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孙旭升,1963年出生,中文本科学历,语文高级教师,执教39年。曾在《西安晚报》《陕西青年报》《共产党人》《陕西教育》《渭南教育》《韩城报》等发表文学作品及论文数十篇,1989年《中国民间故事集成-陕西卷-韩城民间故事集成》收录作品4篇。曾在大学、渭南市、韩城市多次参加演讲比赛荣获一二名,多次帮助韩城市单位参加省市演讲赛获奖。热爱教育、朗诵,自然、乡村。
《拉炭》
我上小学初中的时候,每年的初冬时节,秋收完了,麦也种上了,父亲总要带上姐姐和我,去十几里外的山上拉炭,就是拉煤,不过我们这儿农村从来没人说拉煤,都说拉炭。
早早起床,母亲在灶房已经忙忙碌碌做好了早饭,白面太缺,做的是玉米面的酸拌汤,韩城人称它“拂拂子”,里面煮些白萝卜白菜南瓜韭菜之类的菜,热油炝了点儿葱和辣椒面,看起来红油红油的,让人蛮有食欲。

吃过早饭,布袋里装几个玉米面馍,拉上拉拉车,拿上铁镐铁锨条笼和帆布口袋,我们就出发了。拉炭时车上不宜用木板做的“拦门子”,那样拉得少。要用粗节梢(山上一种灌木,柔韧性极好)编的大“笆”,车前车后放上。尽可能多拉些炭(还可以有意再放大车厢,空洞处塞些野草)。人拉车车辕两边各绑一条短绳,我和我姐一人一边,绳套在肩膀上帮父亲拉着。

十几里远,路势大致是去时空车上坡,回来时实车下坡。方向是出了村就是南北向的原108国道,往北行约三里,然后直角拐西,行约三里就到了山麓,进山后就是S型盘山路,大约还得走个近十里。连续的缓坡,拉得我双腿发软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初冬的浅山,植被虽然还好,黄绿一片,但也再没啥吸引人的,话说回来,即便有大好的风景,谁有那份闲心情看啊!惯例,上一个大长坡就要歇一会儿的,父亲架着车辕,就地歇息,我和姐姐直接就坐地上休息了。大约两三个小时后,我们就到了挖炭的地点了,然后父亲就边看边用铁镐寻“口子”(挖煤的点儿)。沿路能看到许多被人废弃的口子,跟前还残留着些许的煤底子。一般的规律是,越远越往上越好找一些。有时,单找个像样的口子就得一两个小时。口子找好了,父亲挖,我和姐姐用条笼往出转。找着了好口子,就要多挖些,倒在沿路边的空地,只要路上有煤堆,其他人就知道人家还没挖结束呢。一般情况下,我们一个冬天需要四五车煤。只拉不挖的话,一天紧紧张张能拉两车。

在山上,饿了好说,吃块馍,就根葱或者青辣子蘸盐。渴了就比较麻烦,那时出门没有壶啊杯子啥的,除非去附近的山民家里讨水喝。挖煤的地方,距离山村比较远,记得附近不远处住着一对七十岁左右的老两口儿,我们去讨水喝时,小孩子他们还很不高兴的让你喝点儿,大人就不行,还客气地说:“哎客什啊,你吃个馍都能行,水可不敢给你喝,这都是掏钱让人家给担的!”
山上的煤也是有好歹的,有时挖的煤中有硫磺,冬天烧炕很炝人,有时挖的煤特好,黑得发亮,人干起活来都特别有精神。

挖好装好后,车上还要放一帆布口袋煤,下坡时放在车后面,我小,坡陡时还要踩车的磨尾(读医)子,上坡时又把那一口袋煤放在车前面,辕重上坡好拉。有好几回,第一天寻口子排渣挖煤费时太多,回家时天已经乌黑,下坡的路很长,我踩着车的磨尾(医)子,游瞌睡都掉在了地上,被父亲好一顿训斥,因为坡陡我掉下去车速突然加快是很危险的!
回来时,最难拉的一段路就是村北涧河那个南坡。如果是白天回来,路上人多,找个帮忙掀车的人倒不难,有两回我们回家晚了,车重拉不上坡,等了好久都没等着个帮忙掀车的,就只好卸下半车,分两次拉上去。卸下、装上,遗撒的煤让人心疼啊!

一个来回约三十里路,还要在山上寻口子挖煤,有时光排渣都得半天时间,赶一车煤拉到家里,我们父子几个的脸肯定比包公的脸都黑,开口说话,白牙露出来,和个非洲人没有两样。又乏又累,又饿又渴,煤缷到院子里,洗个手脸,一屁股坐下去,乏得连饭都不想吃。
每年都得如此这般三五天,冬天我们才能有暖和的炉子和土炕,才能有满院子的嘶噜哈啦烟火气。
禹岩2023年9月2日

