也是给驴友们杀伤最严重的一片。穿行中,就在大家痛痒难耐纷纷抱怨的时候,队长却说:这告别夏天,不隆重点行吗?不记忆深刻点有意思吗?听之,让人哭笑不得。
但就是在这么一片恼人的绿海中,却拍出了此行中众驴友最佳的合影,用队长的话说:甚至有可能成为群年度最佳。事后想想,这世上,任何事都不是绝对的,既没有绝对的好,也没有绝对的坏,更多的可能是好与坏纠缠在一起,时时刻刻在不停地变化的。痛并快乐着抑或快乐并痛着,也许就是一种常态吧。
走出这片带刺的“玫瑰”,也就爬到了梯子山的顶峰,站在海拔976米的山顶,眺望四周的群山,回味刚刚经历的一切,心潮澎湃,无限感慨。“梯子竖危峰,白云时半封。斜阳余草际,苍藓断人踪。致我高千仞,看山得万重。重重天姥髻,百里尽芙蓉。”清代诗人朱照《游南山过梯子岭》的诗句油然升起。
驻足片刻,在“桃花水母”的诱惑下,队伍沿山脊开始了下行。这山脊树木稀疏,植物多样,许多的奇花异草,令人迷醉;小路幽幽,松软适度,没有了带刺的“玫瑰”,行走之上十分惬意。
很早就听过朝鲜族民歌《桔梗谣》,但却从未见过“桔梗”,总以为桔梗只会生长在朝鲜族所在的山野中,那知道这“梯子山”山顶竟也有桔梗。绿草中随风摇曳的紫色花朵,叶片纹理清晰,花蕾洁白无瑕,青青的锥形果实十分饱满,令人赏心悦目,观之无不心动,若不是队长的阻拦,恐怕早已被驴友连根挖起,收入囊中了。仙雾中,路旁的奇花异草接踵而至,刚刚欣赏完“桔梗”,一株不知名的野花就跃入了眼帘。这花似“石竹”,但却不是“石竹”,其粉红色的花瓣顶端呈丝状,一条条或曲或伸,妩媚多姿。问队长及众驴友,竟无一人知情。回家后一番的查证,方知这花草是石竹科的“瞿麦”,且还是一味极好的中药。
走着走着,雾突然大了起来,浓的十几米外根本辨不清东西南北。迷路的担忧,让人禁不住问队长如何前行,队长却说:他也不知道怎么走,但顺着铁丝网前行,就一定能够走出山林。第一次听队长如此回答,心中的小鼓咚咚直敲,但想想队长永远都是对的,心又渐渐平复了下来,在迷雾中坦然地紧跟队长阔步前行。
浓雾弥漫,风起雾动,周边的山峦忽隐忽现,犹如仙境一般,“人在画中游”的感觉蓦然飘上心头。雾打湿了衣衫,也让路边的树木、花草愈发的灵动妩媚,动人心魄。最让人心动的就是那“金色狗尾巴草”了。“狗尾巴草”在山野农村随处可见,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植被了,几乎无人关注。但这山上的“金色狗尾巴草”却非同一般。这草不禁高大茂盛,那“狗尾巴”更是大的出奇,比之普通的“狗尾巴”大着数倍;更令人惊奇的是,在浓雾的反复爱抚下,这金色的尾巴上,竟挂满了晶莹的水珠,其中一株上面有一蛛网,那网线上竟也挂有串串的水珠,在微弱的光线下,熠熠生辉,耀眼夺目。面对如此的美景,我与“大长腿”等,拍了又拍,不忍离去,一不留神,被大部队落下近千米。
山已下了大半,在一处视野开阔,地势平坦之处,队伍歇息休整,此时云开雾散,四周青山、绿水、村舍一目了然,众驴友游目骋怀,神清气爽。队长也趁此机会,不厌其烦、如数家珍般一一为大家介绍着周边的一切,其渊博的知识,非凡的见识,让我等众驴对队长佩服的五体投地。
大约十点五十的时候,队伍下到了一三岔路口。队长手指左面的山沟说到:从这里下行不远就可以看到“桃花水母”了。问队长路好走吗?队长说:大部分是台阶,不难。谁知,这又是一段连野兽都不愿走的路,比之早上爬升的路,虐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段路,几乎穷尽了驴行下山的所有办法。
“蛄蛄蛹蛹”的钻过一个又一个这样的路段,十一点四十左右的时候,终于听到了潺潺水声。心想,这回终于快看见“桃花水母”了。问队长:快到“桃花水母”的地方了吧?队长笑眯眯用惯常的语气说到:快了,快了,下面都是有台阶的路,很好走,马上就到。队长的话什么都能信,就是这上、下山还有多远的话不能信。事实证明,果不其然,就是这有台阶,很好走的路,让我等走了近一个小时,才真正踏上有台阶的路。队长所谓的台阶,其实就是一块一块的顽石, 且这些石头靠近沟底,很多前面长满了青苔,稍不留神,就可能滑倒,每走一步都要聚精会神。在石头间跳跃,对腰部的力量要求很高,让我等这样年龄偏大的新驴简直难以承受。这所谓的台阶路,走了一程又一程,总是看不到尽头,有一刻,自己都有点神情恍惚了,把一堆石头看成了房子,以为终于下到了沟底。
下午一点,队伍终于歪歪扭扭地来到了水帘峡景区“天池”的位置,队长指着一汪碧水说到:这“桃花水母”就在里面,大家找找看。瞪着眼睛瞧了又瞧,找了又找,却怎么也没有发现“桃花水母”的影子,难道这又是传说,难道队长又说了假话?这队长看出了我的质疑,笑着说到:这“桃花水母”的确是有的,不过大多都是偶露真容,看见,得有缘分啊!
下午两点半,这告别秋天的隆重仪式终于结束了,回到家躺在床上,浑身疼的一动不愿动,看着惨不忍睹的双臂,身上蚊虫叮咬的红包,衣服上难以洗掉的色块,咬牙切齿恨恨地发誓:以后再也不这样发疯犯傻了。
谁知,第二天醒来不久,又忍不住悄悄问队长:下周我们去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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