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海,男,生于1958年6月,毕业于四川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后在成都市建筑技术学院、四川函授大学教书;曾在四川日报社当过记者、编辑。著有小说《北川之恋》、《追杀》、《天才大厨》等。
2007年7月的一天,有三个美国人到稻花香饭店来就餐,任春艳接待了他们。他们先问老板是不是叫陈梦溪,任春艳说是,他们于是找座位坐下。他们点的菜完全是照着隔壁其他桌上食客们都点的菜来点,显然他们对中国菜不太熟悉。他们点了四个菜:香辣小牛肉、麻婆豆腐、干烧金枪鱼、腊肉炒蕨菜。三个人把四个菜吃得精光,连盘子里的残羹都赶在饭里一起吃掉。
第二天又来了六个美国人,他们东看看西瞧瞧,十分神秘。他们要了一个包间,让任春艳给他们点了八菜一汤。饭后他们又到停车场和快捷酒店去看了看,最后才离开。
第三天中午,这群美国人又来到饭店,人数增加到十七八个,饭店大门外留有两个,看似警卫,包间门外有两个,其他人进了包间。陈梦溪和任春艳感觉他们来势有点大,于是带着服务员进了他们的包间。
陈梦溪用英语问道:“各位今天想吃点什么?”
一个美国人问道:“你就是陈梦溪?”
“对。”
“你认识迪夫吗?”
“认识,美国厨师协会会长。”
“是他介绍我们到这儿来的。”
“他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开饭店?”
“那你就要问他了。”这个美国人指着一个高大的美国人介绍道,“他是我们美国副总统戈尼。”然后他又指着副总统身边的美国人介绍道,“这位是美国驻中国大使馆大使诺曼。”
难怪有这么大阵势。陈梦溪笑着说:“欢迎副总统阁下和大使诺曼先生,以及各位美国朋友莅临我们饭店。”
“迪夫说你曾经获得过全美厨师大赛中餐第一名?”大使诺曼问道。
“这都是过去式了,不值一提。”
“陈先生,听罗德·里奇说你烧得一手好菜。”副总统戈尼问道。
看来陈梦溪在美国的名气很大啊。“里奇先生有些过奖了。”
“前两天,我们已经来人品尝了贵店的菜肴,鲜美无比。”大使诺曼说。
“希望我们提供的菜品能让副总统戈尼先生、大使诺曼先生和所有的美国朋友都喜欢。”陈梦溪问,“今天是你们自己点菜呢还是我给你们配菜?”
“你给我们配菜,我们相信你。”戈尼说,“但有两道菜你必须给我们配上:干烧金枪鱼和麻婆豆腐,这是里奇强力推荐给我们的。”
“还有一道菜,热窝鸡,这是迪夫推荐。”大使诺曼说。
“好,你们稍等片刻。”陈梦溪出去准备。
任春艳让服务员上茶和开胃菜:四川泡菜。
陈梦溪给他们准备的菜谱是:
凉菜 钵钵鸡 夫妻肺片 九尺板鸭 糖醋排骨 芥末花蛤 香油芦笋 橄榄油蔬菜沙拉 珊瑚雪莲
热菜 干烧金枪鱼 麻婆豆腐 热窝鸡 龙井鲍鱼 素烧天全竹笋 黄辣丁闹海棠 腊肉烧花菜 鱼香茄子
汤菜 萝卜炖牛腩
小吃 蛋烘糕 醪糟粉子 红糖糍粑 苕饼
十分钟后,凉菜开始陆续上桌。美国客人对钵钵鸡、夫妻肺片、九尺板鸭赞不绝口,殊不知这钵钵鸡是偷精学艺一个月得来,夫妻肺片学了多年、高人指教,九尺板鸭是彭州一两百家中挑出来的,这三道菜哪有不让人叫绝的理由?热菜也开始上桌。金枪鱼是美国人最喜欢吃的,很快空盘;热窝鸡、麻婆豆腐也大受欢迎,就连素菜鱼香茄子也很快一扫而空。
菜吃得差不多了,陈梦溪去向他们敬酒:“欢迎美国朋友莅临我店,请大家多提意见。”
“这些菜都是你做的吗?”副总统戈尼问。
“大部分是我做的,只有少部分是其他师傅做的。”
“金枪鱼做得太妙了,你们中国厨师怎么能做出这种味道?”戈尼说,“难怪里奇对此菜赞不绝口。”
“陈师傅,我在日本吃过麻婆豆腐,味道很不错,今天尝到你做的这道菜,才知道天外有天,山外有山的真正含义。”大使诺曼夸道。
“成都还有做麻婆豆腐做得很好的大厨。”陈梦溪谦虚地说。
“我喜欢四川泡菜,酸甜香脆,微辣爽口,太好吃了。”一位美国人问,“陈师傅,你们是怎么做出来的?”
“一下两下是说不出来的,等会儿你们走的时候,我给你一罐泡菜水,拿回去之后,你把想吃的素菜泡下去,一两天之后就可以吃了。味道和在这里吃到的一样。”
“谢谢。”
“陈师傅,我与副总统商量,想在你们饭店要一个川菜厨师到我们大使馆去工作,你看行不行?”诺曼问。
“可以。”
“能不能把你们厨师长派给我们?”
“那不行!我可以给你们一个优秀厨师,怎么样。”
“至少能做今天这桌菜。”
“当然。”
“那就尽快。”
“好的。”
“陈师傅,你能不能在我们美国来开个分店?”戈尼问。
“非常愿意。”
“那就欢迎你尽快到美国来开店。”
“有副总统的邀请,我一定尽快到美国来,争取明年下半年到美国。”陈梦溪没有想到美国副总统能邀请他到美国开分店,这是他求之不得的。他知道,现在川菜饭店在美国开分店的都是一些老字号,如荣乐园、竟成园,像他们这样的店是没有资历和实力在美国开分店的,这使他在心中燃起了又一个梦想的火焰。
“诺曼,你给陈师傅办一个到美国免签特别通行证。”戈尼对诺曼说。
“好。”
“谢谢副总统阁下。”
戈尼指着墙上一幅字说:“这幅字的作者在中国有没有名气?”
这幅字是稻花香饭店开张时汇鑫投资公司周总送给稻花香的,是当代中国著名书法家林散之的作品,价格在十万左右。“很有名气,他的字在书法界可以排进前三。”
“我出5万美金把他买下,你不介意吧?”戈尼问道。
“不行!”陈梦溪心里早已想好。
“8万美金。”
“不行!”
“10万。”
“不行!”
这使戈尼有些尴尬,大使诺曼出来解围:“陈师傅,我们副总统尤其喜欢中国文化,喜欢收藏中国字画。你看你这幅字要想卖多少钱?”
“我不卖,送给副总统戈尼阁下。”陈梦溪说。
戈尼与诺曼相视而笑。戈尼说:“那不行,多少都要给一点钱。”
“只要你付钱就拿不走这幅字。”
“好,那我就感谢你了。”
陈梦溪叫服务员取下这幅字,打好包,给了戈尼的随从。
二零零八年五月十二日,四川汶川大地震。
陈梦溪和薄堇商量,做出两个重大决定:向地震灾区捐款两千万,并组织一个赈灾队伍前往四川,给灾民们免费提供餐食。稻花香饭店抽调四个厨师,六个工作人员,租了两台大卡车,一台越野车,带了大量的米面油、蔬菜、调料、厨房餐饮用具,奔赴灾区。陈梦溪走后,稻花香饭店由任春艳主持全面工作,焦师傅负责厨房,薄堇抓稻花香集团公司的全面工作。
到了四川,陈梦溪他们被抗震救灾指挥部派往四川映秀。到了映秀,他们没有休息就投入到赈灾救助的工作当中。他们早上为灾民提供汤圆、抄手、面条,中午和晚上提供大众餐。每天都是四口锅同时启用,晚上大家累得筋疲力尽。在第三天,发生了灾难。他们四口锅为了避风,灶打在一堵三米高的墙根下面,墙本来不算高,又经过了“5.12”强震,应该没有多大问题。但恰恰就是这个“应该没有多大问题”出了问题。强震过后,墙体实际已经松动,但不易察觉,结果稍微大一点的余震一来,墙体就垮塌下来,陈梦溪和两个厨师当场被砸在墙下,救援人员立即挖墙救人,把三个厨师挖出来后送往医院抢救,结果陈梦溪抢救无效,死在了医院,另外两个厨师被抢救了过来。
陈梦溪的遗体被送回成都,父母见到儿子的遗体哭得死去活来。白发人送黑发人总是无限地悲怆,父母对儿子寄予了无限的希望,眼看儿子事业已开始走向辉煌,突然这一切就这样消失了。灾难就是这样无情,在灾难面前人们总是束手无策。
陈梦溪的遗体被火化之后,他的骨灰埋在了家乡磨盘山公墓。
第二年的清明节。鲜花盛开在无垠的大地,带着泥土芳香的小草在阳光下微笑;白云像一首优美的小诗,把蓝天装扮得格外雅致高远;鸟儿在树林中欢快地啁啾,万物在复苏,岁月在流逝,生命在延续。
在陈梦溪的墓碑前,汪倩带着她与陈梦溪的儿子陈望东,祭拜他们的亲人。汪倩一直都还爱着陈梦溪,她的心理装不下其他男人,所以她还没有结婚。儿子陈望东在美国读小学。
薄堇也带着她与陈梦溪的女儿陈茵岚来祭扫陈梦溪的陵墓。薄堇在墓地看见汪倩大为惊讶,她上前招呼道:“汪倩!”
汪倩转过身来,看见是薄堇,上来抱着她失声痛哭,薄堇也潸然泪下。当两个女人都深爱着的男人被埋进了坟墓,她们的怨恨和嫉妒也就随之埋进了墓地,剩下来的就只有友情,一种惜惜相惺的情谊。
汪倩拉着儿子陈望东的手,对他说:“这是你干妈。”然后拉着薄堇的女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陈茵岚。”
“儿子,她是你的亲妹妹。”汪倩把他们的小手拉在一起。
薄堇与汪倩抱着他们,四个人哭着一团。
后来,陈梦溪的墓碑加上了儿子陈望东的名字。薄堇把稻花香集团公司百分之五的股份划在了陈望东的名下。
生活的溪流继续地往前流淌。
2020年3月10日写于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